无奈,文质彬只好又赶紧站了起来,想从这里逃离,他环视整个会议室,发现屋子的西北角有两个座位空着,而且坐在旁边的两个村干部刚刚抽完一支烟。
“他们刚刚抽完烟,应该短时间内不会再抽了吧,赶紧到那边坐一会儿吧,再说得好好听一会儿,再这样到处乱跑怎么行,高书记已经瞪了自己好几眼了……屋里的空调功率很大,正地拼命运转着,感觉实在凉快,如果不是这么多人抽烟,大夏天的待在这样的屋里实在是一种无上的享受。”文质彬一边想着,一边走到西北角的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
这个会议室有个套间,就在文质彬坐下来准备好好听讲的时候,从套间里走出一个长着四方脸,身体很是魁梧的中年男子。他缓步走来,坐在了文质彬旁边的那个空椅子上。这个中年人体重足有二百斤,屁股大得更是惊人,在中年男子坐下来的时候,文质彬看到他屁股下的胶皮椅子猛地向下沉了一下。
“这个汉子是从哪里来的,尽管长得黝黑,但无论从穿着上还是气质上看,却咋都不像村干部。他穿着绿便军裤,绿色的背心,从穿着上看,难道是复员不久的军人,但是汉子年近五十,村里不可能有这么大岁数的刚刚复员的军人啊。”文质彬很疑惑地想。
就在这时,汉子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几根,先给了正在讲话的田书记一支,将剩下的几根散给身旁的几个刚抽完烟的村干部,最后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放到自己的口中,最后将手伸进裤兜,掏出了打火机。这时,他看到坐在稍远处的高书记。尽管个子不太高,然而白白胖胖的高书记正襟危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一看就是一位领导干部,黑脸汉子注视了高书记一眼,又抽出一支烟,扔给高书记。
高书记向黑脸汉子笑了笑,说:“我不会抽烟,谢谢了。”然后便将这支烟交给了坐在他旁边的一位男老师。这位老师名叫张利军,是永安中学派往清水湾村扶贫的老师中唯一抽烟的人。
张利军接过高书记给的烟,咧嘴笑着叼到口中,掏出打火机,“啪”地打着火,然后站起来,探出身子,将胳膊长长地伸出去,给黑脸汉子点烟。黑脸汉子放下手里的打火机,也连忙探过身子,将叼在嘴里的烟凑到张老师的打火机上。一瞬间,黑脸汉子嘴里的烟就点着了,然后张老师再将自己嘴里的烟点着,两个人优哉游哉地抽了起来。
“张利军你个王八蛋,居然助纣为虐,火上浇油。”文质彬心里狠狠地骂道。
这时,原来正在讲话的田书记也早已经掏出打火机,给其他两位村干部和自己点着了烟。
顿时,文质彬周围又是烟雾弥漫。
文质彬狠狠地瞪了黑脸汉子一眼,除了恨他制造了害人的烟雾以外,他对自己熟视无睹,也令文质彬愤愤然。“他就坐在自己身边,给周围的好几个人撒了烟,甚至隔着老远扔给高书记一支,却让都没有让自己,尽管自己不抽烟,但他并不知道呀,这不是对自己公然地无视吗?”文质彬想。
“好在自己并不抽烟,不让就不让吧。”文质彬虽然很是不快,但转念之间也就没什么了,现在关键的问题是,周围浓烈的烟味呛得自己直咳嗽,而且头也很疼,胸部憋闷,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难受。
文质彬环视了坐在屋内的女老师们一圈,希望她们中间有人能够提出抗议。这种事有女士提出是最合适不过的,有女士在场,如果不征得同意就吸烟,那是非常缺乏教养的表现,这基本已是整个社会的共识了。而如果由一个男人提出反对抽烟的抗议,不但不会引起重视,起不到什么效果,甚至还会被认为有些娘娘腔而受到嘲笑。
文质彬求援般地望着一个个女老师,然而,面对一屋子的烟雾,她们绝大部分都是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好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突然,文质彬发现有两三个女老师捂着鼻子,或者用一张纸轻轻地扇动着,似乎想把烟味赶跑。文质彬知道,这几个女老师一定同自己一样,对村干部们抽烟特别反感。于是,文质彬心中不由涌起一阵希望,再这样下去,她们一定会难以忍受,一定会愤而抗议的。只要有一个人一开口,其他女老师必定会马上响应,自己也马上呼应,可以乘势提议所有的与会者不要再抽烟,这时候,反对抽烟的呼声就会形成一股群体力量,这样就会给村干部们造成很大压力,而高书记与叶主任作为学校派出的带队领导,也就不能再保持缄默,高书记一定会向村干部正式提出在会议室内不要抽烟的提议。在这种情况下,村干部,尤其村里的支书和村委会主任,不可能对高书记的提议置若罔闻,这样,这场“禁烟运动”就一定会取得决定性胜利。
然而,那两个也非常厌恶抽烟的女老师只是一味地捂着鼻子,用纸扇风,一直没有提出抗议。
“中国人是忍耐力最大的民族,看来,指望她们带头反对抽烟是不可能了。”文质彬大失所望。
“彭淑贤呢,她坐在哪?她可是一个火爆性子,她怎么也不提出抗议呢,只要她站起来,大骂一句‘妈拉个巴子的,都把烟掐了,看谁还敢抽!’在场的每一个瘾君子一定都会被吓得赶紧将烟扔掉的,就像正在厕所过烟瘾的学生被校长或政教主任逮住时那样……可是,怎么屋里没有彭淑贤呢?”文质彬一边想,一边继续环视整个会议室,试图能够发现她。
来回环视几番,文质彬仍没能找到彭淑贤,他不由大失所望,他直想站起来,冲这帮烟鬼村干部们大喝道:“都不要抽了,你们这帮没素质的东西,看不到这里有这么多女老师吗?她们都非常反感你们抽烟,只是不好意思说你们而已,你们就这么不自觉?你们每天无所事事,以为村民服务的名义,聚在这里开会,其实你们也就是在这里消磨时间混工钱而已,这样消磨没意思,于是你们便用抽烟打发时间。别抽了,难道不抽烟能死吗?”然而试了几试,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因为他不敢。
“其实,没素质的岂只是这些村干部,老师们又能好到哪里?与自己同一个办公室的马老师,烟瘾就很大,经常在办公室抽烟,尽管同一个办公室有很多同事,而且还有好几个女老师,但马老师抽起来仍是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文质彬想。
每当看到马老师在办公室里悠然自得地抽烟,文质彬心里经常掀起一股冲动,想把他大骂一顿,可又不敢。马老师年龄大,资格老,性格又强势,校长都不怎么放在眼里,自己一个资历最浅又没有编制的特岗老师,怎么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好在,办公室里只有这么一个抽烟的,而且近来马老师的高血压越来越重,心肌也有些缺血,在马师母的严格管教下,尽力克制着自己,吸烟量已经大大下降,并且每天念叨着说要戒烟呢。
就在文质彬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他发现,屋里有一扇窗户紧紧关闭着,而且就在自己的头顶,那为什么不把它打开呢?于是他不再多想,猛地站了起来,踏到一个椅子上,要去打开窗户。
“你要干什么?”随着一声怒喝,文质彬惊得差点儿从椅子上掉下来,他回过头,看到一个村干部瞪着眼,凶恶地盯着自己。
“我想把窗户打开,透透气,屋里的空气太污浊了……”文质彬惴惴不安地解释道。
“谁说屋里的空气污浊?哪儿污浊了?……天气这么热,打开窗户空调制的冷气全跑了,你想热死大家啊!”
“嫌烟味到那边屋里待一会儿,那边儿人少。”穿绿军便装的黑脸汉子侧头看了文质彬一眼,指着套间说。
文质彬看了看高书记,高书记没有明确表示反对,他便如蒙大赦般地跑进了隔壁的套间。
套间里没有空调,只有一个落地电扇,“呜呜”地旋转着,吹出一阵阵热风。两个村干部坐在电脑前正在忙活着,一边忙活一边大骂:“他妈的没完没了了,每天就是采集录入信息,没明没夜地干,反反复复地干,有他妈什么用!”一边骂,其中一个抓起电脑桌上的烟盒,抽出两根烟,递给旁边的同伴一支……忽然,他看到文质彬进来了,说:“你是永安中学派来支援我们入户调查的老师吧,你们文化人,素质高,来,先抽支烟,一会儿你帮着给录入吧!”说着把烟向文质彬递过来。
文质彬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却什么也没有回答,急忙转过身,逃也似地跑了出去,来到了村委会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