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文质彬拽着拉杆箱,惶惶如丧家之犬,回到了自己所租住的阁楼,喘息未定,便急切地打开箱子,如一个寻找猎物的狗一样,忽乱翻看起来。
“自己想找什么?如此兴奋如此迫不及待?”文质彬这样问自己。可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找什么,然而,他仍然继续找下去,更加急切地寻觅着,最后,将箱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什么令他值得如此激动的东西。
忽然,他看到那一本《瓦尔登湖》,眼睛顿时一亮,好像老葛朗台发现金币一样,疯了似地抓到手中,急速地翻看起来。突然他的眼睛被书里面夹着的一件东西吸引住了,那是一个信封,他激动得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抓住信封,将书随手扔到一边,然后从信封里面抽出几张纸来,几张红色的,还有一张白色的。文质彬仔细一看,才终于明白,这几张红色的纸都是百元人民币,他草率地数了一下,一共五张,正好五百元。
一霎时,文质彬呆住了,他垂下头,好像在思考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重新抬起头来,此时,他早已泪流满面。他将这五百元小心翼翼地折好,揣到衬衣兜里。然后,他打开了那一张信纸,一行字便立即映入了他的眼帘:质彬哥,再过三天,我就要结婚了,我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但是,我会永远永远爱你,我会把你装在我的心里,我会永远想着你,质彬哥,再见了,愿我们来生能做夫妻。
纸上就这么一行字,下面没有落款和日期。
文质彬看着这张纸条,良久,他站了起来,走到窗户前,将纸条撕碎了,然后随手向空中扔去。纸屑在空中飘飘扬扬地向地上落去,忽然,来了一阵疾风,纸屑被风漫卷而去,一霎时便被刮得不知去向了。
文质彬走回来,浑身像散了架似的,“扑通”一声倒到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天花板,似乎是在专注地思考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天渐渐黑了,过了好一会儿,文质彬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看来只有走考研这条路了!”在校长室,教育局人事股薛主任的一句话无意中给他提了醒,“对,考研,是个办法!”文质彬一跃而起,像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一样在屋里走来走去。
“首先,是考虑一下考哪个学校!最好还是报考北方大学。北方大学是自己的母校,比较熟悉,学校牌子也不错,省内一流,全国知名,消费水平中等,属于自己能够承受范围,也有一些自己熟悉的老师,只要付出努力,被录取的把握应该比较大,对,就这样定了,报考北方大学。”文质彬暗暗做出了决定。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向父母交代?这也不是问题,父母虽文化不高,但一直支持自己追求进步,如果自己向他们说清楚,是因为打算考研才辞去了工作,他们还是非常赞成的。至于离开学校真实的原因,必须瞒得死死的,万不可让他们知道,否则会让他们伤心死的。好在他们住在村里,一般很少出门,距离县城远得很,消息闭塞,估计不会知道的。就是时间一长,消息泄漏,那时自己已经考上了研究生,因祸得福,有更好的前途等着自己,他们乐还乐不过来呢,怎么还会悲伤呢。”文质彬想。
“父母的生活需要先安排一下,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这几年上班,自己也攒了几万元,再说父母在村里生活,消费水平实在是太低了,老两口一个月有个五六百块钱就够了。父亲还能在地里干些活,种些玉米花生之类的,一年多少也有些收入,再说自己有个好妹妹,会经常关照他们的生活的。现在关键的问题是,自己的社保卡以后就没钱了,父母买药需要用现金,他们有钱就怕也舍不得花,唉,没办法的事啊,他们常吃的药,自己日后从北方市给他们买回来也就是了。”文质彬接着想道。
“还有什么可顾虑的?明天就去北方市,至于去了住哪嘛……自己当年在北方大学附近租过房,给原来的房东打个电话,如果他家还有房间,就还住他家,毕竟是老房东了,住着靠实,而且房东老婆待人也非常热情厚道,如果他家没有房间,就让他从附近给自己介绍一下。对,自己手机上还存着他的联系方式,立即给他打电话。”一边想,文质彬打开手机,翻出了房东的号码,给他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拨通了,房东接了电话,听文质彬说明来意,他苦笑一声,说:“来我这儿找房,现在我还租人家的房住呢,你有所不知,我们原来的地方拆了,你们大学附近的民房都被拆了,另想办法吧……”
文质彬一惊,问:“什么时候拆了的?”
“前年就拆了。”
“那不给你们回迁房吗?”
“回迁?还说不清什么时候呢,本来说快了,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停了工,现在烂着尾呢……好了,另想办法吧,我还有点儿事。”说完挂了电话。
现实的变故令文质彬猝不及防,他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瞅了它好一会儿,叹了口气,然后又翻出一个家住北方市的同学的号,拨了过去。
想不到,这位同学去深圳了。
文质彬很沮丧,他又拨了当年班长的电话,班长当年保研了,后来又读了本校的博士,应该还在母校,联系上他,一是先让他帮自己寻个住处,然后再慢慢和他谈一谈自己考研的事,向他取取经。
想不到,手机提示空号,看来,班长已经换号了。
文质彬不甘心,在北方大学读了四年书,不信危难之际,连个熟人都找不到,一边想着,他又拨了一个号码,这个号是自己在外面租房前同宿舍下铺的兄弟的号,毕业后在北方市开了个快递公司,据说生意做得不错。他一定还在北方市,先到他那落下脚,然后再找地方,不行先帮他送一段时间快递也可以,据说当快递小哥挺挣钱的。
接电话的是个苍老的女人的声音,听文质彬说明来意,女人突然哭了,说儿子已经在一次车祸中身亡。
……
文质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将手机扔到床上,垂头丧气地在屋里转圈子,恐惧感攫住了他的心,本来非常熟悉的北方市,在他心里变得越来越遥远,也越来越陌生,枉在北方市读了四年大学,一点儿根基都没打下。
“看来,一切只有重头再来了,不怕,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坚持奋斗,不信创不出一片光明的新天地!”话虽这么说,然而,情绪的波动,加上整整一天都没吃饭,终于使他再也支撑不下去了,他长叹一口气,颓然地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文质彬闭着眼,继续躺在床上,伸出一只手,懒洋洋地摸到手机,抓在手里,然后百无聊赖地睁开眼,定睛一看,不由一跃而起。
电话是范晓旭打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