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刘大炮，唐善人陷入了不安的沉思。这内线是谁呢？尽管他不想追究这个人的责任，没让刘大炮当面说出，是怕激起更大的事变。兵荒马乱的年月，多得一人心总比失去一人心更让人踏实。难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唐善人苦苦思索着。自己对下人从不大声呵斥，更不曾克扣工钱，谁家有个急难的自己还会慷慨解囊。是大车？是豁嘴？是青萝卜？唐善人百思不得其解。只是暗暗下定决心，除了要善对家丁，更要留心观察每个人。

大车送粮回来就向唐善人作了报告。这巨山离此地大约二十余里。山不高，延绵十余里。刘大炮虽然是马贼的头领。但只有十多人。说是马贼，山上也只有五六匹快马。马贼们个个面黄肌瘦。有几个看着面善，像是附近的乡民。不过，他们住的还算宽敞。依山搭建的棚屋足够容纳二三百人。更让人惊讶的是这伙马贼只有四五条土枪。大刀倒是人手一把，只是大刀也有大小，有长有短，让人不屑一顾。

“老爷，我们报告官府，灭了他们吧？”大车向唐善人建议道。唐善人看着大车摇了摇头，“不。由他们去吧。我想他们再不会骚扰我家”。

“土匪还有讲义气的吗？”大车轻轻笑了一下，“老爷，你别忘了老祖宗留下的古话。哪里有喂饱的狼啊”！

“别说了。忙你的去吧。”唐善人不容大车再说，转身回到了上房。

大车是唐善人的佃户。两个姐姐早已远嫁他乡。父母双亡之后大车就投到了唐善人的门下。因为无心耕种，土地就被唐善人收回。只剩下三间低矮的茅屋锁在那里。大车吃住都在唐家。因为是邻居，深得唐善人的信用。大车不是管家，也不是家丁的头目，但里里外外他都管得着。除了两位奶奶，上上下下二十多人没有不买账的。大车深知自己的一切全是仰仗老爷，自然是对老爷忠心耿耿。听刘大炮说唐家有他们的内线，大车就记在了心里。他要调查清楚此人是谁，为老爷除去心腹大患。既然内线送出了情报，这人肯定出过唐家。最近出过唐家的只有豁嘴，青萝卜，大奶奶和翠柳。奶奶和翠柳肯定不会。女流之辈怎么会和马贼牵连？再说这是她们自家啊。翠柳虽说是个佣人，但也算是半个主人。因为她是大奶奶的陪嫁，死契的丫鬟。豁嘴是大奶奶的乡邻。大奶奶过门后自己找上门来的。豁嘴做事勤快，仔细认真。因为唇裂不善言语。但总体印象还是个实在人。青萝卜也是自己找上门来的。说是无亲无故无以为家。唐善人看他可怜就收留了他。自从进了唐家，他跟其他长工们一样早出晚归。虽不曾见他偷奸耍滑，每每干农活休息的时候，他就会偷偷溜到附近的街上转悠。至于他去干什么无人可知。有一次豁嘴跟踪他，发现他走进了镇上唯一的欢场花满楼。吓得豁嘴赶紧跑了回来。豁嘴过后追问，青萝卜诡异的一笑说，尝尝女人的味道，你没尝过吧？豁嘴听了，当作笑话讲了出来。唐家的家丁几乎无人不知。奇怪的是翠柳倒不在乎别人的闲话。每次见了青萝卜都和他打招呼。有几次她还冲着他笑。青萝卜最可疑。大车心中暗暗判定。只是怎样拿到证据或是让他自己承认呢？大车动起了心思。

“青萝卜，你们那天赶着驴车上街是哪五六个人去的？”大车把青萝卜叫到一旁问道。青萝卜细长的个儿，不胖不瘦。他看着大车反问道，“哪是去了五六个人？不就是豁嘴和我吗”？

“胡说。还有人坐驴车去的，你当我不知道？”大车反问道。

“那是大奶奶和翠柳”。青萝卜笑了起来，“他们不是外人，她们是主子”。

“上街干什么去了？”大车接着追问。

“大奶奶跟翠柳去逛街。我和豁嘴在粮市上收糠。老爷家的猪食没了。让我们收的”。青萝卜回忆着说。因为时隔不长，往事历历在目。

“谁过的秤？谁付的钱？大奶奶她们回来之前，你们收了多少糠？除了收糠，你们谁去逛过街？”大车连连问道。青萝卜听着把眼一瞪道：“怎么着，原来你是怀疑我？通匪的内线不会在贼喊捉贼吧”？

“你——”大车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愤愤的说，“吃东家的喝东家的还领着工钱，再吃里扒外那还是人吗？”

“做人都有良心的。”青萝卜大声回敬了一句，转身走开。大车知道不宜继续追问，又找到了豁嘴。

“知道家里有马贼的内线么？”大车直言问道。豁嘴点了点头，“这事大家都知道。可是不是真的还不好说。连老爷都不相信呢”！

“我信。”大车大声说道，“如果没有，几十里外的马贼能知道老爷是个肉票”？

“我不信”。豁嘴反驳道，“老爷是个肉票不假，可老爷家有人有枪。如果有内线，简直是让自己人前来送死”！

想想豁嘴说的有些道理，大车竟无言以对。

“大车，你去田里看看麦子熟的咋样了。豁嘴，你去把镰刀全都找出来磨好。麦收就要开始了”。唐善人来到两人的面前。豁嘴答应一声走进了放置农具的小屋。大车就要出门，唐善人跟着来到了门外：“你干嘛胡来？马贼的话你也当真？你这样做搞得人心惶惶，受害的是我”。

“知道了，老爷。”大车低下头有些难为情的说，“我再不多说了”。

“那就去吧。”唐善人拍了拍大车的肩头，朝外挥了挥手。

原来青萝卜受到大车的盘问自感委屈，跑到唐善人面前告了一状。唐善人知道大车是想帮助自己，但这样的结果肯定适得其反。支走青萝卜，自己就来到前门。给他们各自布置了任务，看着他们分散走开，唐善人心理不由暗暗思忖，大车为什么这样热心？不会是贼喊捉贼别有用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