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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严打 (2)

声,拍穆桂英挂帅吧,就直接开讲了。虎跑川说,辽金再犯大宋时,穆桂英五十三岁,已经是个老太太了,可宁波府中唯一的男丁杨宗保尚且年少,一门忠烈无人挂帅,穆桂英只好挂帅亲征......虎跑川讲得平铺直叙再无当年跌宕起伏的气势,听得虎跑村恹恹欲睡,渐渐地起了鼾声。虎跑川也顿觉困顿,靠着石壁打起了盹。

天,在五花八门的鸟叫声中渐渐亮了起来,虎跑川也被头顶的几只长尾巴鸟嘎嘎的怪叫声吵醒。

林子起了晨雾,浓浓的,只能看到十几步远。虎跑川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却不见了虎跑村,猛然又想起昨夜的事,脑袋轰的一下,吓出一身冷汗,急急地低声唤,跑村,跑村!不见应,却听得石崖下面的林子里呼啦儿呼啦儿响,越发的焦急害怕。这时候,虎跑村不紧不慢地走出来,手里掂着一块黑石头,没头没脑地说,那边有煤矿。虎跑川说,大白天说梦话,平顶山才有煤矿哩!虎跑村把黑石头一递,说,不信,你看这个,那边到处都是。虎跑川接过来看了,那石块看似煤块,却不一样,用手一碾,滑滑腻腻的,跟剐下的铅笔芯的碎末一样。虎跑川一下子就明白了,激动地说,这不是煤,是石墨。

虎跑川在漯河监狱服刑期间给舞阳钢厂加工过石墨,认识这东西,知道它是钢厂必需的保护材料,便急忙拉着虎跑村去林子那边查勘。虎跑村说,我刚屙了一泡,臭死了,到处都是,有啥可看,要看你一个人过去看。虎跑村不去,虎跑川只好一个人过去,由于走得急,没留意脚下,竟一脚踩在了虎跑村刚屙的稀屎上,脚底一滑,一个趔趄,慌忙抓住一棵小树,才没有跌倒。虎跑村说的一点不假,整道沟目光能及的地方都是这种黑石头,可能面前的整座大山都是石墨矿。

太阳渐渐升上了东山,晨雾渐渐散去,视野渐渐开阔了。这时候,虎跑川从附近的几座山峰判断出了自己所处的大致位置,这可能就是距双龙镇二十多里的黑水沟了。黑水沟是一道干沟,平日里没有水,水可能都从地下流走了,只有夏天山洪暴发才流几天。其他地方的洪水是混黄的,黑水沟的洪水却是黑的,这一直是当地的一个谜,老辈人说,流黑水是因为黑水沟里住着一条黑龙,这条黑龙一旦出现,双龙必遭山洪灾害。现在看,这黑龙就是这满山的石墨矿。

虎跑川无比激动走回来,声音颤颤地说,这回,我们要发财啦!要发大财啦!虎跑村说,可我们发不了了,我们得逃命。虎跑川说,不逃了,就在这儿扎住根。虎跑村说,这儿住没住的,吃没吃的,喝没喝的,咋弄?虎跑川说,这儿满山都是野果子,山雀子饿不死,我们也能活,先搭一个杵地庵住下来,等风声不那么紧了,黑地里回一趟家,背一些粮食来就好了,风声一过,我们就开始倒腾石墨,要不了多久,我们虎家就是双龙的有钱人了。虎跑村说,说恁远干啥,我现在就想吃点东西,屙了一泡,肚子空得跟狼掏的一样。虎跑川迎着风,鼻子一抽一抽地嗅了嗅,又嗅了嗅,绽出一脸灿烂,说,附近有八月炸,咱去摘几个。

迎着微风和和煦的阳光,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崎岖的山道上。鸟儿在身边的林子里欢快地歌唱着,天是那么的湛蓝、高远。

十四

付彩琴动用了所有亲戚朋友关系终于打听到消息,知道虎跑川和虎跑村是余根旺背地捣的鬼,他到严打工作队反映说,虎跑川与段彩芹乱搞男女关系。又说,虎跑村偷盗社办厂工具。娘那个脚,说虎跑川与段彩芹乱搞男女关系,还算有个因由,说虎跑村偷盗社办厂工具,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我付彩琴不是十年前的付彩琴了,不是你余根旺想捏就捏的付彩琴了,我不吃你这一套,不尿你这一壶,不受你这份窝囊气了,看老娘咋撕烂你的B嘴!付彩琴出发了,出击了,出手了。付彩琴迈着大步急匆匆地朝着队屋走,这是段彩芹住进队屋后她第一次来,她厌恶这个女人,尽管这个女人与自己不曾有过过节,她依然厌恶,这是一个女人与一个女人之间的厌恶,是无名的,是无由的。其实是有缘由的,这个缘由就是虎跑川,一个她希望她与他过得很好的男人,一个她希望每一个女人远离他的男人。女人就是这样矛盾,永远也无法绕开她挚爱过的男人,哪怕她现在早已不再挚爱,甚至已经厌恶,也一样无法绕开,无法舍弃,无法容忍另一个女人的获得。然而,付彩琴却要与段彩芹这个令她妒忌又憎恶的女人连起手来,像两个拳头一样砸向余根旺,像一个巨大的钳子一样夹死那只疯狗!

付彩琴从两堆废品中间走过去,被什么绊了一下,回头见是一截儿大拇指粗的葛藤,没好气地踢了一脚,想着会踢飞的,谁知一端在废品下压着,只是弹了一下,又落回到了原地。八年前,他得知是余根旺举报了虎跑川,就跑到供销社理论,自然没有结果,又去公社告余根旺贪污受贿欺负女人。公社的人要她拿出证据,付彩琴搜罗了好多天,终于拿住了余根旺往家里拿东西的证据,赶紧交给公社,结果呢?余根旺只是被领导叫去批评教育了一顿,没多久还由副主任升上了主任。于是,付彩琴憎恨起了眼前的这截儿又落回到了原地的葛藤。付彩琴弯腰将葛藤拽出来,折巴折巴,一挥手甩了出去。那截儿葛藤在半空中扭动着伸展开,像从树上掉下的蛇一样扭着闪着一颤一颤地落在了稻场边上,吓得几只正在爮食的老母鸡咯咯哒哒地飞跑而去。

队屋的门虚掩着,付彩琴敲了敲,没动静,喊了喊,也没人应,推门进去,依然没人,却听得里屋有些轻微的动静,便撩起门帘往里瞅了瞅。里面的床上躺着一个人,从躺着的身段看,是段彩芹。付彩琴冲着里面问,你没事吧。段彩芹没有应,只是微微动了一下。付彩琴赶紧跑过去,摸了摸段彩芹的脑门,烫得厉害。段彩芹病了,正发着高烧。这咋得了!这咋得了!付彩琴在床前踱了几个来回,一咬牙,背起段彩芹去了卫生院。段彩芹是急火攻心,在卫生院输了半天液,烧一退,就好了。付彩琴要段彩芹再输一天,段彩芹说啥也不同意,天傍黑的时候,付彩琴搀着段彩芹回了队屋。诗吟已经放学,正趴在小桌上做作业,见母亲这么晚才回来,便催促说,快饿死了,赶快做饭吧。付彩琴说,我这就去做,你哥呢?诗吟说,没回来,可能被老师罚站了。段彩芹没多想,就要去做饭,付彩琴见状,关切地问,行吗?段彩芹说,没事,你快回吧,娃儿们一定也等不及了。

付彩琴做好饭,几个孩子才回来。回来也不说话,只顾闷着头吃饭,付彩琴问话,也爱理不理的,吃完饭,不待催促,一个个放下碗筷就去做作业。付彩琴觉得不对劲,一再追问,是考试考差了?老师罚站了?跟人打架了?不吭声,就是承认了,我说过多少回,不要跟人打架,都当耳旁风了是吧?说,跟谁打架了,赶快去跟人家赔个不是!毕竟啸森胆小,经不住母亲的拷问,带着哭腔说,是跟余小果。啸野一听,呼隆站起来,指着啸森说,你个叛徒,软骨头,以后不许跟着我们!付彩琴压着怒气问啸森,你们为啥打架?啸森嘟哝说,为给我爹出气。付彩琴又问,是不是啸林惹的祸?不等啸森吭哝出来,啸山呼隆又站起来说,是我!啸山刚承认,啸野也呼隆站起来说,是我出的主意,妈,要打就打我吧!付彩琴顺手抽出一根扫帚棍儿,就要抽打,啸林站起来说,妈,你不能打他们,要打就打我吧!付彩琴谁也不听,大吼一声,都给我跪下!四个孩子由高到低齐刷刷跪成一排,任凭母亲发落,此刻,付彩琴已是泪流满面,但还是每人抽了几下。每一次抽下去,都像是抽在自己心上。抽过,付彩琴将扫帚棍儿一扔,捂着脸跑进里屋,用被子蒙住头大哭起来。

龙书才去找人说情回来,见几个孩子一溜儿排跪着,忙一个一个拉起来,又听的付彩琴在里屋哭泣,赶紧跑进屋里。龙书才不知缘由,想哄劝,又不知说啥,只好用手摩挲着付彩琴露在外面的脊背不住地说,莫哭,莫哭。几个孩子跑进来,又齐刷刷地跪在床前,说,妈,我们知错了,再不惹你生气了。付彩琴止了哭泣,坐起来说,我不是生你们气,是妈怕你们不学好也被严打呀,要是那样,叫妈咋活咧!孩子们说,妈,你打我们吧。付彩琴下了床,将孩子们一个一个拉了起来。

付彩琴惦记着段彩芹的身体,第二天吃过早饭,将碗筷推给龙书才,正准备出门,余成群叼着烟袋走进了院子。付彩琴慌忙搬过一把椅子招呼队长坐下,又赶紧把在厨房拾掇碗筷的龙书才叫出来。余成群吧嗒几口,叩了叩烟锅,将烟布袋在烟袋杆儿上缠巴缠巴插进腰里,对龙书才说,我今儿一早就去了公社,派出所说,跑村的事调查了,是没影的事,就算了了,跑川的事有点麻烦,毕竟是住在一个屋子里,说是乱搞,就是乱搞,谁也拿不出证明说他们没有乱搞。不过,临走的时候,一个民警悄悄对我说,昨黑,余根旺到派出所撤了状,只要俩人一结婚,啥事都没有了。付彩琴说,人都不知跑哪儿了,咋结婚?余成群说,其他就没办法了。龙书才说,咱慢慢等,啥时候回来,咱啥时候给他们办喜事。余成群说,那也得双方同意,提前打个证明,回来先把结婚证办了,才管用。

我这就去找姓段的说去。付彩琴说罢,撂下两个大男人说着话,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段彩芹听付彩琴一说,知道付彩琴同意了她与虎跑川的事,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又不能当着付彩琴的面表现出来,便说,虎大哥还惦记着姐哩,不会答应的,再说,姐对俺这么好,俺咋能做对不住姐的事哩。付彩琴说,只要妹子心里能这么想,姐就没白操这份心,等娃儿他爹一回来,我就给你们张罗,包你们满意。段彩芹说,俺都听姐的。

事情定了,接下来就等虎跑川回来了。虎跑川啥时候回来,谁也不知道,也许会是几年,也许会是几月,也许会是几天,也许今天就会回来。现在大家能做的只能是耐心等待。

十五

虎跑川背着一筐石墨带着弟弟上路时天还没亮,到处黑漆漆的。因为严打,他们不敢在双龙坐班车,县城的班车更不能坐,只能翻越老界岭穿越茫茫的原始森林,到伏牛山北边的栾川县去乘车。这不仅可以避开严打,还能省下一些车费。去栾川县城有一条盘山公路,虎跑川没有走,却选择沿着黑龙河边的小路朔流而上。河边是一条人行小路,说是人行道,走的人却很少,通了班车后更少,几乎没人走,成了野生动物们的交通要道,常有草鹿和野猪出没,偶尔还会有狼和豹子光顾。

太阳照爬到东山顶时,二人行了大约五十里,已进入到了伏牛大峡谷。这是一条神奇的大峡谷,进入峡谷十余里,有两个山洞,一个叫老君洞,一个叫青牛洞,传说,那青牛是老君的坐骑,老君在此炼丹时,怕青牛祸害附近农家的庄稼,便选择了这两个山洞,一个炼丹,一个圈牛,两洞故此而得名。峡谷两边长满了紫荆和杜鹃,每年的四五月份,满山的花开,红的,紫的,粉的,白的,将一条寂静的大峡谷惹得热闹非凡。现在是秋季,没了花的热闹,各种树叶却变了色,红的,黄的,紫的,绿的,五颜六色,比春天的花朵更加的热闹。虎跑川和虎啸林沟底茂密的树林间行进着,只能偶尔看见一眼叶的热闹,但另一种热闹却一路伴随着,时断时续,仿佛一场宏大的音乐会,那就是风声与鸟鸣,还有偶尔的鹿呦与狼嗥。对山里人来说,狼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草丛里不声不响的毒蛇,冷不丁就是一口,很是要命,尤其是在大山深处,十有八九都难以存活下来。秋天了,蛇大都已蛰伏起来了,没有蛰伏的,也都少有活动了,也就没有了可怕的威胁。大峡谷最险要的是耍孩关。这里之所以称关,是因为有一段狭窄的河谷,水流湍急,两岸壁立,石崖高过百米,最狭窄的地方,不足两米宽。缓流处,河水清澈明净,温润如玉似缎;湍急处,河水飞奔而下,訇然作响,如号角,似战鼓,若雷鸣,激起浪花丛丛,卷起白雪堆堆。枯水季节,可从沟地穿行,平日里,只能走崖壁上的小路。小路窄处,行人只能侧身贴着石壁慢慢移过,骡马是断不能通过的。

过了耍孩关,是黄石庵国有林场的主林区,这里树木更加茂盛,用遮天蔽日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林中有一千年古刹,名曰黄石庵,林场亦因此得名。黄石庵四周,层峦迭峰,风景秀丽,东与细辛庙相望,西与回龙寺对峙,南与耍孩关相依,北与老君山相伴,香火不息 ,四面八方善男信女虔诚朝拜,是一个理想的传教布道场所。据传黄石先生在此研修《太公兵法》,自搭庵棚,清风清泉相伴,山果野菜为食,庵前白鹤独立,庵后猛虎镇守,庵中金蟒盘踞,黄石先生心专意定,聚精会神,将《太公兵法》演绎得生龙活虎,八卦五行布兵列阵运用灵活,得心应手。之后离庵云游,途遇张良自秦而来,慧眼识珠,知张是贤才能人,遂将兵书传授,助刘邦兴汉。刘邦得天下,建业汉朝。当吕后篡权夺位,韩信被诛,身居西汉开国辅臣留侯的张良深感朝政险恶,便辞官回黄石庵,拆草棚,建庙堂,在此隐居修行,由此黄石庵延年至今。

行至此,天色已晚,虎跑川决定去庵内借住一宿。叩开庵门,向一白发银须的老者说明来意,一中年模样的道人将他们父子二人引入后院一侧房。庵内早晚的斋饭都是稀粥,虎跑川拿了两个馍出来,给了两个道人,算是一种答谢。住了一宿,吃过早斋,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