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对,当年鬼子进村儿,如果没有汉奸带路,同样都什么也干不成!”张利军插了一句,引得大家一阵笑。
“中国汉奸多如牛毛,八年抗战期间,在日占区,伪军数量远远多于日军,这样小小的日本才得以控制了咱大半个中国。清水湾村这么大,一千多号人,找几个带路党还不容易。”历史老师谢英平说,又引起了大家一阵笑声。
“没事儿,这个问题早就想到了,村里为每个小组配备一名村干部,干部不够由村支部派一名党员,这样每个小组就成了三个人。在这名村干部或党员带领下入户,如果这一户家里没人,这名村干部要负责向邻居打听,或打电话联系。另外,为了提高工作效率,所有参加这次入户调查工作的人员,无论老师还是村干部,必须加入同一个群。这个群的名称就叫‘清水湾村精准扶贫入户调查群’,一会儿培训结束了,大家通过扫贴在墙上的二维码入群,在入户过程中遇到什么问题,发到群里,我是群主,我会随时关注这个群,第一时间回答大家的问题。另外,入户过程中还要照相,各个小组在晚上将照片传到群里,由村委会的信息员输到电脑里。”村里的会计指着墙上的一个二维码说。
“段书记,您还有什么要说的话没有呢?”田书记问道。
段书记沉稳地摇了摇头。
这时,一直沉默的高书记说话了:“我说一句,我们的老师对村里的工作都比较陌生,在工作过程中,希望村里的干部们能多多给予指导与帮助,他们有什么缺点和不足,你们尽管说,我们不会嗔着。各位老师,咱们这次下来,是本着向农民群众学习的态度来的,一定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有什么问题,多向村里的干部请教。毛主席说过,人民群众是我们的老师,在他们面前,我们要甘当小学生。另外,我也想给村里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在这大热天儿里我们的老师来到咱们村扶贫,一出门儿就是一身透汗,实在是挺辛苦的,希望村里能够把饭做好,吃饱了好干活嘛!”高书记笑着说。
田书记接过高书记的话头儿,说:“没问题,明天就叫开流动饭店的栾小四过来,将锅支在大队部给大家做饭,保证让各位老师吃好喝好,高书记请放心。好了,今天的培训到此结束,散会!”
老师们“忽隆”一下子全站了起来,纷纷到贴着二维码的墙边,扫描加入“清水湾村精准扶贫入户调查群”,然后便一窝蜂地涌了出来,吵吵嚷嚷着,急着要返回县城。
“快离开这不是人待的地方,简直被熏死了,在这里待上一天,能少活好几年。”一个女老师蹙着眉,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非常恼怒地说。
“这些村干部太没素质了!真是讨厌!”又一个女老师说。
不一会儿,四辆轿车拉着二十多名老师,飞一样地逃离清水湾村,转眼间就来到了沙河镇。
到了高速引线前,文质彬提议道:“要不咱们别走高速了,行不行?低速基本上沿着大沙河,听说,在距离县城十来里的地方,新开了一家水上乐园,咱们到那里游会儿泳,去一去暑气再回去,不好么?”
文质彬的话引起了同车人的一致响应,连一直都非常老成的叶主任都表示赞成。只有崔老师犹豫了一下,问道:“路好走吧?”
“应该好走吧,前一段时间高书记还走过一次呢,没听说难走啊。”叶主任回答道。
“起码省了十块钱的高速费,走普通公路吧,这么热的天,游会儿泳多舒服。”文质彬撺掇道。
“好,听你们的,走低速,我也正想去游个泳呢,这个夏天还一次都没游过呢。”崔老师向左打了一下方向盘,将车开上了普通公路,接着使劲踩了一下油门,车子加了速,飞快地向西开去。此时,走在前面的其他三辆车已经上了高速,不一会儿便跑得没影儿了。
游完泳,大家上了车,崔老师打着火,便向县城驶去。这天气闷热的,似乎要下暴雨了。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出了水上乐园,上了公路,走了没有半里地,路就变得坎坷不平了。
“怎么回事呢?你们不是说路好走吗?怎么是这个样子?”崔老师非常窝火地问道。
然而没有人回答崔老师的话,叶主任头歪着靠在后椅背上,好像睡着了。
路越来越难走,路面凹凸不平,坑坑洼洼,很多坑里还汪着浑浊的泥水,人看了不知深浅。崔老师放慢车速,全神贯注地开着车,两眼紧紧地盯着路面,神经高度紧张,时而向左时而向右打方向盘,尽力躲避路上的深坑或凸起的地方。然而,在这样的路上,即使老司机也很头疼,况且崔老师只是一个实际驾龄才几个月的新手,再谨慎也无法完全避免前面不可预料的状况。
走着走着,前面有一段路稍微好走一些了,崔老师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突然,前边出现一个死弯,拐过这个弯,路上出现好几个深坑,令崔老师有些措手不及。他慌忙打方向盘,然而刚躲过一个坑,随即却驶进另一个更深的坑里去了。崔老师一急,急忙踩油门,车便猛然向前跃去,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尖利的刮擦声,车底蹭到了路基的一块石头上。
“哎呀——”崔老师心疼地大喊一声,似乎比自己的身体被石头擦伤了都疼。崔老师是个非常爱惜车的人,新买来的轿车被擦成这样,怎不心疼得要死,再说,这事儿要是让老婆知道了,岂能饶了他?
就在这时,正靠在椅背上睡觉的叶主任,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刮坏我的车你高兴了?一会儿到了县城,我得检查一下,如果我的车擦坏了,学校得给我出修理费……”崔老师怒目而视着质问叶主任。
“想哪里去了,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刚才我做梦娶媳妇,正入了洞房,新娘子才二十多岁,而且漂亮得很,咱奔五的人了,又娶了这么年轻的老婆,你说咱能不笑?”叶主任继续嘻笑着说。
“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嫂子要是知道你在做这样的美梦,晚上还不乘你睡着时把你掐死?”崔老师骂道。
“哈哈哈哈……”叶主任笑道。
就在这时,轿车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正在得意忘形的叶主任猝不及防,身体随着车身摇晃了一下,脑袋一下子碰到了车门上,不一会儿就肿起了一个疙瘩。于是他不再笑,捂着脑袋“哎哟哎哟”叫着直喊疼。
崔老师看了看叶主任的伤情,幸灾乐祸地说:“没事,幸亏没有碰到车窗上,否则将我的车玻璃碰碎了,你可得赔。”
就在这时,崔老师突然看到,在前面不远处,一辆农用三轮车侧翻在路边,满满一车西瓜大部分倾在了路上,滚得遍地都是,沾满了黑色的泥浆和尘土,有很多已被过往的车辆压碎,一块块翠绿的西瓜皮和红色的瓜瓤弄得到处都是,一时间,这地方像开了一个颜料铺,弄得一片狼藉。
崔老师小心翼翼地开着车走近了,尽量避免碾坏瓜农的西瓜。这时,瓜农在妻子的帮助下,已经将三轮车扶正了,两口子哭丧着脸,正在手忙脚乱地抱起路上的西瓜,再放回到车上,双手被泥浆弄得乌黑,连衣襟都沾满了肮脏不堪的污泥。
突然,崔老师踩了一下刹车,车猛地晃了一下停住了,轿车前面,有一个硕大的西瓜,西瓜已被摔得裂开了一条缝,通过裂缝,能够清楚地看到里面已经熟透了的瓜瓤。瓜农的妻子正弯下腰,吃力地将西瓜抱起来,眼里满含着泪花,叹息道:“这么好的西瓜,可惜就这样被糟蹋了……”
崔老师将车窗玻璃放下来,探出头,满怀同情地问瓜农妻子道:“大姐,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哭丧着脸的女人骤然勃然大怒,骂道:“怎么回事儿?还不是被那些王八蛋们给害的?路本来也不错,可国家非要说修,于是便把路给刨了。开始以为是好事呢,再修宽一些,修平整一起,跑起车来不就更快更方便了吗?想不到的是,刨了以后却再也没人管了,一晃快三年了,一直都不修。你说你不修干嘛给刨了,你既然给刨了那你可赶紧修啊,你说这国家日怪不日怪,真不知道那些当官的是怎么想的,这不是存心害人吗?还整天说扶贫呢,说为人民服务呢,喊着奔小康呢。你们看,这路到处都是坑,一下雨坑里就是浑水,今天,他爹开着车,我跟着,拉着瓜想到县城去卖。就在刚才,一辆山西拉煤的大车下来了,错车时他爹猛地打了一下方向,车就被开进了一个坑里,一下子侧翻了,一车瓜就这样糟在了这里……”
“唉,我的车底刚才被刮了一下,还不知怎么样呢,我这可是刚买的现代,活活地被这路糟践啊,你看这泥巴,都溅到挡风玻璃上来了,唉……”崔老师颇有些同病相怜地与瓜农妻子说。
这时,女人的丈夫过来了,接过崔老师的话茬说:“我的车倒是没事,咱这是农用三轮,耐实,只是可惜了这一车西瓜,有的摔碎了,有的被过往的车碾烂了,即使没摔碎的,也已经弄得泥里巴唧的,拉到城里怕是白给都没人要,只好拉回家冲干净了再说吧。这样来回地折腾,耽误了时间,瓜也不新鲜了,还有不少摔裂了,还能卖上好价钱?唉,这一车瓜可惨了,怕连种子化肥钱都得赔进去。看你们像是公家人,快向上边反映反映吧,早点把这路修上吧,刨了怎么就不给修了呢——要不他就别刨,路本来也不是不能凑合走,可他们偏给刨了,可刨了又不修,你说他们这不是存心祸害人吗?这些王八蛋们……”瓜农一边骂,一边继续拣滚在路上的瓜。
就在说话的当儿,路上已经堵了不少车了,叶主任催促道:“老崔,别在这儿跟这两口子磨唧了,赶紧走吧,一会儿车堵死了,可就过不去了,想热死在这里?早上在高速上已被交警弄了一次了,现在还想再被弄一次,再弄住了,我可不好意思再给高书记打电话了,有什么本事你自己使去。”
“对,咱们赶紧走,这些闲事咱可管不了!”崔老师说着放下车窗,发动了车,慢慢地向前开去。
轿车行驶到沙河大桥,路况才突然变好了,过了沙河大桥就是县城了,崔老师不由长出了一口气,然而转念一想自己新新儿的车受了这一路颠簸,洁白的车身沾满了泥巴,车底还被重重地刮了一下,不由怒从心头起,恶自胆边生,大骂道:“扶贫,扶屁的贫,老子以后再也不出车了,谁愿意出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