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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瞎子屋里出来,回到了车上,关闭好车门,小全从兜里掏出瞎子给的那个刚刚写上“王焕枝”三个字的布头做成的小人,反复瞅了几遍,仍有些怀疑地问王向阳:“就用针扎这个布人儿,就能使老妖婆暴亡?”

“嗯!”王向阳非常肯定地回答。

“如果死不了怎么办呢?”小全问。

“死不了继续扎,直到将老太太扎死为止!”

“要是永远扎不死呢?”

“我就不信老太太真的成老妖婆了,难道她吃了唐僧肉不成,还能不死?”王向阳说。

“如果扎不死,承诺他的两万元咱可不能出。”小全说。

“废话,老太太死不了,咱肯定不给他钱了……哦,看你这股劲儿,一定是心疼你那两瓶酒两条烟了吧,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嘛,舍不得老婆套不住……”王向阳笑着说。

“我主要是怕不管用,如果真能让老妖婆暴亡,别说这点烟酒,也别说那两万元,就是给他个十万二十万的,我要是眨一眨眼,就是龟孙子。”小全回答。

“好了,这话我相信,行不行总得试试才能知道吧!别忘了,必须按照瞎子嘱咐的,在夜间子时,一边扎一边轻轻念叨着老太太的名字,同时用意念将她的身体拉到这个小布人儿上来……今晚我也不睡了,与你一起弄!走吧,开车,返回!”王书记命令道。

第二天一大早,小全与王向阳两位书记就又急不可待地来到了王焕枝家,观看效果。此时,王焕枝切了几个青西红柿,放进磨盘上的一个大碗里,又切了两个辣椒放进去,然后像昨天一样,又回屋打开瓮盖,舀了一碗醋,又经过炊帚的过滤,醋流进盛着青西红柿的碗里,最后,老太太拿起筷子,使劲地翻搅起来。

一边绕着王焕枝转圈儿一边观察的王向阳这时突然停下脚步,装作非常关心的样子,低头问道:“老奶奶,西红柿就这样青着吃啊,网上说,这样吃可有害了,对身体很不好,甚至会引起中毒呢……”

“我们老百姓没那么多讲究,不干不净,吃到肚里没病!我吃青西红柿吃了好几十年了,除了拌凉菜,也经常炒着吃,也没见中过什么毒。”老太太回答。

“青西红柿是酸的,醋也是酸的,这样腌出来的菜,您吃得下啊?”王向阳吸溜着嘴问道,一副酸得受不了的样子。

老太太好像没听到王向阳的话,到灶台边端过一碗烤疙瘩,又端来一碗粥,都放到磨盘上,便坐在磨盘前的板床上,吃起饭来。

小全直直地盯着王焕枝,努力地审视着,不时抬起头来,与也在仔细观察老太太的王向阳交换一下眼色。

这时,王焕枝却兀自絮絮叨叨地说起来了:“我屋里的瓮里还有不少酸枣醋呢,至少还能吃三个月,不出两个月,新醋就能下来,就能接上茬儿了,只要每顿有酸枣醋,我就死不了……”

这时,三叔三婶,文向南夫妻以及他们的孩子乐乐也都过来了。王焕枝看了看自己的重孙子,咧开了嘴,招呼道:“臭小儿,过来,老奶奶刚腌的西红柿,这么一大碗呢,吃点儿吧,锅里还有稀粥,一会儿老奶奶给你盛一碗……”

“别别别,我们可不吃你的青西红柿,您老了,什么都不怕了,孩子才六七岁,吃坏了可怎么得了,网上说,青西红柿有毒!”向南的妻子一边说着,赶忙将凑上前去想吃饭的儿子拉了回来。

“谁吃你的青西红柿,向南媳妇每次回来,都会买一袋子西红柿,都是红透了的,这么大!”三婶一边说,将两手合拢,有些夸张地比划着。

“买回来的东西我吃不惯,我就喜欢吃用酸枣醋腌的菜……我瓮里的醋还能吃三个月,只要有酸枣醋吃,我就死不了,你们盼着我死,没门儿……”老太太又唠叨起来了。

第十四章

太阳落山以前,一辆黑色别克车驶进了山嘴头,司机娴熟地驾着车,不时按下喇叭,车灵活地在到处都是车的狭窄的路上穿行,最后,径直开到了三叔家的院子里。

车缓缓地停了下来,车门开了,一个留着光头,大约三十几岁的男子,从主驾驶位置上钻了出来。只见他一手拿着车钥匙,一手握着一个黑色真皮公文包,昂着头,挺着将军肚,站在院子里,蛮横地向人群扫了一眼,就仰起头,望着天,一副横行霸道的派头。院子里到处都是人,然而没几个人认识他,有的窃窃私语道:“这是谁呢,长得这么凶,不记得老太太有这么个亲戚啊?”

突然,有人小声说:“这不是刘三么,十几岁就打起架来不要命,二十来岁已经是县监所的常客了。后来,王世荣看他是个可造之材,便把他收到了自己的门下,先是任垚鑫公司保卫科的科长,现在据说升任副总经理了,年薪几十万呢。一个社会小痞子,谁能想到,居然混到了这么高的位置呢?”

刘三似乎听到大家在议论自己,瞪着凶恶的眼睛瞟了人们一眼,在场的每个人都吓得噤若寒蝉,再也没人敢吱声了。

就在这时,副驾驶一侧的车门开了,一个个子高挑、容貌秀丽的女子下了车。大家望着这个女子,不由一齐发出“噢”地一声,一切都明白过来了,不由喊道:“海燕!是海燕回来了!……”紧接着,人们又把声音压低,切切嚓嚓地议论起来。

“听说海燕在叼窝镇开理发馆的第一年就同刘三勾上了,第二年,理发馆也不开了,就跟着刘三跑了,不久就生了一个女儿……”

“听说去年又生了个男孩,刘三的原配生的都是闺女,这一次,海燕就更得宠了。原先,刘三的父母坚决不同意刘三与他的原配离婚,坚决反对海燕进自己家门,这次也同意了,据说快要离清了,等刘三的原配一离家,海燕就要明媒正娶地入刘家的门了……”

这时,三婶听到外面的说话声,赶紧跑了出来,一看果然是女儿回来了,几步跃下台阶,抱住女儿,哭道:“我那可怜的闺女啊,你一晃已经八年没回过家了,都怪你那狠心的奶奶啊!往年,你一回来,还没进家门,她听说了就赶过来,抡起拐棍就打,使你有家不能回呀,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奶奶啊!”

这时,黑妮与向南的妻子也出来了,赶紧喊道:“海燕回来了,快,快进屋里来……”

“我还是先去看看我奶奶吧,我这当孙女的不孝,让奶奶伤心了,我要过去给她磕几个头,向她赔不是……”海燕说着,走到刘三面前,说:“老三,走,跟我过去看看奶奶吧。”说完,就向奶奶家走去。

刘三尽管一脸横肉,目光凶恶,而且对这里的一切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态度,却还算听海燕的话,立即跟在她后面,往奶奶家走去。三叔家与奶奶家紧挨着,出了三叔家的院,便看到了设在奶奶家院前的账桌,刘三便径直走到账桌前。

老平与栓虎凝神看了看海燕,又看了看刘三,立即心领神会,脸上立即堆满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想打招呼,然而两人都不知说什么好。这时,刘三已经站到了账桌前,并从皮包里取出一沓钞票,点都没点就扔到了桌子上。

栓虎脸上的笑容立即变得异常恭敬,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似乎是在向刘三频频鞠躬,随后抓起桌上的那沓钞票,“啪啪”地吐了两声唾沫,似乎是为了引起周围人的注意似的,然后站直身子,将钞票高高举起,迎着夕阳,快速地数起来。

果然,栓虎的举动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吸引了过来,连正在聚精会神地瞅着小凤仙唱戏的文向北都被吸引,随着人群来到了账桌前,一时之间,账桌前成了整个丧事的焦点。

这时,栓虎已经把钱数完,他看了看趴在账桌上正抬头看着自己的老平,又扫视了众人一眼,大声宣布道:“刘三,上赙仪一万元整!”

老平赶忙在账上记下刘三的姓名和金额。

人群顿时沸腾了,不由称赞道:“一万元,真是了不起啊,果然是当大经理的,就是有钱啊!”

不知有哪个颟顸的人问了一句:“这是王焕枝老太太的什么亲戚啊,礼金上得这么重!”

有位熟谙内情的人暗暗杵了对方一下,小声劝道:“快别问了,这还看不出来吗……”

另有个心肠恶毒的女人故意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哦,原来是老太太的孙女婿啊……嘻嘻嘻……”突然,看到三婶三叔走了过来,赶紧住了嘴。

三婶走到账桌前,板着脸,郑重地对老平嘱咐道:“海燕他们上的这一万元,不能归伙里,应该归我们家才是,因为数目过于大;另外,昨天叼窝乡里向南的同事们上的礼金,也应该归我们家,不能交到伙里。栓虎,这是乡干部们给上的礼金,一共八千八百元,现在我交给你;老平哥,你给详细地记下来,这是昨天叼窝乡里的乡长交给我们的账单,谁上了多少钱,都在这里记着呢,你一笔一笔地都抄到白账上……”

栓虎从三婶手里接过钱,仔细地数起来。老平则按照账单上的姓名和金额,认真地抄录。

文质彬悄悄问父亲:“你说三婶怪不怪,既然担心这些钱成了伙里的,那昨天收的钱,干嘛还要拿出来记到账上呢,自己放起来不就得了,谁又不向他们要,谁又没非让她把钱拿来记到账上去不可。”

父亲看了文质彬一眼,小声回答道:“这还用问?还不是为了夸脸吗?让大家看他们家多么有势力,有这么多人来巴结!”

这时,只听二婶问道:“向北,你不是说你们单位的人也要来吗?快到了吗?”说着看了看西方天际的夕阳。

“快了,他们给我发微信了,说是今天市局下来检查工作,要不早来了,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一会儿就到。而且是大队长与教导员亲自来,好像公安局的一位主管交警工作的副局长也要来。”向北鄙夷地看了看三婶,傲慢地回答道。

就在说话间,几辆警车按着喇叭开了过来,随后停在了奶奶家的院子里,一群警察下了车。文向北疾步走过去迎接,二叔二婶也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喜形于色的二婶甚至“哈哈哈”地笑出声来。

警察们同向北、二叔握完手后,在向北的引领下,来到灵堂前,一群警察站成一排,恭恭敬敬地向着灵堂行了三鞠躬。然后,大家才来到账桌前,其中一个领导模样的人,从兜里掏出一沓钱,交到栓虎手里,然后将一个账单交给老平。两个爬账的便又立即又激动地忙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