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在村委会加班结束后,文质彬与栾小青肩并肩地沿着村里那条水泥路慢慢地溜达着,信步出了村,然后向清水湾走去。
来到清水河边,两人立即坐在清洁凉爽的沙滩上,彼此深情注视着,低声喁喁而谈。由于已经同北方市的范晓旭吹了,所以,文质彬现在同栾小青交往起来已经没有什么负罪感了,他越来越觉得,小青虽然没有大学文凭,但善解人意,对自己温柔体贴,如果娶这么一位女子为妻,一定会非常幸福,况且,栾小青长得比范晓旭一点儿都不差,此时,文质彬已经被清水湾村的这个女子深深地吸引了,两人之间的窗户纸虽然还没有最终捅破,但是,俗话说,生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男女双方,从对方的一颦一笑,都能感受到对方浓浓的柔情蜜意。
文质彬沉吟一番,像最终下定了决心似的,问道:“小青,有一个问题,我早想问一问你,不知可不可以?”
“咱们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那我就问啦。”文质彬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说吧。”
“那我问了……”
“说啊,你个大老爷们,吞吞吐吐的怎么回事,快说,不说我走了!”小青装作生气的样子,说着就要站起来。
“树强是谁?”
其实,这个名字已经困扰文质彬好几天了,今天他终于将这个憋在心里的问题说了出来。他确信,这个人一定与小青有特别重要的关系,说不定还涉及到什么不愿意让外人知道的隐私,因为他几次亲眼见到,每当小青的父母和叔叔一提到这个名字,栾小青就会变得非常激动。所以,此话一出口,文质彬就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唐突,不该问人家这样一个问题。然而,话已出口,已经收不回来了,他只好惴惴不安地看着栾小青,观察她的表情有什么变化。
果然,听到文质彬的话,小青的脸色马上阴沉了下来,她瞪了文质彬一眼,说:“不要向我提他!真是败兴,你怎么也像我的父母、叔叔一样,向我提这个人呢?你要是再向我提这个名字,你就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你答应让我问的……”文质彬战战兢兢地嗫嚅道。
栾小青低下头,双肩颤抖着,啜泣了起来。文质彬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他大着胆子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肩膀,说:“小青,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我再也不提这个人了。”
小青的身体颤抖又了一下,突然扑到文质彬的怀里,失声痛哭道:“质彬哥,你带我离开这里吧,我想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文质彬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一边安慰道:“没事,小青,你心中有什么话,尽管同我说,我一定会帮你的,这个叫树强的人欺负你了吗?……”
“你又提这个名字!!!”栾小青歇斯底里地喊道。
文质彬赶紧将自己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抚着她的秀发。
过了好长时间,小青掏出纸巾,擦了擦眼睛,然后抬起了头,定定地看着文质彬。
尽管是在夜晚,文质彬仍然看到她眼里很快就又充满了晶莹的泪水,文质彬感觉出,她一定是有什么藏在心里很久的话要向自己说。
文质彬心里极力思索着:“树强到底是谁?怎么一提这个名字,她的心绪就如此狂躁?是以前的恋人?而且她还给他怀上了孩子,最后却被这个负心男人抛弃了?然而不像啊,因为每当小青家里人提到树强时,态度特别和气,好像非常喜欢这个人。再说,栾老大在清水湾村,乃至整个沙河镇,可谓有钱有势,宝贝女儿受了欺负,岂能饶了对方?可是,既然不是被欺负了,又是怎么回事呢?”文质彬绞尽脑汁,却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栾小青缓慢地说:“对不起,质彬哥,我不该对你那样发脾气,其实,即使你不问,我也早想着同你说一说他了,只是我一时无法面对,我想极力逃避,可现实如何能逃避得了?今天既然你问起来了,那我就把一切都向你说了吧。”
文质彬深深地点了点头,静静地听着,他想知道树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树强是我们清水湾村的一个青年,与我年龄相仿,没什么文化,小学都没上满,就辍学了,后来打工,再后来学开车,现在开大车跑运输。他父母都是正二八经的农民,虽说不是很富有,但由于勤俭持家,也算得上小康水平吧。我们双方父母的关系不错,于是,今天春天,我爸便托一个熟人主动向人家提亲,想把我嫁给他。这对他家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怕是作梦都想不到这样的好事能砸到自己头上吧,于是立即满口答应了。依照双方家长的约定,今年秋后就让我们办事……”小青慢慢地说着,口气冷漠得像在讲别人的一个故事一样,说着说着,她的眼眶里又溢满了泪水。
文质彬惊得大张着嘴巴,不由问道:“你这么好的姑娘,在农村找对象还不是挑着拣着?这个树强有什么好?长得特别帅?还是非常勤快?居然如此让你爸爸看重!或者,或者是觉得嫁到这样的人家靠实?老人们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给一个稳重厚道的小伙子,嫁到一个忠厚人家……”
栾小青惨然一笑,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帅什么,也就是一个平常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也并非是因为看他家老实厚道,村里老实厚道的人家多了,虽然这几年人心不古,但老百姓嘛,还是老实善良的多,其实,爸爸让我嫁到他们家,是因为……”
“因为什么?”文质彬急切渴望知道答案。
“唉,你知道树强姓什么?”小青问。
“我哪里知道!”
“他家姓田,与田书记是本家,在我们村,他们田家一共两大门儿,一门儿是田书记家,一门儿就是树强家。”
“这与你爸逼你嫁给他有什么关系?”
“你听我慢慢说嘛……你可能不知道,田斌的爹和爷爷都曾是咱们清水湾村的支书。”
“这我早就知道了!”
“哦,这你也听说了,那就好理解了。当年树强他爷爷和他爹当书记时,在他们田家发展了很多党员。田家在村里虽算不上大户,但党员却占了一半儿多,田树强家所在的这一门儿,祖孙三代,十多个党员呢,你想啊,清水湾村一共才四十多个党员,光他们一家就占了四分之一,可了不得呢。我爸让我嫁给树强,就是看上他们家党员多……”小青说。
“党员多又有什么用?党员又不给发工资,农民又不让考公务员。”
“不但不发工资,而且还要交党费!所以普通老百姓你让他入党他也没什么兴趣,但是,你可不要以为党员身份一点儿用都没有,关键时刻,村支部书记还要当祖宗一样供着党员呢。”小青说。
“你是说选支部书记的时候……”文质彬突然想起自己刚到清水湾村时栾志军说过的一些话。
“对,在选支部书记的时候,党员就非常重要了,一个村四十多个党员,每一票都很关键!”小青说。
“这么说,你爸想当支书?”文质彬终于明白了过来。
栾小青淡然一笑,回答道:“那还用说!在村里,不管怎么说,支书都比村长大,况且还听说,以后要实行书记村长一肩挑,书记兼任村长呢。我爸如果当不上支书,在清水湾建别墅的事,田书记肯定会插手,正好今年冬天书记到了改选的时候了。爸的目的很明确,让我嫁给田树强,将他家的党票全拉过来,再加上栾家的一些党员——栾家在村里毕竟是大姓,也是有一些党员的,比如有些人参军,部队上入了党,后来复员回到村——我爸就是这样入的党;还有一些杂姓也有几票,他们是些随风草,不会铁心选田斌,我爸花些钱是能够将他们笼络过来的,这样,我爸的选票全加起来一定能够超过田斌,如此一来,我爸就当上支书了。拿我爸的话说,就是给田斌来个釜底抽薪!”栾小青说。
“为了你爸当支书,你叔也挺热心的,也是,打架亲弟兄,上阵父子兵嘛。”文质彬说。
“什么呀,他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呢,我爸当了支书,他好接我爸的班儿当村长啊,即使以后书记村长一肩挑了,他也可以当副村长,或者会计,总比只当着这么个村民代表强。”提到自己的这位叔叔,栾小青是满脸的不屑。
“想不到,村里的水也这么深,怪不得人们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看来真有道理。”文质彬叹息道。
“质彬哥,现在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了,你说我该怎么办?你给我出出主意吧,你……你带我走吧,咱们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到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咱们安安生生过日子。”小青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你爱他吗?”
“谁?”
“当然是树强了。”
“废话!我不想嫁给村里一个农民,我不想嫁给一个没文化的,我……我原来是当老师的,我……我想嫁给一个老师!我……我想嫁给你,质彬哥,我爱你!”小青一边说,又一次扑到文质彬怀里,号啕大哭了起来。
“小青,小声点,当心有人听到……让我想一想办法!”
“质彬哥,你带我走吧,跟着你,就是流浪到天涯海角,无论吃什么苦,受什么罪,我都心甘情愿!”
“可是,我的工作……我好容易考了这么一个稳定工作,就这样失去吗?而且叶主任前几天还说了,只要好好表现,再坚持个一年半载,我的编制估计就能下来了……”
“你的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
“天无绝人之路,不一定非得离家出走,我不信有人敢搞强迫婚姻,现在是法制社会,是文明时代了……况且,我看你爸那么爱你,怎么会为了自己的政治利益真的拿你当牺牲品呢?”
“我爸现在利欲熏心,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再等一等,让我考虑一下,可能情况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对了,你妈什么态度呢,咱们同她商量一下,也许她有办法。”
“她有什么办法!我妈太老实太窝囊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我爸也不敢在外面明目张胆地养小三啊,再说了,她也觉得树强人不错,嫁给他靠实。”
“你没说过你不爱他吗?你没有同妈妈说过我吗?”
“她说你固然挺好,但你有文化,又在城里上班,就怕咱们最终不是一路人,她劝我还是对你死了心,好好准备一下,秋后同树强结婚!”
“想不到妈妈这么善良的人,居然也为虎作伥。”
“这么说就言重了,她只是为了我好,并不是有意让我参与到村里争权夺利的斗争。关键是你能不能成为我终身的依靠,质彬哥,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都告诉我,得不到你一句明确的答复,我心里很不踏实。”
“你爸打算让你什么时候同树强结婚?最晚什么时候?有具体时间吗?”
“还没有最后确定,我不是一直坚决不同意嘛,但是,我能看出来,爸爸和叔叔是铁了心让我嫁给树强的,到了最后,软的硬的什么办法都会使出来的。几个亿的工程啊,诱惑太大了,唉,为了权和钱,把人性都泯灭了,钱和权可真是坏东西!”
“我觉得一时半会儿他们还不至于硬逼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再想想办法,好吗?”
“好的!只是,你同我郑重的地说,你到底真的爱我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人家说,你们读书人是小白脸,可容易见异思迁呢,你若是事到临头变了心,脚底抹油溜了,我可就惨了,全村人还不笑话死我,我可就活不下去了。”
“小青,我真的爱你,我是真心的……”
“再大声点说,说你永远不变心。”
“我永远不变心,永远爱你,小青!”
栾小青将整个身体依偎在文质彬怀里,喃喃地说:“质彬哥,我好幸福,我渴望你能早日明确同我爸爸说,说你爱我,要娶我;等有机会,你把这话也同树强说,好让他们一家人都死了心……”
“等有了合适的机会,我一定同他们说。”
“质彬哥,你一定早一点说,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文质彬深深地点了点头。
“质彬哥,我感觉有点冷,抱紧我,好吗?”
文质彬有些犹豫,因为他与栾小青认识才不过十来天的时间,而且刚刚与相恋数年并曾经同居两年之久的女友分手,这么快又与新的女朋友发展到如此程度,使他觉得多少有些负罪感。然而,看到小青非常渴望的眼神,他还是将栾小青紧紧地抱在怀里。
“质彬哥,你不想吻吻我吗……”
文质彬又迟疑了一下,还是俯下头去,将嘴唇压在栾小青那微微张开的嘴唇上,小青也极力迎合着,很快,两个人狂热地亲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