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入户调查统计进入尾声，文质彬所在的这个小组，村里新分给的三户也已经入完，从此就不用再这样每天各家各户地跑了。

“总算结束了，他奶奶的！该吃午饭了。”彭老师长出一口气。

然而，文质彬现在却几乎爱上了这个工作，通过这十多天的入户调查，他接触到了很多以前不可能接触到的人，遇到了一些从未遇到过的事儿。他把这些事记到了日记里，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的原因经过结果都记录得清清楚楚，这些东西，将来既可以用来做社会学或者历史学研究，也可以作为文学创作的素材，所以，他觉得这段时间自己过得很充实。幸亏县委县政府分派给了老师们这次扶贫任务，否则，自己哪有机会弄这么多第一手资料呢。

但是，等这次扶贫任务结束后，自己以什么理由继续留在村里，每晚与心爱的小青姑娘在一起呢？此时，文质彬已经在清水湾的树林里，甚至在她家里，与小青有过几次那种关系了……哦，美丽的清水湾简直是一个人间仙境，洁白细腻的沙滩，河畔拂面的杨柳，绿色地毯般的草地，夏夜醉人的微风，河边草丛中虫儿的欢唱……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再也离不开清水湾这个美丽的地方了，再也离不开栾小青这个可爱的姑娘了。

这天吃了中午饭，文质彬与栾小青一起回家，在路上遇到了一只惊惶失措地小青蛇，急速从路上穿过，躲进了路边的草丛，文质彬便逗她道：“看，那是你变的吧，别钻着了，出来吧，我不会伤害你的……”

栾小青听了，装作生气的样子，在文质彬的背上使劲擂了一拳，骂道：“你讨厌……”

“你姐姐呢？”文质彬看着她，坏坏地笑着问道。

“我没有姐姐，只有一个弟弟，不是早同你说过吗？你也已经见过他两次了……”栾小青有些莫名其妙地说。

“我是说白娘子到哪儿了？对，被法海压到雷峰塔下了，而你跑到了这里，钻到草丛里去了，那么，你什么时候练好了功夫，去西湖边救你姐姐呢。”文质彬继续逗道。

“你讨厌死了，你可不能惦念什么白娘子，这辈子你只能爱我一个人！……”栾小青撒娇道。

“我知道，我永远只爱你一个，中午吃饭前，我已经把微信昵称改了，里面含有你的名字，你猜我改成什么名字了？”文质彬问。

“我猜不出来，我觉得你原来的昵称就挺好的，文质彬彬，多好啊，你……你不会改成青蛇吧……”栾小青喊道。

“哪里，我怎么会用那么一个没有文学情调的昵称呢？”

“小青？”栾小青歪着脑袋猜道。

“也不是，太普通了，也缺乏文学意境。”文质彬说。

栾小青摇了摇头，说：“那我就猜不出来了。”

“你看，我取的名字是‘青青子衿’，怎么样，里面既有了你的名字，也很有情调，还充满了文学气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等下来我把你的照片放上去作我微信的头像……”

栾小青突然低下头，脸色很是难看，不一会儿，豆大的泪珠“扑嗒扑嗒”地掉了下来。

“小青，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哭起来了？”

“你嫌我没学历，嫌弃我文化低……你知道吗？其实我妈挺喜欢你，可是，怕咱们俩差距太大，最终走不到一起，所以才不同意咱们的事。要不，我妈说，为了我的幸福，她就是同我爸拼了命，也得让他与树强解除婚约，让我嫁给你……看来，我妈的担心不是没道理……”栾小青哽咽着说。

“谁说你没文化啊，我没有嫌弃你……再说，你是村里的信息员，你也算是吃公家饭的啊！”

“你说来着，你就是说来着，你嫌我没工作，不是吃公家饭的……。”

“天地良心，我哪说来啊，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什么？我无理取闹！你……你不爱我，你对我一点儿耐心都没有，你要是真爱我，就不会这样吼我……”

文质彬急得直跺脚，开个玩笑，本来是想讨她高兴，却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况且这是在路上，这要让村里的人看到知道了真相可怎么办？然而栾小青却依然这样不管不顾地乱嚷，女人真是一种不理性的动物，爱情会让她们昏了头，怎么劝都劝不住。

文质彬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这一望不要紧，他不由吓了一跳，他看到彭老师提着个兜子，跟在栾志军后面从村委会的方向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看到文质彬与栾小青腻在一起，两个人都止住了脚步，向这里张望着。

“小青，你叔叔来了！在看咱们呢！”文质彬赶紧将这个情况告诉了栾小青，一时间，他惊得声音都变了。

栾小青的身体猛地哆嗦了一下，这才忍住了哭声，抹了一把眼泪，快步向家里走去。

文质彬有些不知所措，犹豫了片刻，踅向旁边一条小路，走到一棵杨树下，掏出手机，装作要打电话，暗地里却偷偷关注着栾志军与彭老师的动向。对方估计也觉察到文质彬已经意识到他们在关注自己，于是两个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前一后向村里的蘑菇棚方向走去。

下午，入户工作尚未完成的继续入户，已经完成入户的小组开始整理完善资料。开始工作前，首先是田书记和栾村长讲话，强调在完善资料过程中的注意事项，检查核对工作由村会计负责，两位信息员全力协助。

今天下午，栾小青到村委会上班的时间比平时要晚一些，双眼有些红肿，但脸却洗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嘴唇涂了淡淡的口红，衣服也换过了，尽管两人坐的位置有一大截儿，然而，文质彬还是能嗅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馨香。

栾志军瞅了瞅打扮得非常漂亮的侄女，不由皱了皱眉头。他看了看哥哥栾志民，此时栾村长正在讲话，强调即将在下午开始的工作。最后，栾志军虎视眈眈的目光定格到文质彬身上，他强压着怒火，恨不得一口把他吃到肚里。

文质彬立刻就明白了，自己与小青的事，栾志军已经知道了，即使不知道两人发展到什么程度，但起码已经清楚两个人正在恋爱之中。然而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好发作，只好将心中的火压下去。文质彬知道，最晚今夜，栾志军肯定会把他发现不久的秘密告诉哥哥栾志民。晚辈恋爱这类事儿，做叔叔的直接干涉毕竟不太好，还是让她的亲爹亲娘处理才是。

彭淑贤紧挨文质彬坐着，另一边的一张椅子上放着一兜香菇。她把脑袋向文质彬靠过去，悄悄问道：“听说，文老师在清水湾村谈了个对象？什么时候让大家吃喜糖啊？长出息了嘛，这就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是不是？怪不得乐不思蜀呢，原来沉醉在温柔乡里了……”她装作极诡秘的样子，可是，她这种神态，与其说是怕被人知道，倒不如是要刻意引起大家的注意。果然，会议室里好多人都注意到她在同文质彬窃窃私语，并把目光投向了他们。文质彬自然明白彭老师的用意，可他又无可奈何，只是在心里恶毒地咒骂道：“彭淑贤，我操你妈，那天二蛋怎么就没把你扔到清水湖里喂了王八？”

文质彬的脸微微有些红，不知如何应付这种局面，然后，他看了看彭老师旁边的那兜香菇，明知故问：“这是谁的？”

“当然是我的了，好容易来到了清水湾村这个香菇生产基地，不弄点儿回去尝一尝岂不太亏了！在这村里吃了这么多天水煮香菇，早腻歪坏了，今天回去了，买一只鸡炖一炖，让女儿好好尝一尝。”彭老师回答。

“从哪儿弄的？”文质彬紧追不舍。

彭老师的脸微微红了，说：“清水湾村这么大的香菇生产基地，哪儿弄不了几斤？……你若是想要的话，不用说几斤了，就是弄上几卡车也现成啊！我们可比不了你！”彭老师阴阳怪气地说。

文质彬清楚，彭老师与栾志军在蘑菇棚里待了整整一个中午，绝对不只是摘了这么几斤香菇。然而，现在文质彬已经顾不上替别人操心了，他明白，自己与小青相恋的事彭老师确定是知道了，没准儿两个人在清水湾的缠绵也被她看出了端倪呢，女人果然是一种特别敏感的动物。今天中午，她跟着老栾在蘑菇棚里待了那么长时间，一定又给自己添了不少火。

这时，文质彬习惯性地打开微信，看到小青给自己发来了一条信息：今晚不加班了，天黑后到清水湾见，不要一起走，以免被人发现。有重要事情与你商量，不见不散，切切！吻你，永远爱你的小青

“小青有什么重要事要同我说呢？她爸爸妈妈都知道了？中午在家里遭到了他们的责骂？一定是，否则她的眼圈儿不会那么红。可是，从栾志民表情判断，还看不出他已经知道了真相……唉，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儿……”文质彬忐忑不安地想着。忽然，他发觉彭老师将头探过来，正瞅着自己的手机呢。文质彬一惊，手指一划，赶紧将微信关上了，也不知道彭老师是否看清了小青发给自己的信息……

文质彬正在心惊肉跳地胡思乱想，忽然，院子里传来一阵喧闹声：“不行，我们不填，我看谁敢私自给我们填！他妈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田斌小舅子一家七口都吃低保，我们家父母都有病，一个半身不遂，一个心脏病，却一个人都吃不上，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是一个男人愤怒的声音。

“我打听清楚了，去年上级给了好几十万扶贫款，都进谁的腰包了？蘑菇棚的补贴上百万，都他妈谁贪污了？”一群人嚷嚷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