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家和两只老狐狸一来二去的交往,也从生变开始变熟,两只老狐狸也不怎么防备单家人了,它们一家三两天回到单家一趟,也许三五天回来一趟,但它们每次回来都不会空手。有时叼野兔,有时叼鱼,有时还叼只野大雁等,有次狐狸叼到单家一个制作精良的旧小羊皮袋子。单强早晨起来,见院中有放有着一个不大的袋子,看样子很旧也不干净,像是什么动物皮做的,还满鼓鼓的装有东西,他蹲下身拾起袋子感觉沉甸甸的,便猜想着打开一看,里边是几十块乌黑的银元和两只绿莹莹的玉手镯子。单强一惊,但见这些东西来历不明没敢动,趁家里人还没起来,在墙角处挖坑埋了。可这几天狐狸们接连不断地往他家叼金元宝、金条、金手镯、金板凳等,单强有些害怕了,不知它们这是从什么地方捣鼓回来的,他怕犯法叫公安局知道,埋完这些东西后,站在西廂房门口吓唬了它们几句,警告它们以后不许往家叼这些东西了,狐狸们还真听了他的话。
狐狸一家的住入,给单家生活带来很大宽裕。同时,它们和单家共处一院,很懂得尊重单家,凡是单家的东西一概不沾,有着那种秋毫无犯的纪律。不过,天气不好它们不能外出捕食的时候,会得到单家人的热心资助。
狐狸们这些天外出寻食,经常住在运河边抽水站的新家,住抽水站的目的是父母向女儿传受生存经验,练习些高超的捕杀技能,蹿、蹦、跳、跃在单家院子是不能做的,做就会干扰单家人的休息。父母倾囊教会女儿本领,目的就是随时准备找王二顺报仇。今夜父母带女儿出来,准备到王二顺杀全家的三码头老砖窑去,教育女儿要牢牢记住血海深仇,到时对王二顺动手要嘴狠爪子快,不能存有对仇人的丝毫怜悯,对仇敌心慈,就是给自己留死路。
当它们路过汐家老坟时,遇到了汐家老坟的鬼老邻居们,三三两两地向潜龙滩村的方向走,公狐问一领头的老鬼说:“你们打帮凑群地这是要干什么去?”老鬼见是狐狸一家说道:“我们找土地爷有事,你们一家夜里跑什么呀?”公狐知道群鬼找土地爷都是阴间之事,于阳事间社员有事找村长一般。便对老鬼说:“到老砖窑寻找那个带头杀我家儿女的恶人去,想确实了他的真实姓名。”老鬼从没肉的嘴中‘哏了哏了’地一笑,对公狐说:“还费那瞎劲干嘛呀?到土地爷家中一查,就知道他姓甚名谁了,土地爷有账本哪。”狐狸们一听有道理,放弃了去老砖窑,跟随鬼们到潜龙滩村土地庙。
土地爷大小是神儿,善知潜龙滩村各姓死鬼的情况,今晚汐姓鬼们来找他是知道的。所以,早早等在庙门口。土地爷见鬼们来了,让他感到奇怪的是竟然有三只狐狸混在鬼群中,这让他猜疑起来。狐狸于土地爷并无往来,没来往就没瓜葛。所以,土地爷对狐狸的到来很戒备,但也想明白为什么鬼和狐狸搅在一起。
鬼们到土地爷门前的空地上,土地爷问鬼们有何事,鬼们向土地爷反映,王二顺在阳间限制活着人为他们修善住房,使他们的房子四处漏风,遭雨水浸蚀,还遭外物侵扰,让土地爷出头管束,并说出王二顺在阳间的种种恶行。土地爷告诉鬼们说:“王二顺在阳间贪污受贿、乱杀生灵的事,我已经向城隍老爷做出汇报,城隍老爷对王二顺做出的事很是气愤,说出王二顺为非作歹的日子不会太长了。”他又告诉鬼们说:“你们要耐心等待,遭报应的时候,王二顺必遭惩罚。”鬼们听后都很髙兴。停顿的瞬间公狐恭敬地问土地爷道:“土地老爷,我们来别无它事,就想确认一下,我家儿女在老砖窑遭人屠杀,是不是王二顺带人干的?”土地爷听它问老砖窑屠杀的事,对它们直言不讳地说:“没错,正是王二顺领人干的,他就是罪魁祸首,他住本村东南角。”然后土地爷凄惨苍凉地对鬼们说:“我的家也快要遭王二顺的毒手啦。不过,他拆我家的时候,就是他恶运来临的时候,到那时你们可以随时找他算账啦。”众鬼听后都很高兴,狐狸也跟着高兴。土地爷说完面色阴沉地转头进庙,鬼们也往“家”走,唯有三只狐狸没有,眼望替龙滩村放出仇恨的目光。
报仇心切的公狐没听土地爷的话,带母女直去潜龙滩村找王二顺家。狐狸们有着天生的闻觉能力,东南角王二顺的家很快又被它们再次找到,这是公狐和母狐第二次到王二顺家门了,第一次是因为寻找女儿到他家门口的。三狐见王家大门紧闭,院中静默无声,知道王家都在沉睡梦境。公狐见王家墙头不高,躬身一跃爬上墙头,它一眼看见王二顺家墙上钉着五张狐皮还在,公狐知道这五张‘衣服’是五个死去的儿女,它苍悲凄然的心中,想起和儿女们在一起的欢乐时光。这时母狐和小狐也跳上墙头,六只眼望墙上‘衣服’都浮现出当时被杀的凶残场面,真是仇化狂风恨化涛涌。
在这夜寒森森下,公狐幽暗的绿色目光里闪着仇恨,先跳到院中,母女顺惯而下,三个先咬死院中几只大白兔子,又破肚掏肠,又咬死窝中的鸡和鸭子,三个做的是无声无息干净利落,三个见院中无物可咬,以一种胜利的喜悦,叼走王二顺家三只鸡没回单强家,而是去了运河边的旧抽水站。
天亮了,王二顺一家没听到鸡鸣鸭叫,先是胡三丫披散着头发,锈旧着脸,两眼泡微微泛着红肿,大襟蓝布夹袄没记纥瘩襻儿,小唿闪着怀,一条旧青布夹裤,光脚丫趿拉着鞋,不顾自容地一副懒婆子样儿开了外屋的门,可院中惨遭屠戮的景象,真是让她是猝然不及。她脚下‘呱嗒呱嗒’地紧走到几只兔子前,见白白的兔毛上沾满血迹,脖颈下是固血泛黑的伤口,在看鸡鸭横七竖八地在地上躺着,心疼地一屁股坐在凉凉的地上‘妈呀爹地’号淘大哭起来。初晨的哭声,让人听着是那么的凄厉,如同夜里的猫叫春。
胡三丫不知是什么动物咬死自家鸡、鸭和兔子,根据惯例做法,她认定是满身臊味的黄鼠狼干的,在院中蹲着屁股地把黄鼠狼骂了祖宗十八代。王二顺听胡三丫在院里哭骂不止,起来围着死鸡、死鸭、死兔子转了一圈,仔细观看后,发现几根灰白的狐狸毛沾在带血的鸭毛上,便温突突地对胡三丫说:“你骂黄鼠狼子没用,不是它们干的,是浑账的野狐狸干的。”胡三丫骂着黄鼠狼又改口大骂狐狸,她骂着骂着狐狸心里猛然间想起邵艳莲,她又改口骂起邵艳莲,骂邵艳莲是狐狸精,骂是她咬死了自家的鸡、鸭和兔子,骂她是把狐狸勾引来的……
王二顺蹲在死鸡、鸭前斜眼看看嘴带白沬的胡三丫,又观鸡鸭深思不语。王二顺多年的打猎生涯,总结出很多对动物习性的经验,他凭对狐狸的了解,今晚狐狸不会再来,但过三不过五狐狸定会再来。王二顺突然瞅见西厢房上钉着的狐狸皮,心中不由地有些惊肝动胆,心说:这是不是狐狸来我家寻仇啦,妈的,想跟老子叫劲?这是老鼠咬猫蛋——自己找死。我杀飞禽走兽无数,难道我王二顺还怕你个狐狸崽子?从今夜开始,老子天天守在院里,来一个杀一个,全都扒下你们的皮来,老子向来不怕狐狸、黄鼠狼子的皮多。
今天,天色阴沉沉的,不是太阳没出来,而是偏远的阳光不能穿透天上厚厚云层,冷弱的小西北风只能吹得浮云儿絮飞腾移,却刮不走根固遮天的乌云。在这焉冷的白天里,社员们在王二顺的哨子唤叫下出门上工。十二月份是农村农闲的季节,地里没什么农活,上工也是松松垮垮,目的就是赚工分,分值虽然不高,也是家中的进项(当时一分工只有几分钱)。王二顺见人们缩脖子抱胳膊的一副懒散样,不满地训斥了人们几句后,领人们到存苇子的地方去淘苇。淘苇就是把粗细苇分开,不好的苇分给社员们烧火,好的买给收购站。淘苇的活虽然不累,社员们身上都沾满了苇毛,上午社员们因天冷,有些衣不挡寒,最主要的是肚中饥饿,从里往外冷,王二顺见状只好让人们收工……
胡三丫骂了一顿闲街后,也没人答她的腔,伤心地看看满地的死鸡、死鸭、死兔子不能扔了,自己在院里嘟噜着脸哼哼地开始整理这些死物,到下午才算收拾干净。邻居邵艳莲听到胡三丫骂街了吗?听到了。当胡三丫在院里哭时她就听到了,起初她认为是和王二顺打仗了,可侧耳一听是她家的鸡鸭兔被黄鼠狼咬死了,她幸灾乐祸地在院中蹦着脚地叫好,大骂她家是遭老天爷的报应,接着她又听胡三丫骂狐狸,骂着狐狸接着又骂开了自己,她气的本想冲出家门和胡三丫对骂一番,又觉得拾钱拾物没有拾骂的,她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唾沫后,小声骂道:“去你奶奶个屄的吧,老娘没空答理你个泼妇,我只当听了一顿狗放屁,好歹明天让狐狸咬掉你这个臭屄嘴吧。”她干自己的事去了。
晚饭王二顺吃的是炖杂肉,还喝了几句闷酒,因家中笼罩着闷沉沉的气氛,一家人无话说,王二顺堵心地吃完饭后,便在东屋炕头脑袋枕着被睡起来。夜近子时的时候王二顺醒了,他下炕点亮煤油灯时,胡三丫也醒了,认为王二顺点灯是想出去方便,便问他说:“黑灯瞎火的你还出去干吗?尿槽子就在坷的窑了(坷的窑是在炕墙上专门垒出的一个一尺见方的洞)。”王二顺对她不耐烦地说:“不是尿尿。”他说着从门后拿出杀过无数生灵的猎枪顺在炕上,又拿出惯用的旧牛皮兜子,牛皮兜子因他常年使用的原故,磨的都泛出污黑光泽,他掀开牛皮兜子先拿出一个肚大口小的铜葫芦,然后又拿出样式同等的一个铁葫芦,这两个葫芦铜的是装枪药的,铁的是装铁砂的。这两个葫芦是王二顺亲自设计,叫城里有名的焊匠焊接而成。这两个葫芦看上去是没什么特别之处,关键是葫芦稍弯的盖上。铜葫芦的盖是专门为这把猎枪装火药的,它的这盖药倒入枪管恰到好处,既能保证猎枪安全,还能保证猎枪射程最远。因为,火药装多,枪管会被打炸,火药装少,射程不够,弹散无力。王二顺把枪管拢在怀里,把满满一铜盖火药顺到枪管里,又把铁葫芦的盖打开,倒出一把黄豆粒大小的铁砂顺到枪管里。铁砂基本可分三种,一是黄豆砂,专打些大型动物的,如狐狸、瞎獾、大雁等,二是绿豆砂,打兔子、黄鼠狼、野鸭子之类,三是米砂,打些野鸟之类的东西。王二顺把火药和铁砂顺到枪管,又从皮兜子里拿出比枪管稍大的一块纸堵在枪口上,用枪探子(枪探子用粗钢丝或铁丝做成,比枪管短,一头焊有比铁丝粗点的铅头,一般插在枪管下)把纸捅到枪管里捣了捣,然厍他在地上又蹲了蹲枪托,目的是别让火药和铁砂在枪管里虚着。王二顺掰开猎枪下边的象鸡冠一样的鸡头,又从皮兜里拿出一个类似电池上铁帽一样的东西扣在机头下凸出的机座上。这铁帽行话叫‘炮子’,机座和枪管内的火药相连,这个炮子内装有受挤压就着火的硫磺,要想枪响,是要通过搂板机造成机头猛击机座上带有硫磺的炮子,炮子内的硫磺受到强烈挤压起火,火能引燃枪管的火药,用火药的力量把枪管内的铁砂推向要打的猎物身上,造成猎物受伤或死亡。
胡三丫见他夜深了还摆弄枪,担心地问道:“你这是要出去呀?”王二顺说:“今夜狐狸还会来咱家,我在院里等它,要是真来我就一枪干掉它。”胡三丫赞成地说:“打死这个挨千刀的狐狸,为鸡鸭报仇。”王二顺没理她,找了一伴破皮祅穿好提枪出来,在门洞的过道旮旯里隐藏好。他为什么要藏在门洞的过道中?这是有说法的。他家的大门根据乾、坎、艮、震、巽、离、坤、兑的五行说法,他家走的是巽门(东南角),他藏在过道可以总览全院,狐狸从任何地方出现他都能看到,特别是南墙头在星光折射下,上来什么王二顺看得是最清楚。王二顺知道前天夜里狐狸是从南墙头上来的,今夜对南墙头十分注意,只要狐狸出现在南墙头,他会准确地一枪毙命狐狸,他耐心等待这一时的到来。
时光没负王二顺,‘噌’一只狐狸出现在南墙头上,接着又上来两只,心存怨恨的王二顺是心花怒放,仇恨的两眼冒着怒火地把枪口慢慢调整到第一只狐狸身上,在他刚要抠动搬机时,三只狐狸都快如闪电地跳下墙头,王二顺不知狐狸为什么要跳下墙头,端着枪等待狐狸的再次出现。
狐狸本性和狼一样生性多疑,灵智多谋,不点的生疑都让它警觉万一分。公狐跳上墙头的刹那间,一股酒味扑面入鼻,它感到不好。因为,它知道酒是人类喝的东西,院中没人不可能自飘酒味来。所以,它没敢往院里跳,想跳下墙头的瞬间,母狐和小狐也跳上墙头,它轻悄一叫三个转身跳下来,王二顺没有得手。三个围王二顺家转了一圈,没发现有进院的更好地方,三个又回到南墙下。又是公狐第一个跳上墙头,它谨慎地观察院中时,母狐和小狐也跳上墙来。此时的王二顺见三只狐狸又回来了,除喜不自禁外就是血灌瞳仁了,他举枪对公狐恶狠狠地扣动搬机,可惜,枪响慢了半拍。三只狐狸听到‘叭’的一声响后,知道事情不好,急忙转身下跳,接着它们听到‘嗵’地枪响。公狐因慢跳一点,后腿中了红热的铁砂,它惨叫一声落在院外。‘叭’一声响是怎么回事?原因是王二顺枪中的火药与炮子上的硫磺是没有配合好。本来是王二顺通过扣搬机,机头会打在机座上的炮子,炮子中的硫磺冒火才能引带起枪中火药的响。可今晚枪确实有些反常,枪机打在炮子上硫磺先‘叭’一下先响了,隔了半秒后枪中的火药才响。这就给狐狸留下逃生的机会,也许这是天意公狐命不该绝。
狡计的母狐听到公狐惨叫后,跳下墙头并没跑,它看公狐伤无大碍,能和小狐瘸着跑,它眼闪仇视的目光又飞身跳上墙头,它看王二顺拿枪站在门洞,双眼瞪起‘嗖’地跳到院中直奔王二顺。王二顺见一只狐狸快如闪电般地瞪着莹莹绿光的眼朝自己冲来,他心中一惊,没想到这只狐狸不但没跑,还敢跳进院来和自己拼命。王二顺没有再次装火药的机会了,慌忙用手中的猎枪和狐狸对打起来,灵巧的母狐如只发疯的狼,围着王二顺上蹿下跳,白森森的尖牙闪着寒光,一会咬向他的脖子,脖子咬不到又转向他的脚、大腿,王二顺手忙脚乱上下应付时,不小心被母狐一口咬住手腕,尖利的牙齿深深咬进他的肉里,直感到骨头在痛,王二顺疼的‘呀’的大叫一声,把手中的枪撒了手,随手猛甩,想把咬手腕的狐狸甩掉,狐狸松嘴的瞬即往上一蹿又咬问他的脖子,王二顺又急忙双手护脖子拦挡并打狐狸的嘴,狐狸一个急速下沉躲过王二顺的手,落到王二顺脚下。它不放过攻击王二顺的任何一次,它落在王二顺脚下的瞬间,转头咬向王二顺脚脖子后的大筋上,王二顺想躲已经来不及了,狐狸锋锐的牙齿咬透皮肉,王二顺不顾疼痛,弯腰伸双手狠狠向狐狸抓去,他想抓住狐狸的毛,把它举起狠狠摔死。王二顺想错了,他弯腰抓向狐狸的刹那间,母狐松开脚下,张嘴向王二顺的脖子咬来,它为能咬到王二顺的脖颈,狐唇高翘,上下牙齿根都能看到,今夜它把所有仇恨全都用在了嘴上,不顾个人安危地一心想把王二顺置于死地,为死去的儿女报仇,真是发疯的狐狸比狼凶。就在狐狸奔向王二顺脖颈的时刻,王二顺急中生智地用胳膊肘儿捣开狐狸的嘴,让他有惊无险。
两个死活拼命厮杀的时候,胡三丫和大儿子王福全从屋里跑出来,娘俩见一只狐狸围着王二顺蹦上蹿下地咬,情知不好,二人从院中找到农用的铁锨、耙子冲向狐狸,母狐见王二顺来了帮手不敢恋战,也耍了个‘好汉不吃眼前亏’的计策,急忙跳上墙头消逝在茫茫黑夜里。
半夜枪声惊醒胡三丫一家,也可算是惊醍了全村。全村不说。单说胡三丫,枪响后她把怀中的小女儿推到一边‘噌’地从炕上坐起来,想下炕到外边看看王二顺打没打死狐狸,小女儿抓着她哭咧咧地不松手,她只好哄孩子。很快院里传出劈里扑嚕的打斗声响,她又听到王二顺呀的一声惊叫,她感到不好,坐起来隔窗扒头外望。因她三口子住东屋,风差挡着根本看不到过道洞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黑乎乎的半边院子。她不顾孩子地忙起身下炕,到外屋时大儿子王福全也从西屋出来了,两个到院子一看,一个黑影正围着王二顺蹿咬不止,两人超起铁鍁、耙子喊叫着打狐狸,狐狸这才被吓跑。
王二顺见狐狸跑了松了一口气,高声骂道:“X它奶奶的,我一定要杀死它们。”胡三丫看看王二顺问道:“这个遭天杀的狐狸,怎么还敢咬起人来了,没咬到你那里吧?”王二顺说:“手腕子,脚脖子都让它咬到了。”胡三丫撸起他的袄袖子看了看,她见王二顺的手腕子还往外流血,忙说:“快进屋上点消炎药吧。”王二顺对二人说:“打死一只掉在院外啦,咱把它拾回来,这可是一张好狐狸皮。”王福全开大门到南墙根下,根本没有看到死狐狸,看到的只是不尽的夜色和冷暗,让三人大望所失……
公狐被枪砂打重后,嗷的惨叫一声落下墙头,它虽然感到一只后腿疼痛难忍,它活动一下后腿,感觉没打断骨头。这时小狐狸过来用舌头舔着它腿上流血的伤口,侧耳听着院里动它心弦的厮杀,它想跳到院里助母狐一臂之力时。却从院中传出仇人王二顺被咬的‘唉呀’声,它知道母亲有打败仇人王二顺的希望,心里感到有着无尚的快活,它放弃进院的念头,心里祝贺着母亲能把仇家王二顺象咬兔子一样,咬断他的喉咙。
搏杀的响动震动着夜空,更是搅动二狐的心弦。这时二狐听到院里传出女人的叫骂声,很快见母狐跳墙出来,瘸瘸拐拐的公狐随母狐和小狐向废旧的抽水站跑去。它们到废旧抽水站钻入破屋,母狐为公狐舔净了流血后,多疑的它感到这破旧的抽水站不安全了,为防白天王二顺来寻仇,一家决定离开抽水站到单强家偷偷养伤和躲避白天到来的危险,最主要的是公狐想得到单强的救治。
静夜里的枪声惊扰了潜龙滩村大部分村民,远点的村民不知枪声出自谁家,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些胆大好事的村民出家门想一看究竟,有些不愿惹事的人,听到枪响后,认为和自己家无关不如安心睡觉,天亮什么事都会知道。
但王二顺家的左邻右舍是听到他家响枪了,因为害怕都不敢出门,猜想他家响枪一定是和黄鼠狼、狐狸有关,他家鸡、鸭被咬死和胡三丫骂街邻居听到了,夜里打枪可能是黄鼠狼或狐狸又到他家来了。因胡三丫平日和四邻争强斗狠地不吃亏,造成四邻和她家不和,今夜她家枪响定是有不好的事发生,不由让四邻趁恨(解恨),同时盼着王二顺别伤害到生灵。夜里邻居只有郭起民听到枪声起来了,他起来是叫老婆邵艳莲逼起来的,理由是让他看看是不是王二顺一枪把胡三丫打死了,如果王二顺真打死胡三丫,她借面也要给郭起民捞顿面条吃。郭起民起来到王二顺家大门外一听,根本不是王二顺枪打胡三丫。
一夜未睡的王二顺,心里惦记着夜里打‘死’的那只狐狸,他怕狐狸被别人拾走,天不亮就开了大门,想找拾到这只狐狸。他因熬夜的原固,起来也没洗脸,脸色焦黄中如掸抹了一层黄土,双眼珠里充满血丝。昨夜与狐狸的厮打,左手右脚脖子上都缠了白色药布。因为,昨夜他家在南墙下没找到打死的这只狐狸,今天他一开门先到自家南墙下寻找,怕昨天夜没看到,但今早还是没见狐狸,王二顺心里很是失落,知道狐狸夜里没被打死,猜想狐狸最多是打伤了。他脑子一闪想:狐狸打伤必然流血,我何不找找血迹?他仔细察看地上,果然他在地上发现了狐狸流的一滩血迹,这让他心头一亮,心想:狐狸被我打伤后,一定是去了某个地方,我何不顺藤摸瓜找到它们藏身的地方?
天大亮了,王二顺便顺着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追寻到村外,见血迹还在向远处延续。王二顺咬牙狠狠地说:“你们这群坏种,就是跑到天边我也要找到你们的踪影。”他把棉袄掩好后,顺血迹很快找到废旧的抽水站这里。当他见到这座废弃多年不用的抽水站时,脑中不由是旧事翩浮。
这处抽水站在潜龙滩村南,离村足有一里多地,在南运河西岸边,建这两间抽水站的目的是抽运河的水浇堤西的地。一九五五年潜龙滩村没有电,抽水是用从苏联引进来的柴油机,什么型号社员们不懂,开起来‘咕嘟咕嘟’的声音很大,社员们都叫它锅拖机。锅拖机开起来不能随便停,人得住在抽水站轮流看守。所以,值班人员都得住在抽水站。这处抽水站也是王二顺年轻时跟着其他社员一起建的。让他牢记不忘的是,这里是胡三丫从姑娘变成女人的地方,后来又是他偷走了这里的房檩条盖了自己家的房。多年不来这地方了,如今变成了枯草遍地、乱树丛生的破旧地方了,不由让他心中暗生凄凉,但他望着这堆破砖烂瓦又哏哏笑了,笑的原因是他认定狐狸们就潜藏在这里。此刻他想起一句名言,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
王二顺没惊动藏在这里的狐狸,急忙忙地回到家后,拿出猎枪就奔抽水站,大儿子王福全听父亲说找到了藏在抽水站的狐狸也非要跟着。王二顺点头,王福全找一根可手的木棍拿在手里,准备到时打狐狸用。二人出门前王二顺突然想到抽水站那里都是枯草野丛,便让王福全拿着一瓶煤油,到时也许能有用场。并对胡三丫说:“上工时我没回来,你就告诉社员们还去存苇的那里淘苇。”胡三丫答应。
王二顺、王福全父子俩提枪拿棍地赶到抽水站后,王二顺端枪围着两间糟乱的房框子转了一圈,找到狐狸经常走的路线。他对儿子王福全说:“你把煤油泼洒在破房框子的杂物上点着,你在北边拿棍子守住,狐狸跑出来打不着就往河里赶它们,淹死它们咱也高兴,我守西边南边。”王福全把煤油倒到杂草上后,用洋火点着一把乱草投到房框中的枯草上了。顿时,破房框中烈火飞腾、浓烟滚滚,火苗窜出很高。王二顺、王福全各拿枪、棍,准备随时打杀火中逃出来的狐狸。火在燃烧,时间在消失,杂物在煤油的助燃下很快要成为灰烬,紧盯火燃不放的二人,没见一只狐狸从房框中仓皇地往外逃,王二顺、王福全未能所愿下,感到的是极度失望。等火熄灭杂物化为灰烬后,二人心存希望地想在灰烬中能找到烧焦的狐狸尸骸,卸心中怒气。二人用木棍到处翻找,极力想找到希望的东西,但未见一只狐狸,却从乱砖堆中扒找到大小不等的几个被烧成球状的黑乎乎的刺猬,无辜的它们成了王二顺父子寻仇的牺牲品,王二顺父子最后的希望也没了,王二顺气急败坏地骂着街回了家。
狐狸们连夜到了单家后,公狐钻进西厢房芦席筒中,用嘴舔着还在往外流血的后腿,母狐和王二顺夜里拼杀的是精疲力竭,卧在公狐边闭着眼似睡非腄地修养精神,两只耳朵不停地在动,聆听着院中的动静。小狐趴在自己的窝中虽是疲惫的表情,但它没睡,两只眼放着光泽地看着门口,像是盼等单强来开门……
潜龙滩村因面积不大,单强家和王二顺家虽然是一个村西北角,一个在东南角,但只隔两条胡同。几十户的小村,在西北角喊一声,东南角听得是真真切切,可以说是村南角有人放屁,村北角的人都能听见。所以,村中不管发生什么事,很快都会传遍。夜里王二顺家响枪单家听到了吗?听得是清清楚楚。单强听到枪声后,第一猜想到这是王二顺家,因村中有枪的人家并不多,王二家有枪那是全村出名的。第二他想王二顺家枪响是不是和自家的狐狸有关,他急忙起来到西厢房一看大小狐狸确实不在屋中,心中不免有些不安起来,可又一想它们是夜行动物,这些天来它们都是去野外,从来不沾王二顺家的边,认为今晚它们一定也是到野洼里疯去了,说不定天亮又叼回了什么东西。他开门本想到王二顺家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怕真见到贼心烂肠的王二顺后,让他产生误会。便插门在院中站了会儿,也没听到王二顺家那边有什么异动。猜想跟狐狸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但出乎了单强的预料,它们真去王二顺家……
也许是单强和狐狸有什么心灵上的感应,在院中站会后,便回到想睡觉,可他七上八下地总感到睡觉不塌实,像是有什么事牵动着他。所以,天不太亮就起来了,他开敞外屋的门时,见小狐狸(现在的小狐狸和父母个头不相上下,只是毛色有些不同)从西厢房慌促地跑出来,到自己脚下伸嘴咬住裤角往西厢房拽。单强马上想到孤狸有了事,而事不是出在小狐身上,是出在它父母身上。他随着小狐的拉扯劲儿到西厢房中,光亮不足的西厢房内,他没发现有父母的身影,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耳朵问道:“野儿子,把我拽进屋来有嘛事呢?”小狐狸眼望倒在墙角边的席筒。这时席筒中钻出一个狐狸脑袋,双眼表情复杂地看单强,经单强辨认,马上看出是母狐,并看出母狐嘴边上沾有着清晰的血迹。单强一惊,忙走到母狐跟前小声问道:“孩子,出嘛事啦?嘴上怎么有血呢?快让我看看吧。”他弯腰小心地拉出母狐,见母孤嘴上是沾的血,他又查看母狐身上并无破伤之处。他深弯腰看席筒,发现公狐腿上血渍一片,毛下肿起的伤口还在流血,他明白母狐嘴上的血是怎么来的了。
单强惊讶下伸手想把公狐从席筒中拽出来,可公狐冲他张开嘴龇出白森森的牙,一副让单强生畏的凶狠像,单强见罢忙把手缩回来。他知道畜生就是畜生,与人有所不同,它感到不随自己心愿时会马上无情面地反击。单强不再冒险,他见公狐精神紧张,眼睛中充满着敌对的警惕,他对公狐耐心说道:“孩子,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你们在我家时来暂去的也住一段时间了,对我家应该是了解了,我把你们都当成了儿女对待,但我明白你们是敌视人类的,可你们也要想到人类还是好人多的,你家孩子受刀伤就是我帮忙治的。孩子,你不用怕也不用担心,我看看伤情如何?一定会帮你治理好的,听话吧,孩子。”这时小狐从另一头钻进席筒,用嘴把公狐拱到单强脚下。单强这才看清公狐后腿有馒头大的一块伤,伤口处肿得很厉害,毛都遮不往肿胀的肉皮,血是从两个地方往外渗出的。
单强一看伤口是枪伤,马上想到夜里王二顺家枪响于自家狐狸有关了,也想起白天人们说王二顺家的鸡、鸭、兔全被咬死和胡三丫骂街的事,还有王二顺父子烧抽水站的事,看起来这件事是和自家狐狸定有干系了,猜想狐狸这是找王二顺家报仇了。单强长打‘唉’声说道:“你们招惹王二顺个凶神干吗?他心黑手毒,没有他不干的凶狠事,尤其是你们异类,在他枪下可没少死。听说因为你们咬死他家的鸡、鸭,王二顺父子追到抽水站,想放火烧死你们,是你们命大才没被烧死,结果烧死了十几个刺猥哪。唉,孩子们,我们都是宁挨三顿骂,也不愿和王二顺说句话呀!孩子们,人类凶残,就不要当初生牛犊啦,以后你们不可再到王二顺家了,弄不好会丧命王二顺手的。”他说完快速离开西厢房回到屋里,从抽屉拿出药和纱布,又找出一把剃头刀,老伴问他说:“你拿这些东西干啥呢?”单强说:“有只狐狸夜里叫王二顺打伤了后腿,伤得很厉害,我找药快给它治治吧,枪伤发炎可是不好治的。”老伴听说有狐狸让王二顺打伤,边起边骂王二顺道:“这个该死缺德的王二顺,狐狸怎么又惹到他啦?他是不是看到咱家住狐狸啦?”单强说:“不是,是这三个不怕死孩子找他家去了。”老伴问:“找他家干啥呀” 单强说:“这还用问吗?找他家去报仇呗。王二顺在三码头废砖窑杀了它们家五口子,它们能不报仇吗。”老伴点头,说:“狐狸很通灵性,它们这就要和王二顺家摽上了。唉,语言要是通劝劝它们别去了,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办哪?”单强说:“谁说不是呀,可它们能放下这个仇吗?”单强又从另一个抽屉找出一把镊子和袜筒,让老伴从竹壳暖水瓶中倒进洗脸盆里一些热水,她又从缸中舀了凉水掺好,为消毒她又从盐罐中捏了些盐放到水里。二人端盆拿东西到西厢房,二人见母狐和小狐围在公狐身边,单强用老办法用袜筒先箍住公狐的嘴,用温水轻柔地洗净被血沾住的毛后,用剃头刀刮净一块腿毛,他摸着肿起的伤口,猛地用剃头刀的尖在伤口划了一下,一股黑血‘卟’地喷出来,公狐疼的是四爪乱动,翘着脑袋嘴呜呜直叫,但它没跳没跑。单强不管它是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对它鼓励赞扬地说:“好,是条有骨头的好狐狸,再坚持一下把枪砂取出来,药一上咱就大功告成了。”单强见淤血流出后,肿处消下很多,老伴忙递给单强一块布,他用布擦净公狐腿上的血,并能摸到腿中的枪砂。单强看看公狐能安然卧地,忙用镊子从伤口处剜出三粒铁砂后,快速给公狐伤口上撒上消炎粉用纱布包好后,二人离开西厢房。
夫妇俩回到屋后,老伴问单强说:“它们折腾一夜肯定是没吃啥东西呀?”单强点头,说道:“咱家还有些白高粱,一会用药碾轧碎给它们熬锅粥喝吧,家里也没嘛好东西给人家吃。”老伴说:“我这就去烧水,等你轧好水也开了。”单强说干就干,放好东西,从东廂房搬出药碾放到院中,端高粱开始轧起来。他家的药碾是铁制的,形状如船,两头有些翘度,上宽下窄的碾槽,长约一米左右,碾子是铁制的圆轮,有三、五厘米厚,中间有孔,可以穿木棍,用时既能用手来回推,也能坐好用脚来回蹬,圆轮的尖度和碾槽相稳合。药碾为放地上稳定,前后有爪子固定,槽与碾共有十多斤重。
单强的老伴把水烧开了,单强把轧成囫囵半片(不太碎)的高粱倒入锅中,为增加粥的腥味,单强又把凝成冻子的兔肉汤倒入锅中,顿时屋里弥漫出兔肉的香味。粥熟后单强拿瓦盆盛满端到院中凉着,剩余的老伴又洗了些白菜倒入锅中接着煮,今天一家人就要吃这些饭了……
狐狸一家舔吃完单家这顿人类的粥后,并没吃出什么味道,但它们明白了人类就是吃这些在野外经常看到东西,了解了人类田间劳作是和自己在野外捕杀别的动物一样,目的都是为生存。
今天的天气格外好,从早晨起来就风停枝稳,阳光普照,到夕阳西下都是温暖如春,一点都没有冬季的寒意。临界的太阳象一个被火烧的巨大铁球投到庞大夜海一般,西方泛起层层脆亮的红色霞彩。潜龙滩村的社员们都知道这是要闹天气的前兆,也叫人死前的回光返照。人们对天气预料得很准,就在西方红霞妩媚的时候,突然黑云飞起,转眼间西方不见了霞光,却是漆黑一片。
单强早起喂了一顿狐狸后,下午收工回来先到西厢房扒头看看狐狸,见三只狐狸都趴在小狐狸的窝里,公狐见到单强也不躲闪了,一副安然的表情。单强看看它腿上的伤情显然是比早晨好多了,单强对它说:“好好养几天伤就好了,多危险哪?要是让王二顺的枪打你头上就没命啦,以后你们千万别在招惹他了。”单强见瓦盆的粥舔吃的很干净,忙对三个有些报歉地说:“你们野外吃的那些饭食,咱家是供不起的,你们在这里吃好吃歹的将就着吃吧,我给你们熬粥去。”单强出西廂房去正屋。见老伴和两个孩子都已经坐在炕上等着他吃饭了,他见桌上浅子里放着圆圆鼓鼓的高粱面掺糠麸的团子,每人眼前一碗稀薄的粥,单强问老伴说:“那几块兔肉怎么没给两个孩子吃呀?”老伴没迭说话,大儿子单洪对单强诚心诚地说:“爹,我俩不吃啦,让给它们吧。”二儿子单利也忙着点头。老伴眼望两个儿子,诚然地对单强夸奖说:“我的两个儿长大懂事了,知道忍自己让别人了,将来一定是有出息的人。真是三岁看人,八岁看老呀。”单强顺水人情地笑笑对她说:“都是你这当妈妈的功劳,说明平日对儿子们教育好,盼我两个儿子将来能出人头地,做国家的有用之材吧!为咱单家立地扬名增添光彩了,我们单家先祖可不是个肋脦和尚,那曾是个顶天立地的人哪” 老伴忙拦住他说:“得得得,快吃饭,别一提单家祖辈你就两眼泛光,儿子们还饿着哪。”单强笑着说:“我这是给儿子们做传统教育吗,因势利导不忘先辈。”老伴哼了一声说:“你这是怕儿不孝,找你当父亲的过失。”单强上炕一家人开始吃饭,单强掰开一个团子,见馅是少量的白菜帮和外地救灾供来的甜菜丝混合成的,便深深咬了一口,一股蓖麻子味灌满全嘴(当时农村油很缺乏,农民没油吃,只能把蓖麻子炒熟当油用),团子、稀粥虽不好,但能填饱肚子。所以,一家人都吃得很开心。老伴咬了一口吃着对单强说:“过锅里还有粥,一会儿再掺些高粱面和兔肉熬熬让它们吃吧,人家对咱可是恩重如山哪?咱报答人家也是应该的。”单强点头,老伴又说:“咱多喂它们些,这几天尽量不让它们出去,别让那个夜游鬼王二顺一眼搭上。”单强点头。
夜幕像一层黑色窗帘从遥远的天际开,先掩遮了满天彩霞,而后由远向近拉来,很快黑色遮罩了一切光明。随即外边‘呜呜’地刮起了西北风,白天的温暖一下变得是寒意袭人。这铺天盖地的西北寒风,如同满身挂着寒气的冬妖,让衣不挡寒的潜龙滩村村民早就关门闭户躲进屋中避寒了,村中一下变的空荡起来,既是有一二个行人,也象做贼一般很快不见人影。虽有些人家从窗户透出暗暗的煤油灯光,也如沧海一粟,根本也显不出光明。单家毛多皮暖的狐狸们对这种恶劣天气没有丝毫的在乎样,吃完改了口味的饭后(单强熬的粥),它们没闲着,先是母狐贼咕咕地探出脑袋,看了看只有风吹物摇、响动轻微的院里,又看看单强夫妇屋中亮着的灯光,‘嗖’地跳出西厢房直奔东厢房。它这是要干什么?只见母狐进东厢房后,把单家不多的存粮都认真地嗅闻了一遍,然后又颠颠地跑回西廂房,它的古怪行为,让公狐和小狐都困惑难解。
时间不长三只狐狸都出了西厢房,它们在院中徘徊片刻,由小狐率先向流水口走去。它们这是要干什么去?难道趁这天冷风急的夜里要离开单家去野外吗?不是的。因为,狐狸是一种很讲卫生的动物,它们在单家厢房被屎尿憋得很难受,但还不想在西厢房内拉尿,怕单家嫌弃,白天它们也不敢出来。所以,天大黑后,急不可待的三个由小孤引领,父母跟随从流水口钻出来,到单家西南角一处闲置的空地开始尽情方便。小狐狸为什么带父母来这块地方?因小狐狸养伤时是单强带它来过的地方。三个把白天憋下的屎尿倾肠而尽后,感到了浑身的轻松。母狐猛然间抖抖身上的毛,冲公狐和小狐‘呜’的一声叫,没跟公狐和小狐回单家,而是在风夜下顺一条小道直奔汐家老坟。
母狐为什么要来汐家老坟?来汐家老坟又有什么目的呢?其实,它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从什么地方能弄些粮食回来给单家。因它上次来单家偷偷到东厢房看过,发现单家有不多的颗粒东西,但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更不知道人吃的就是这颗粒东西,粮食这个词它是不知道了。有次听女儿说过单家吃食不足,问女儿吃食是什么,可女儿也说不清楚,它只记在心中。今晚它去单家东厢房扒探也就是确定一下,单家是不是吃这些东西。当它看到东厢房存‘粮’是见了少,确定单家就是吃‘粮’。从一家吃了两顿兔肉汤参高粱面的粥后,更佐证了人类吃粮和自己吃兔子等是一个道理,就是为填饱肚子。它想三个如果在单家连吃几天,这单家的‘粮’一定亏空更大,它感到夺单家的‘粮’很不落忍。所以,要为单家多捣鼓些‘粮’回来,弥补单家。但它不知道单家吃的东西叫粮食,兽语人言也不能勾通,母狐要想知道人类吃的东西叫粮食,它只能去坟茔里问明白人——鬼了。因为,它知道鬼是人变的,于单强言语勾通不行,但和鬼勾通就能够畅所欲言了。它知道人与动物虽同世为伴,但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活,二者更不能同盆而食。所以,一个生灵能知道单家缺粮,也实属是狐狸的机智之处了。也是向人们所说的那句话:实践是从灵感为源泉的,灵感是创造新生事物的起点。
母狐到汐家老坟抬头看看天空,见空中乌云滚动没有星光,它知道时辰过早鬼们是不会出来的,它眼向四处观察后,见坟茔没什么异常,它伸爪子去拍打一个高大的墓碑,它连拍几下墓中传出阴森低沉的问话:“谁呀,这么早就来敲门?”母狐因和鬼们打交道长了,对鬼们的恐怖之声早已听惯,也感到了无所谓。它哏哏一笑对鬼说道:“你的邻居狐妹来啦,行了行了,这阴气十足的大冷天,坟地里不会有人来的,快起来吧。”它话音一落,从墓中探出一个老鬼的头,他把散乱的头发用只有骨节的手往后一捋,露出骷髅脸问狐狸道:“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事呀?”母狐说:“鬼老姐,我是有事要问呢?”女老鬼听狐狸有事找她,她把头转了一圈,从墓中缓缓出来坐到墓碑上,又把散开的头发用手往后清理了一下,问母狐说:“狐老妹需要问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是我知道的定无保留。”母狐说:“鬼老姐,就问你一个在世的问题,你说一下在世时都吃的是什么吧?”女老鬼听母狐打听人类吃什么东西,感到很意外,咧开干瘪肉少的嘴唇,露出残缺不齐的黄牙嘿嘿一笑问母狐说:“怎么啦狐老妹?要改肠子呀?肉不吃要吃人类的粮食啦?”母狐这才喜知人类吃的东西叫粮食。它摇头说:“不是的,我另有用途。”老鬼姐不知母狐出于何意,便对它说:“人类可是食杂,什么都能吃,地上种的庄稼,天上飞的禽类,地上跑的兽类,水里游的鱼类,都是人类要吃的东西。”母狐问她说:“你就讲讲人类吃的粮食有那些吧?”老鬼姐掰着骨节手的指头对它介绍说:“我给你分类说吧,第一说粮食类吧,粮食分:稻谷、小麦、玉米、高粱、糜子、黍子、谷子等,第二说豆类,黄豆、黑豆、绿豆、豇豆、小豆、豌豆、蚕豆等。第三是肉类,有家养的鸡、鸭、鹅、猪、羊、狗、兔、牛、马、驴等。另外,还有很多野生动物人类也打杀着吃。第四是菜类,什么白菜、芹菜、韭菜等,其中还有萝卜类,青萝卜、白萝卜、胡萝卜、红萝卜等,第五是鱼类,什么鲤鱼、鲫鱼、胖头鱼,嘎鱼、鲶鱼、黑鱼等,还有大量的海鱼海蟹等,都是人类要吃的。可以这么说给你听,凡是人类天上捉不到的太阳、空中抓不到的风、地上有的山石不吃,其余人类都敢吃,明白了吗?”母狐点头说:“我在一家吃过一种叫粥的东西,它是什么粮食?”老鬼姐说:“粥,这东西我熟悉,在世的时候,经常熬粥喝,粥有两种粮食可以熬,一是棒子面(玉米面),二是高粱面。你吃的粥要是黄色的,那叫棒子面粥,要是红或白色的那叫高粱粥。”母狐眨了眨眼有些自卑地感说:“黄、白、红我不会分呀。”老鬼姐说它道:“你不懂也是正常的,因为,你们从长辈那里就没学到这种知识。跟你说:你们咬死其他动物的时候,流出那水一样的东西那叫血,那血就叫红色。”母狐明白地点头说:“我们吃的东西没有血色。”老鬼姐‘呱嗒’了一下嘴说:“那东西一定是白高粱了。”母狐问她说:“这东西人类是从那里弄到的?我怎么可以弄到它?”老鬼姐说:“高粱在这个季节里,应该每家都会有,这是人类自己种植的东西,你要想得到它,只能找人类。实际,你们遍地跑的时候,遇到高粱这种植物是经常的,它长势高高的,每节都长叶,节顶端长出穗子,穗子上长满粒状的东西,这颗粒的东西就是叫高粱,高粱分白的和红的,有散码的和抱团的两种。秋到时人们用镰刀或镐头砍倒它,取下穗子捆好运到专门的场里进行打轧晾晒后,等人类食用。”母狐懂得地点头,了解了人类要比异类吃得繁杂,同时也感到的是震撼。老鬼姐问母狐说:“我说狐老妹子呀,你怎么突然对人类吃的东西有了兴趣,是何原因哪?”母狐说:“不瞒老姐说,我对这些东西是不感兴趣的,只是想找到这东西,为感谢人类的一家人,他对我家可是恩德如山了”接着母狐言恳意诚地把单强一家对小狐、公狐精心照顾的事,讲给了老鬼姐,听得老鬼姐感动的直点头。老鬼姐对它说:“狐老妹呀,我告诉你呀,你吃的高粱粥,并不是人类最好吃的东西,人类好吃的东西,应该是大米、白面。”'母狐说:“这些东西我实在是没见过,要不请鬼老姐帮帮忙?”老鬼姐‘哏了’一笑爽快答应,她又给母狐出主意说:“你最好联系一群黄鼠狼 ,它们什么都能偷,干那些偷偷摸摸的事算是登峰造极了。”母狐笑着点头,心说:我们偷窃也不比黄鼠狼差。
老鬼姐在它耳边偷偷小声说:“我还告诉你一个关于黄鼠狼的秘密呀,年头多的黄鼠狼都修炼了一种特殊的偷功,紧急时自己能隐身不被他人发现,这种功夫就是人类说的它们身上带有隐身草,实际,它没有隐身草,那是人类编造的,它的这种偷功是一时能迷惑人的障眼法。”母狐听完点头,老鬼姐对它又说:“你找好黄鼠狼,定好日期,我们一共去。”母狐谢过老鬼姐离开汐家老坟去找黄鼠狼。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畜牲也有畜牲的道。母狐很快在邻村一处陈旧的柴草垛中找到一大群黄鼠狼。它们得知母狐的来意后,有几个领头的老黄鼠狼都愿意帮母狐的忙,它们还在母狐面前可以变成精神抖擞的小人形。母狐爱怜地说:“你们真是成了精。”一个问母狐说:“狐老客家,你准备去哪里偷粮?”母狐说:“目标不明确。”黄鼠狼狠狠地说:“去偷潜龙滩村的王二顺家吧,他家什么粮食都有?”黄鼠狼的建议正符合母狐愿望,它们拍地成交。黄鼠狼一家成员没少死在王二顺枪下,它们对王二顺是恨入骨髓,曾对王二顺家也实行过报复,但成果不佳,今日有了狐、鬼们出头,感到有了雄心豹胆……
天亮了,潜龙滩村传出第一个消息是死人了。是一个叫郑子胜的村民,大伙都知道在这个年景下死的人,大部分是上了年纪吃喝跟不上饿死的。单强大早起先到西厢房看了看狐狸,见它们都很安然,他准备去熬粥,今早的粥高粱面没变,兔肉汤换成了猪肠子。单强这是从那里弄来的猪肠子呢?昨晚他见兔肉汤没有了,光熬粥怕狐狸们没腥味不吃。犯难不由让他想起有腥味的地方,那就是县供销社的宰杀场了,他想到宰杀场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些碎猪肠子、羊肠子什么的。他知道宰杀场东门外附近有个专涮猪、羊肠子的大坑,妄许涮肠子的工人扔些不要的废肠子呢,自己捡回来些可以参到粥里有个腥肉味,也成全了狐狸们的胃口。他不顾夜寒,两三点钟起来,跟老伴说了声后,背框子拿粪叉子地奔向城里,三里多地的路不足一小时就赶到了县城。
静海县城不大,共有两条大街,大十字街和小十字街,主街东通火车站,西到南运河,大十字街南通南阁(皋)到运河堤,北至北阁通运河堤,小十字街南北延伸不足半里,靠南运河边还有一条南北走向的河沿街。县城不大,路灯也少,夜暗沉沉下路灯发着黄灿灿的光。单强从西上木挢(南运河上东西向的桥)直走到东门外涮肠子的大坑边,因宰杀场常年在坑边涮各种肠子,早在炕边修架了一个木板凳通向坑中,单强站到板凳上,弯腰用粪叉子在一米左右深的水里开始搅捞,有些事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三捞两捞还真捞上来了肠子,虽然肠子零碎,但也是积少成多,单强一个小时左右足捞了有三四斤,他高兴地往家赶。
单强到家后抽烟休息了一下,就开始剁肠碎肠子为狐狸们熬粥,真是似荤强其素,单强熬煮出的粥带出了那种肠子的肉腥味。单强忙活放后,天已经大亮,他吃了块凉罗锅饽饽就咸菜(罗锅饽饽是由麸子、大麦面、红高粱面和甜菜丝攥在一起放锅里蒸出来的,饽饽泛着白红颜色,很难吃)准备上工去了,他还没走就有人‘咣咣’地敲门,单强忙去开门,他开门见是村民吴廷发忙问道:“有事啊,吴老哥?”吴廷发对地悲凉凉地说:“走吧,东边的郑子胜死了,咱去忙活忙活吧。”单强明白郑子胜是因饿死的,惋叹地说:“唉,五十刚出去头就去了。”吴廷发把破棉袄紧掩掩皱皱眉说:“没办法的事,熬着吧。”单强回屋和老伴说了声,便和吴廷发一起忙活白事去了。
第二天东方刚发白色,单强起来又去宰杀场去为狐狸捞肠子熬粥,没想到外屋门一响,惊动西厢房的小狐,它不知单强起这么早去干什么,等单强开门走后,便鬼鬼祟祟地一路跟单强到宰杀场,远看见单强在坑中捞东西时,一股血腥味儿充入它的鼻孔,这不由让它一喜,它知道附近有血腥的东西存在,它不看单强了,寻味儿找到宰杀场,它跳墙而入,并很快找到宰杀场存肉的库房,库房的木大门是用铁链锁着,门坎于大门有条很大的缝隙,它钻进库房见肉类的东西码放着,辘辘饥肠的它啃撕饱后,钻出库房跑回单家,它也有了主意。第二天它和母狐等单强出门后,两个先跑到宰杀场,合力偷出一块猪后腿放到单强捞肠子的板凳上,当单强赶到时,惊异地发现了肉,并看到两只狐狸在不远处看着他……
这天夜里,残月悬空,寒风飕飕,母狐、鬼和黄鼠狼们在潜龙滩村南一个叫南堤湾的地方聚齐了,在母狐带领下趁勾月的亮光,浩浩荡荡地向王二顺扑来。南堤湾到王二顺家只有五六百米,它们眨眼就到了王二顺门前,老鬼姐和另个男鬼起身飘进院中先开了门,几个大黄鼠狼奋勇当先地进到院中,很快在王二顺家东厢房发现不同的粮食。一个老黄鼠狼问进来的母狐说:“他家粮食用缸装着,还用木板压着,我们不好动手?”没等母狐说话,老鬼姐说:“这有何难?你们闪到一边。”母狐、黄鼠狼们躲到一边,只见老鬼姐从嘴中喷出一股黑气,盖缸的板忽忽悠悠的落在地上,大缸小缸上的木板眨眼间都被老鬼姐吹到地上,老鬼姐见一小缸里满满都是白面,忙对母狐说:“这可是人类最好吃的白面,可不能放过它。”母狐点头。带头的黄鼠狼问母狐说:“这些东西弄到那里去?”母狐说:“我有地方。”黄鼠狼们开始动手了,老鬼姐对母狐说:“你们搬运粮食,我们负责帮助王二顺一家睡好觉。”她说完和几个鬼飘进王二顺家正房里。
母狐带黄鼠狼们到单家,把偷得的白面放到单家东厢房做饭的锅里,它们接二连三地把王家的半缸黄豆、一包玉米和缸中的高粱都搬到单家。母狐不解心头之恨,叫黄鼠狼们在王二顺家东屙屎屙尿。然后它让大部分黄鼠狼先走,留下几个精明能干的老黄鼠狼去上房揭瓦。黄鼠狼们揭瓦动作过大,惊醒沉睡的王二顺,他睁眼一看,眼前有张长长的、黑黑的骷髅脸,受到惊吓的他本能地大喊一声:“有鬼!”随着他的喊声,身上的阳气大升,阴不能胜阳的老鬼姐见事不好,忙带其他鬼漂浮出屋。王二顺大喊一声后,脑子顿然清醒了过来,房上‘叽里呱啦’的瓦声,让他感到不好,随手拿起炕头上戳着的猎枪朝房顶‘嗵’地放了一枪。母狐和黄鼠狼都知道王二顺的枪能打死自己,慌不择路地跳房逃跑了。
王二顺为什么把危险的枪放在炕头上?目的就是随时准备着枪杀敢来院中的一切侵犯之‘敌’。他不但炕上有枪,还有一把日本时期的砍刀和两米左右的可把手的木棍,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接受了上次和狐狸对打的教训。王二顺放枪后,知道枪就是一条烧火棍了,他愤然超起砍刀下炕就往院中跑。王二顺没穿衣服吗?穿了。他自从被狐狸咬伤后,这些天来从不脱衣服睡觉,而且是头朝里脚朝外,大有不解衣带的劲头。今夜不但王二顺拿刀跑出来,就连胡三丫手握剪刀、王福全手拿菜刀先后都跑出来,全家准备一起和狐狸拼杀,个个都是踔厉风发。
三人站在院中见黑漆漆的房上没有丝毫的狐狸影子,但见瓦垄杂乱无绪,院中也是死静沉沉,胡三丫突然闻到一股臊味从东厢房喷发出来,这让她心里不由地感到不好。因为,她是个女人,心里总想着家里的油盐柴米,她家吃的用的可都在东廂房里,她点着提灯急三火四地进东廂房一看,不但臊味撞她的脑子,东廂房真是狼藉一片,吃的粮食没了,胡三丫如同失去心、肝、肺,一时的恼怒攻心,让她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满地屎尿的地上。此时她对狐狸或黄鼠狼是无可奈何,却把满腔怨怒全撒在刚进东厢房的王二顺身上,她悲凉怨恨地咬着牙一指王二顺说:“打吧打吧,这就是报应,你早晚把家打个断子绝孙算拉倒。”王二顺歪着脖子瞪着眼,青筋暴露地说:“老子就不信这个邪,天明我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它们,看我不灭了它们的门绝了它们的户,敢和我王二顺叫劲儿,那是它们活到了头。”胡三丫听了王二顺的这翻话,咬牙切齿状地翻着白眼看他,嘴数落起王二顺这些年杀‘人’不眨眼的事,王二顺听胡三丫这倒打一耙、把打猎的罪恶都推到自己身上的话,很不服气,怒狠狠气汹汹地说她道:“你也不是个嘛好东西,我打猎跟你有一定的关系,今天要皮袄明天要皮裤的没完没了。”胡三丫听王二顺这呛人的话,气的是白眼上吊,伸两手去抓王二顺……
这几天王二顺像是着了魔,生产队的事他管了,由副队长代理,他一门心思想着杀死这三只狐狸。社员们对王二顺家房瓦被掀是亲眼看见,但对他家丢粮食的事,起初是没人知道,可丑事瞒不过邻居。王二顺家夜里屋里枪响,虽然是闷闷的没传远,但前后左右的邻居们却是听了个满耳,尤其是斜对门的郭起民家听得也十分清楚。邵艳莲听到枪响,猜想又是王二顺家出了事,幸灾乐祸的她感到很开心。心说:王二顺家这是小寡妇上轿——喜事来了。她忙穿衣服开门到王二顺家前去听趁(偷听),听到他家丢粮食的事。天亮后,她走家串户地不闲了,村里人也都知道王二顺家丢了粮食,因为王二顺当队长都闭口不谈。
王二顺这几天从早到晚围着苇垛、坟地、沟渠边和隐蔽的地方寻找狐狸的踪迹,就连恐怖十足的南堤湾他都没放过。时间没有辜负他,在一个月的未了几天,凭他多年的打猎经验,终于在潜龙滩村西不远的一条废弃小路上,发现狐狸经常走的地方,他是欣喜若狂。王二顺根据地形,马上琢磨出一套剿灭狐狸的绝阵。一扫阴霾的他高兴地没有回家,乘兴到邻庄小南铺村亲戚家喝起酒,到半夜时他才醉醺醺地往家走。
小南铺村与潜龙滩村相隔一里多地,方位有些偏西南,都是在弯弯曲曲的南运河西堤边,两村之间有处不知何年运河开口子堤留下了弯兜,人们叫它南堤湾。据潜龙滩村的老人说,是先有的南堤湾,后有的潜龙滩村。村西有处叫上岗子的地块,自然比别处高1、5米左右,说是当时闹大水冲出的土淤积出来的。南堤湾从坡上到坡下长有着旺盛的野酸枣树,成片的酸枣树长得挤挤插插,每到春天光临时枝枝杈杈上都先放叶后开花,碎金般的黄色枣花鲜艳丽雅,迎风摇曳下放出花香,引来的是蝶恋蜂餐。秋风扫落叶后,枝杈上留下红宝石般的酸枣挂满枝头,红彤彤的有着美不胜收的光景。没人来摘吗?很少有人来摘。因为,酸枣树长满锋利的直尖,扎一下让人疼痛难忍,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南堤湾凶。所以,从古至今经多次对酸枣树的砍伐刨根烧毁都无济于事,酸枣树根照样蔓延不断,在无人管理下扩大地盘。南堤湾处不全是酸枣树,堤边还有几棵年深月久、枝杈横生的杜梨树,树身粗壮,灰黑的老树表皮七裂八开,树大根深的它们,每逢春时到来便枝繁叶茂,树上树下都有群蛇出没,它们爬上树枝伺机攻击落树的鸟儿,让人不敢涉足。特别湾中有一个坑,坑水黑如墨绿,深不见底,看着让人生有畏惧,传说此坑直通海底。因凶而闲得南堤湾,不知从何年起却成了县城偷埋死孩子的乱坟岗。
立新弥旧的坟,让南堤湾人骨显露,骷髅带凶。白天人们经过这里都感到阴森恐怖,惊恐的眼时刻盯防着酸枣树中,怕突然蹿出什么东西,天一黑单人更不敢走南堤湾。更凶的传说是南堤湾这里闹鬼,而且还不是闹一种鬼,一种是真鬼,另一种是叫地魔的鬼,地魔鬼可不老实,夜晚是频繁出没,一旦被它缠上可算是寸步难行。南堤湾的鬼可不是空口说白话,有人真是看到过,他说南堤湾的鬼和别处的鬼不一样,别处的鬼个个都是狰狞骇惧,惊人魂魄。而南堤湾的鬼,长是脸尖肚子大,黑黑胖胖的身材,两眼闪着勾人的光泽,有着那种凶而不恶的感觉。
今晚王二顺从小南铺村出来后,登堤东行去自己家,醉眼蒙眬的他没走多远,便看到前面有个三尺左右高的黑东西在晃动,而且是忽隐忽现,这就是人们传说的地魔,今晚叫王二顺遇上了。被酒烧心的王二顺根本没把地魔放在眼里,他还浸泡在喝酒的兴奋状态里,他冲地魔高声说道:“你个矬小子别走,咱俩喝一杯,你要不跟我喝,我可跟你喊爹啦?”他迈开大步追地魔,地魔见王二顺追到近前时,它摇身一变化成了一堵高墙拦住去路。王二顺不知被拦,开始在墙下大步走起来(实际他在原地踏步),嘴里说着“我怎么赶不上你呀?”地魔不语领他开始在没有酸枣树的这边从堤上到堤下地走起来,嘴里喊着“喝,咱俩干了。”迷蒙蒙的王二顺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被地魔魔住了身,听有人跟自己喝劲头更大了,高喊着“喝,干了。”地魔又领王二顺上下走了几圈后,感到有些累了,它一歪屁股放出一股白气喷在王二顺脸上,王二顺从堤下到堤上自己走起来。地魔从人不知道的嘴里发出‘卟卟’的瘆人笑声后,看着王二顺上上下下的来回折腾。
迷途不知的王二顺是上爬下跑不知疲倦,有着那种鹰瞵鹗视之样,时间也在王二顺上坡下坡中随既而去。突然,天色猛黑下来,地魔知道这是黎明前的到来,也是该自己隐身去的时候了,它冲王二顺‘卟卟’地笑了笑,转身回到酸枣林中。地魔藏身不见了,可王二顺身上的魔力并不散,还迷惑着他的神经继续走。传说人遇到这种魔打墙,必须得有另外的人说话或打他一下才能破解。
寒冷而朦胧的黎明黑纱被撩开后,才能见到东方泛白,白过后便是蟹青色的天空,很快从蟹青中钻出一抹红色,这就是人们惯例之说——早霞。胭红脆嫩的早霞在扩展铺开,把一时黎明前的黑暗驱逐,天开始从雾蒙蒙中变得清晰起来。农村人勤劳不光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还有一个早起的好习惯,他们起来可不是像城里人一样去遛早,舍不得浪费这个时间,尤其是中年偏上的男人们,起来后都想为家庭做点什么,有的扫扫院子,有地到村外用耙子挠些烂柴火回来做饭烧炕,还有一种人早早起来后,背粪框子顺大堤拾路过牲畜的粪(因大堤上经常有外村过往的车辆),发酵后好给自家的自留地里的庄稼增加营养,为抢先拾到粪起的各外早。今早邻村的张大舌头(外号)拾粪路过南堤湾,看到王二顺满脸挂着尘土若无旁人在爬坡,因他认识王二顺,好奇地喊问一声:“王-王-王队长,你这是练-练-练习爬坡哪?”喊声惊醒王二顺的神经,他机灵打了一个冷颤后,昏沉沉的脑子里顿时清醒了很多,他不再爬走了,羞愧地看看眼前被自己一夜爬走成的上下坡人行道,狠狠地拍了拍脑袋对堤上的张大舌头骂道:“X他奶奶的,夜里遇到地魔怎么也走不到家了。”他说完又有些后悔,怕张大舌头回头对外人当笑话,忙对他又掩饰地说:“坏种地魔,也正好帮我练练腿脚。”张大舌头别看舌头大,还是个爱说话的人,见王二顺眼前爬走出这光亮的人行道,明白王二顺走的时间可是不短了,笑笑对他说:“再遇到这种事呀,抽袋烟就行啦。”王二顺坐在地上朝他摆手,意思让他快走开。张大舌头见王二顺是这种待答不理的表情,忐忑着背粪筐向前走去。心里说:该、该、该,人不行善,恶魔相伴。
王二顺坐在冷飕飕的堤上休息会儿,心里恨着地魔,想有朝一日一枪杀了地魔,但心里还是想着怎么杀狐狸,他害怕一会儿再来人看见自己狼狈样,转身向村走去。
转眼年要来到了,杀狐狸迫切的王二顺串村邀请了几个当地出名的猎手,想在过年前剿杀狐狸,痛快高兴地过个松心年。猎手们见年临近都不想动杀戮了,怕年近杀生给全家带来厄运。再说,王二顺是约他们杀狐狸,心中都很忌讳,怕杀不死狐狸惹身臊。因王二顺家的遭遇他们都有所耳闻,所以都说年关有事,拒绝了王二顺的邀约。王二顺被几个人推脱后,只好放弃年前的猎杀行动,打算出腊月再说,但心中总是惶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