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老师们为减少在清水湾村下乡的天数，一直忙活到日薄西山的时候才离开。文质彬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栾小青，栾志民栾志军兄弟两个也已经离开了。

文质彬下意识地看了看手机，想看看小青给自己留什么信息了没有。通过这一段时间相处，文质彬发现小青有个习惯，即使两人在一块儿的时候——甚至就是面对面，她也经常会给自己发信息，真是一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习惯。今天整整一个下午，尽管在一个屋里办公，但连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她更会给自己发信息的。果然，自己微信上有小青的好几条信息，文质彬慌忙打开，急不可待地看了起来。

质彬哥，我先回去了，你先忙吧，我在家里等你，忙完了早点儿回来吃饭，我和妈妈还给你擀面条吃，吻你

质彬哥，我在回家的路上，想你，永远爱你的小青

质彬哥，我到家了，妈妈已经活好了面，一会儿我们就给你擀面条，忙完了早点回来，等你

……

质彬哥，我爸和我叔回来了，他们知道咱们的事了，你不要回来了，下班后你直接到清水湾，天黑后我会去那里找你，我爱你，亲你，吻我，舍不得离开你……你一定等着我

看到最后这条信息，文质彬头“嗡”地一声，双腿不由一软：“一直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怎么办？小青一定在遭受她爸的审问，说不定会骂她，甚至还要打她，栾志民可是个非常凶恶的人……不行，我得回去救她出来！”一边想着，文质彬快步向栾小青家走去。

就在这时，文质彬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正是栾小青打来了，赶紧接通了。

“质彬，我是乘去厕所的机会给你打的这个电话，你一定不要到我家里来，你要听我的话，如果你真的爱我的话……我不愿意看到你被我爸伤害，你和他都是我最亲的男人……质彬哥，你明白了吗？……你答应我，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他是我爸，我是他唯一的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他是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不要给我打电话，也不要给我发信息，你一定记住不要……质彬哥，你一定在清水湾耐心等着我！记住，咱们不见不散！”这时，电话突然挂断了。

文质彬来到清水湾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暮霭笼罩在这一带的树林上空，文质彬在暮色的掩盖下，偷偷地进入到里面。这时，他的肚子空荡荡的，有些饿，却什么都不想吃。他来到河边，掬了两捧水喝了几口，又洗了一把脸，然后颓然坐在河边的沙滩上。这突然发生的变故，使他措手不及，他一点应对的办法都没有，只能耐心地等待栾小青的到来，除了不时看一看手机。

夜幕降临到了清水湾，树林里一片漆黑，河水显得深不可测，黝黑黝黑的，连浪花都看不到一朵，以往不时跃出水面的鱼儿也似乎洞察到今夜面临的危险，再也不敢露出水面。文质彬躺在沙滩上静静地待着，大气都不敢出，时间好像停滞了，文质彬从来没有觉得如此难捱，比在最闷热的夜晚自己所住的那个顶层阁楼还要难熬。

村中心大槐树下面，广场舞的乐声清晰地传了过来，间或依稀听到几个女人放肆的笑声，以往与小青来这里幽会时，文质彬从来没觉得那些乐声如此响亮。

九点了，栾小青没有来。

九点半了，栾小青还没有来。

十点多了，栾小青一直没有出现。

“小青难道已经忘记自己在这里等着她了？不会的，她怎么会忘记呢，她一定是脱不开身。她说过，让自己耐心等着，不见不散的，自己还是继续等着吧。”想到这里，文质彬按捺下焦急的心情，继续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好长时间，文质彬又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十点半了，村里人家的灯光大都灭了，大槐树下广场舞的乐声更加清晰地传来，只是女人的笑声已经很少听到了，只有“咚咚”的鼓点穿破寂静的夜空，直接敲到文质彬的心里，使他更加忐忑不安，焦灼难耐。

文质彬忽然意识到，在村里的广场舞停止以前，小青不可能出来，因为从她家到清水湾，大槐树是必经之路，于是他只好耐下性子等。

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大约十一点后，音乐声才突然停了下来，接着依稀听到有女人说话的声音，不久，大槐树下的灯光突然熄灭了，随后，整个清水湾村成了一片黑暗，除了一两声狗叫，或者偶尔有汽车从村里的路上驶过，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然而，小青仍然迟迟没有出现。

以往，此时正是文质彬与小青二人一天中最美妙的时光，小青一定不会忘记这个时刻，她一定会来的，文质彬坚信这一点。此时，河两边草丛里虫儿的鸣叫也停止了，整个清水湾也像睡过去了，只有水流的声音，“哗啦啦”地响着，像一个少女在痛哭。

文质彬不由感觉一阵恐怖，他看了看手机，想：“小青可能来不了了，她可能已经被栾志民控制住了，把她锁到了家里，甚至打她了，她不敢出来与自己相会了，自己就是在这里等上一个夜晚估计也是枉然……乘夜正深，自己还是潜回村内，到小青家探一探情况吧……”犹豫再三，文质彬还是决定先给小青发个微信。于是，他拿起手机，打了几个字：小青，我在清水湾，你什么时候来呢？然后发送了出去。

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身影进入了树林，迅速跑到了文质彬所在的沙滩，然后猛地扑到了他怀里，哭道：“质彬哥……”

文质彬一惊：“小青来了，小青，我等你等得好苦！我还以为你来不了了呢，我……”

“质彬哥，抱紧我！”小青哽咽着说，同时双臂也将文质彬紧紧地抱住，好像一松手他就会跑了似的。

文质彬也紧紧地抱着栾小青，用嘴唇亲吻着她的脸，问道：“小青，他们怎么样你了？你爸打你了吗？”

栾小青摇了摇头，说：“没有……但是……咱们恐怕以后再也不能在一起了，我爸逼着我马上同树强结婚，咱们这么相爱，却不能结合在一起，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现在什么年代了，是封建社会吗？父母还能包办儿女的婚姻？这样做是违法的，我们告他去！”文质彬说。

“我爸说了，如果你要是不离开我，他就让他们……我告诉你实话吧，他说就让他的手下把你装到麻袋里，栓上石头，沉到清水湖里喂了鱼，一点儿痕迹都不会留下，公安局也无法破案……”栾小青一边哭一边说。

文质彬的心不由一惊，问道：“这是真的吗？你爸真的这么说了，朗朗乾坤，天日昭昭，他吃了豹子胆了？小青，你不要怕他！”其实文质彬早已心虚气弱，只是在勉强撑着说。

“你这是书生意气，你不懂，你惹不起他们的，他们的势力很大很大，乔建军是咱们县最大的黑社会，我表哥曾经……质彬哥，你还是离开我，我爸说了，只要你离开了，他保证不会伤害你！”栾小青紧紧地抱着文质彬说。

文质彬想到二蛋硕大的脑袋，还有那张有一个刀疤的脸，双腿有些发软，不由说：“那……那咱们该怎么办呢？”

栾小青悲苦地摇了摇头，说：“我没办法！我担心你受到他们伤害，可我最不甘心的就是失去你……要不，咱们到清水湖去吧……”

文质彬一惊，非常狐疑地问道：“这时候，到清水湖去干什么？”

栾小青凄然一笑，说：“咱们一块儿死吧，咱们抱在一起，一起沉到湖底！当年，我们村有一对青年男女，自小青梅竹马，非常相爱，但因为双方家长极力反对，无法走到一起，就一起沉到了湖里。他们死后，尸体被打捞上来，双方家长倒是把他们埋到了一起。这是真的，他们两人的坟在哪里我都知道，他们两家人现在就在村里住着呢……咱们死后，我妈就是拼上命，也会让咱们埋到一起的。到了那个地步，我爸也会同意咱们埋到一起的，到时候，他一定会后悔的，他会后悔死的，就让他后悔死吧。质彬哥，咱们一起死，埋到一起，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质彬哥，咱们去吧，现在就走，到清水湖，再等下去怕就来不及了，发现我不在了，他们会立即找我的……”

听了栾小青的话，文质彬的脊梁骨顿觉凉飕飕的，想一想宽阔的湖面，湖水暗绿的颜色，冰凉冰凉的，是那样深不可测，他更觉毛骨悚然，不由倒退了两步，说：“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质彬哥，我什么时候同你开过玩笑，这事儿开得玩笑吗？我真的想同你死在一起，那样我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栾小青跨上一步，一只手紧紧拽住了文质彬的衣袖，另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腰。

文质彬下意识地一使劲，把身体从栾小青手里挣脱出来，说：“不……不……”

栾小青惨然一笑，说：“质彬哥，你不想同我一起死吗？或者是不敢？你还是不够爱我，如果特别爱一个人的话，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都是无所畏惧的，既然如此，我不勉强你，你去吧，你赶紧离开吧，不要让我爸爸，还有树强发现你……”

“小青，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舍不得离开你！但是，我们还没有到非要自杀那一步吧。我家里还有父母，他们供我大学毕业，不容易啊，现在他们老了，身体又不好，我要是这样死了，会活活把他们坑死的！我哥嫂不管用，父母现在已经风烛残年，谁照顾他们呢，不能把担子全压到我妹妹一个人身上吧，她的家境也不是很好，而且身体也不够健康，我……我们不能那么自私……”文质彬哭喊道。

“哇——”地一声，栾小青哭着扑到了文质彬怀里，抽抽噎噎地说：“对不起，质彬哥，我不该逼你同我一起死，是我太自私了，但我真的好想永远与你在一起！质彬哥，你有文化，有前途，不应该被我栓住，我妈说得对，咱们终究不是一路人……质彬哥，咱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我……我想再给你一次，然后咱们就……质彬哥，以后，你能永远把我记在你心里吗？……”栾小青一边哭一边说着，然后她就开始解起衣服来。

栾小青将自己的连衣裙脱了下来，缓缓地躺到了沙滩上，抹了一把眼泪，喃喃地说：“质彬哥，来吧，到我身上来，我再给你一次，希望你以后谈了对象，结婚成家后，不要忘了，在清水湾我们的恩恩爱爱，不要忘了我为你真情付出过……我也会永远记住这美好的夜晚，永远把你铭记在我心底，你永远都是我最爱最爱的心上人……”

文质彬定定地看着栾小青，慢慢地俯到她的身上，一只手抱住她的脖颈，并抚弄着她的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