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永安中学的老师们七点多就在叶主任的带领下来到了清水湾村委会，比以往早来了两个多小时，此时，文质彬还在栾小青家吃早饭。

文质彬吃完饭，又喝了一碗小青母亲新熬的绿豆汤，刚放下碗筷，准备要与栾小青一起去村委会时，只听一辆摩托车在小青家门口停了下来，随即，一个瓮声瓮气的喊声传了进来：“大哥在家吗？”听得出，是栾志军的声音，随后，人便快步进了院子。

“没在，叔叔，你找我爸有什么事？为什么不直接给他打电话？”小青问。

老栾瞅了正在喝粥的文质彬一眼，说：“我想来看看……对了，收蘑菇的来的，得组织人赶紧摘，然后装车，入户调查的事得搁一下了！”

“哦，可是上级催得这么紧，搁下来行吗？”小青问道。

“他不行也得行，反正我是不去了，你爸更不能去，公司与客户协商时不能没有他，毕竟他是董事长，有些事儿只有他才能拍板儿。”老栾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文老师，今天我不能带你们入户了，收蘑菇的事比什么都重要……小青，要不你去了村委会，让田书记给永安中学的高书记打个电话，今天就别让老师们来了。”老栾挺着急地说。

“行，我一会儿去了村委会就同田书记说，不过他肯定不答应，段书记也不会同意的。上级正催命似地让入户填表呢，田书记那么积极，年年拿县里的优秀党支部书记，他又没经营着蘑菇棚，怎么可能答应呢！”栾小青说。

“他不答应也得答应，我要雇很多人帮着摘蘑菇，村里不少人家都会没人，看老师们入了户向谁调查？不是说要让他们向村民宣传党的扶贫政策吗？看他们向谁宣传，他们对墙宣传吧；不是说要让他们与户主合影吗？看他们同谁合，与门子合影吧，与每家养的猪合吧！”老栾坏坏地笑着说。

“那田书记和段书记还不急疯了？叔叔，一会儿我也去蘑菇棚吧，蘑菇长出来了，不及时摘，很快就长老了，等长老了可就卖不出去了。另外……让文老师也去给咱们帮忙吧，他是老师，有文化，咱不让他干体力活，就让他记账算账，也算是人尽其才。”栾小青说。

“哦……也好，咱们棚里正缺人手呢，尤其是缺个算账利索的。”老栾盯着文质彬，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

“质彬，咱们走吧，今天骑电瓶车，我驮上你，先到村委会同两位书记打个招呼，然后我再带你去蘑菇棚。”小青兴高采烈地说。

文质彬随栾小青出了院子，只听老栾压低声音，悄悄地问小青的母亲道：“嫂子，我哥这两天回来过没有？他倒是稳坐钓鱼台，一点儿都不着急，可是，我在村里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咱家小青跟这位老师……我很担心……对了，树强这孩子最近来过吗？……”

听到叔叔提到“树强”两个字，小青停住了脚步，侧耳倾听起来，脸上布满了阴云，显得很是难看。

“小青，你怎么啦？树强是谁？”文质彬瞥了小青一眼，问道。

小青好像没有听到文质彬的话，仍然专注地倾听着院墙内叔叔和母亲的话。

院内的人非常警觉，立即停止了说话，不一会儿，响起了脚步声，两人进了屋，然后又轻轻将门关上了。

小青无奈地摇了摇头，眼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溢满了泪水，她咬牙切齿地生了一会儿闷气，抹了一把泪，又狠狠地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推着电瓶车向前走去。

“小青，你这是怎么了？树强是谁呢？”文质彬又一次问道。

“你别管！”小青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她一边推着电瓶车向前走，双肩一边不住地抽动着，显得非常伤心。

文质彬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默默地跟在她后面向村委会走去。

来到村委会门口，看到同事们都已经来了，文质彬不由大吃一惊，问道：“今天大家怎么来得这么早？”

“上级又在催！县委县政府催教育局，教育局催学校，学校催咱们老师，说咱们每次都迟到。其实迟到能怪咱们吗？还不是因为沙河镇那儿的高速引线堵车造成的吗？于是学校让咱们提前出发，于是，今天早晨六点多就从学校出发了，原计划在高速上再等一个小时，八点左右按上级的要求赶到清水湾村。然而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这次引线上偏偏没有堵车，所以，七点多我们就到了，已经在这儿等了快一个小时了，到现在村干部们还没到齐，你也才刚刚来。”大家七嘴八舌地埋怨道。

可是，大家可能还不知道吧，今天……高书记呢？”文质彬欲言又止。

“高书记到教育局开会去了，今天不能来了。”叶主任说。

就在文质彬与同事们说话的时候，栾小青已经进了村干部们办公用的大会议室，把叔叔交代给自己的话同田书记与段书记说了。

两位书记听说入户调查的事有可能因为收蘑菇而中断，不由暴跳如雷，咆哮道：“早不收蘑菇，晚不收蘑菇，在这节骨眼儿上却有收蘑菇的来了，不行，一切工作都要为当前的入户调查让路，扶贫工作不能因为任何事受到阻挠和破坏。”

小青问道：“段书记，咱们入户调查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扶贫啊！”段书记回答道。

“我再问你，上级让咱村建蘑菇棚是为了什么？”

“当然也是为了扶贫。”

“说得好，既然咱建蘑菇棚是为了扶贫，那么我们去摘蘑菇有什么错，不让摘蘑菇才是阻挠和破坏扶贫呢。”

“可是……”段书记一时哑口无言。

“爸，咱们走，摘蘑菇去！”小青说。

小青的爸爸嘲弄地冲田书记与段书记笑了笑，说：“走！”说完就出了会议室。看到院子里的老师们，栾村长便向他们挥了挥手，说：“全体老师，今天不入户了，大家想干嘛干嘛吧，这附近有个旅游景点，叫清水湖，距这里不过四五里地，如果大家想去看看，就尽管去。”

田书记与段书记面面相觑，然而却无可奈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父女两人离开了。

这时，小青的叔叔也来了，他将摩托车停在村委会门口，屁股斜倚在摩托车后座上，正同彭老师海聊胡侃呢。

栾村长打开奥迪车的车门，父女两人上了车。车行驶到村委会门口的时候，栾小青摇下车窗玻璃，冲文质彬招了招手，喊道：“质彬，过来，咱们坐车去！”

文质彬走到车门前，才说要上车，想不到彭老师一步跨上来，挡住文质彬，质问道：“你要去哪？”

老栾连忙劝阻道：“他是帮咱们摘蘑菇的，让他去吧……你坐我的摩托车去。”

“哦，那好吧，咱们都去，不入户了，摘香菇去喽，中午吃小鸡炖香菇喽……”说着上了老栾的摩托车。

栾家兄弟的车离开了村委会，很快就远去了。其他老师呆了一会儿，有人提议：“那咱们就找个地方玩儿一天吧，本来打算暑假去旅游一趟呢，与老婆孩子都说好了，想不到让这次下乡给搅了，今天不能入户了，咱们正好乘此机会转一转附近的景点，还挣着补贴，也算是一趟公费旅游……哈哈，村长都说了，让咱们愿意干嘛干嘛呢！”

“去哪儿呢，附近有什么好的景点呢？”有个女老师问道。

“听说清水湖离这儿不远，而且非常美丽，今天正好去看一看，据说有快艇呢……刚才村长都说了！”

“我看还是去神仙山，也不是很远，神仙山有山有水的，还有不少人文遗迹呢，记得沙河镇高速引线有个岔路口吗？从这个路口向里走，就能到神仙山脚下。”有位老师提议道。

……

“高书记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批评咱们呢？”叶主任有些担忧地问。

“没有村干部带路，咱们自个儿入户调查还不是盲人摸瞎马，有什么用？再说，人家村长都走了。”

“那，咱们就放松一天？”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兵分两路，愿意去神仙山的去神仙山，愿意去清水湖的去清水湖。”

“出发！”大家一边说笑着，一边上了车，旋即，汽车发动了，向院外开去。

就在这时，田书记从会议室跑了出来，一边拼命招手一边声嘶力竭地喊叫：“各位老师，大家停一停，停一停，还要入户调查呢。”

然而，老师们在车内嘻嘻哈哈地说笑着，哪里听得到田书记的喊叫？不一会儿，几辆车就出了村委会院子，一溜烟儿就跑得没影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