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年夏天,陈风还是刑警大队的副大队长。

一天夜里,他在刑警大队值班。在接近凌晨两点的时候,他突然接到市化工二厂保卫科的报案。说,该厂女工白小丽,夜里被人闯入宿舍强奸了,要求派人看现场。

陈风叫起了侦察员王长波。开着三轮摩托车,火速赶到了化工二厂。保卫科长老梁,早就站在大门口等着了。

老梁,叫梁富臣,高个头,略有些驼背,还不满五十岁。可人长得很老茬,脸上的皱纹压皱纹,又加上脸皮黑,又有一脸串腮胡,看上去像五六十岁的年纪。由于他工作认真,大门看得严,厂里的草刺职工都拿不出来。连年被市公安局内保科评为先进个人。保卫科,也连年被评为先进集体。有一年,市《明天》报社一个记者来采访了他。在《明天》报上发了一篇人物通讯,《铁面无私梁老鲍》。由于报社校对有误。把个大题目中的‘鲍’字,印成了‘黑’字。从那以后,厂里的人都叫他梁老‘黑’。又加上他平日好开玩笑,时间长了,人们不叫他老梁叫他老黑了。当他一看到陈风去了,就咧着大嘴,嘻嘻哈哈地说,“这个,以后——”

老梁说话,好带个‘这个以后’。而且‘这个以后’的语音前边的两个字字音很轻又很快,后面的两个字,字音很重特别那个后字的字音又重又拖得很长很长。那语音重的长的,让人听了有很不舒服的感觉。

“真是屌胆大起天胆,”‘这个、以后——’”,老梁在向陈风汇报着,“一个宿舍里睡了八个女工,‘这个、以——后’,竟然有人胆敢,胆敢从窗子爬进去活抓活拿的,‘这个、以后——’,硬操了一个。‘这个、以——后’,真是他妈的乱套了,‘这个、以——后’,你看,操谁不好,单单操了,‘这个、以后’——…… ”

“现场在哪里?”陈风虽然认识老梁,可正式和他打交道这是第一次。见他一见面就滔滔不绝地汇报开了,而且那语言很蹩脚,心里有些发急,就催促道,“先看看现场你再汇报好不好?”

“也是,这个、以后……”

现场位于化工二厂的东北角处,一共五排平房,每排十间。前三排住着男职工,后两排住着女职工。中心现场,在最后一排房子西头的两间房内。保卫科长老梁,领着陈风和王长波直奔中心现场。到门口,他咳嗽了一声。说,“拉开灯,拉开灯,公安局的来看现场了。”

接着,屋里的灯亮了。陈风从门口往里一看,见女工睡的是两排通铺,分别靠北墙和南窗排着。只见每张床上都坐着一个女的,她们都披着凉席子,一个个活像是打坐的和尚,都低着头。

“怎么,”陈风问,“怎么不让她们穿好衣服?”

老梁一本正经地说,“为了保卫好现场,是我叫她们原地不动的。”

“那也得穿好衣服啊!”陈风忍不住笑得暗里呲了呲牙。说,“快叫她们穿好衣服。”

“可,”老梁有些急了,他的话更蹩脚了,说,“这个——以后,她、她们身上除了裤头、头和乳、有、乳罩外、外,别的什么屌衣服也没有了,都、都、叫 、叫罪犯抢、走了。”

“这样吧,”陈风扫了一眼屋内的那些打坐的‘和尚’对老梁说,“你马上找家属们凑些衣服让她们穿好,咱们再看现场。”

“好、好,我马上去办。”

不多会,那八个女职工都穿好了衣服,一个个像吓惊了的小鹿似的,惊恐地站在自己的床前,低着头,在等待着发落。

“谁是受害人?”陈风问。

陈风的问话,一时间无人回答。老梁火了,没好气地说,“您都屌鸡巴,这个屌以后——哑巴了!”

“是、是我,”站在靠西山墙根下的那个女工把头抬了抬说。

“这样吧,”陈风看了老梁一眼,说,“你和王长波同志在这里勘察下现场,你把你厂的妇女主任叫起来,陪我问问这个受害人。”

当陈风领着那个受害女工到了保卫科办公室时,厂里的妇女主任也急匆匆地赶来了。一进门,就说,“陈大队长,梁科长说你找我?”

“是,万主任,深更半夜地把你惊动起来,真是不好意思。”

“别客气,陈大队。”

这万主任叫万玉美,她和陈风是初中的同学,过去有过那么一点情情丝丝的联系,可藕断了。在刚藕断的那个时候,一头的丝似乎还连着那段藕块。这一段藕块,就是这个万玉美。在那时,每当万玉美遇到陈风时,她总是显出一丝难以名状的情思。可后来就不同了,尤其是万玉美的丈夫在政治上走红以后……她再见了陈风那种难以名状的情思似乎是淡薄了。甚至,还用轻蔑的眼神看着陈风。陈风心里明白,这是因为她丈夫提了副市长,才使她提高了身价,换上了另一种眼光审视他。

“是呀,是呀,说起来我们还‘认识’。这不,今黑夜你们厂里发生了一起案子,主要是让你陪我问问这个女青年。”

保卫科的办公室,很简陋。靠厂大门口的东侧两间房子,有一张破旧的写字台,两把木椅子,靠窗户一面摆放了一张一坐吱吱响的连椅。陈风进屋时,那台落地扇还转着,扇出的风就像蒸笼里冒出的热气一样。要不是前天下了一场暴雨,夜里稍有些凉风儿,屋里这个温度真是待不住人。

陈风看了看坐在连椅上的这个一脸恐惧的女青年。见她那披肩的长发蓬乱着,加上不知穿了哪个妇女的一身不合体的白衬衣、蓝裤子,显得人、衣,很不协调。虽然,脸上泪痕涟涟。但也掩饰不住她那张俊秀的脸蛋。略停了会,陈风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我叫白小丽,”女青年抬了下头,看了一眼陈风说,“我今年十九岁了。”

“你说说,今晚上发生的事吧。慢慢地说,有你厂子的妇女主任在,不用怕。”

待了半天,白小丽才开口说话。不过,她说话的时候,就已经低低地哭泣开了。

“我上白班,原先在生化室,干化验员。才调到办公室干服务,还不到两个月。昨天夜里,我睡的时候,就有12点了。因一个宿舍住的人太多,天又热,一开始,总是睡不着。躺在铺上,身上直流汗。后来,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了。正睡着,似乎像是做梦一样,觉得有个人压在我身上,压得我喘不动气。我就用力地呼喊,可怎么也呼喊不出来。像是有人用什么东西堵了我的嘴。这时,我就用力晃动身子。晃着晃着,我醒了。我睁眼一看,我身上就是压着一个人,正在我身上晃动着。这时,我就大声吆喝,“屋里进来人了,屋里进来人了!”我这一吆喝,整个宿舍的人都被惊醒了。不知是谁用手电筒照了一下。就这一照,我看到那个人从我身上爬起来下了床,过去就把那个手电筒抢了去。照着我们,说,‘都给我老实点,谁要是不老实,我叫她腚沟里吃刀子,’他说话的鼻音很重,说话时,把一把长长的刀子在手电筒光亮中一晃,说,‘都给我把衣服,撂到床下,快点!’可是谁也没有撂的,都吓得用被单蒙着头,一声不敢吭。这人,就从东头一个一个地掫了我们的光腚。并把我们的衣服,都拿了去。临走时,又把我的乳罩也抢了去。我的裤头三角处也不知被什么割断了。”

“那事办成了没有?”陈风问。

“我……”

“照实说。”

就在我醒来的时候,我试着有股东西在我的下身激烈地蠕动着……”

“你看,那个男的,有多大年纪?”

“没看清。”

“大体估计下,那个男的有多大?”

“屋里黑糊糊的,借着屋外的灯光只能模模糊糊地看个大体轮廓。不过,从他的行动上看,是个青壮年。那人个子很高,说话鼻音很重,头发似乎很长。他站在地上时,我好似看着他下身是光着,上身穿着白汗衫。”

“白小丽,我问你,你现在有没有恋爱对象?”

白小丽待了半天,摆了下头,表示没有。

“有就说,”这时,坐在办公室门口的万玉美主任说话了。

“万主任,我、我真没有恋爱对象,真没有。”

“有没有,向你求爱的,或者是,对你有非礼之举的?”陈风问。

“这……”

“哪怕是,”陈风在启发性的问着。“有那么个表示,或是,向你投过眼神,或是,提出什么要求,只要是你注意到的,就可以向政府提供,好好想想,不用急。”

这时,白小丽低着头,看着她脚底下的水泥地。随着嗡嗡作响的电风扇,在搜寻着她生活中的记忆碎片。她搜寻了老半天,抬起头来看了看万玉美,又看了看陈风,说,“怎么说,人家看我一眼,或是和我开几句玩笑,就怀疑,那不冤枉人家了?”

“我说的意思,你还没有理解,”陈风说,“在你的生活中,你接触的人,不管他是干什么的,也不管在什么场合,只要是有这方面的表示和有一些非礼行为,包括眼神和言辞或是不规的举动,都可以和政府说说。”

“怎么说呢,”她看了看万玉美,对陈风说。

陈风,从白小丽的语气和眼神中,看得出。这个白小丽,有话怕这个万主任。就说,“如果你不愿意让厂里的领导知道你那些生活片段的话,可以单独和我谈谈。”

万玉美一听,这白小丽有怕她的隐私。就主动地站起来说,“陈大队,叫小丽单独和你谈谈更好,我去厂部办公室,有事你再叫我。”

“好、好,”陈风站起来示意了下,送走了万玉美。对白小丽说,“你说吧,你放心,与案件有关的和与案件无关的,凡是你对我讲的,我都为你保密。不管你讲的对此案侦破有没有价值,你觉得该讲的,你就全部讲了出来。我们再从你提供的线索中,去做工作。”

“对于,害我的这个人,我虽然没有看清楚,可我发现有一个人总是在背后盯着我。”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可,我也不敢肯定,又没抓住人家。”

“那,你先把你的疑点,说说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