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长来到林业局，把车停在办公楼下，知道上班时间还远，直接去院子后面的家属院找了办公室主任。场长就是前任办公室主任，加上平时一块吃喝打牌，早就是互无秘密的铁哥儿们。场长家也在这个楼上，熟门熟路，不用问人直接就到。

按了叮咚响的保险门铃，办公室主任睡眼惺忪开门，见是老熟人，就笑着骂道：“我把你个老山里的猴精！你不睡觉了还不让老弟多迷糊一会儿？”

场长回敬：“你想得美，你哥我天天晚上在老林子里听狼嚎，你天天晚上在霓虹灯下泡小蜜。我早就爬起来跑了一百多里路了，你想抱着老婆梦周公？办不到！”

“我昨天晚上泡的就是你那个独守空房的娇夫人呢！”主任的嘴也不是吃素的。

两个人调侃着到客厅坐下。主任问：“接新部下来了？”

场长问：“你给老哥说实话，究竟咋回事？一个小娃娃，要我亲自送上山去？”场长早就知道要在应届毕业生里面给林场的观察塔上招聘人的事情。

主任说：“不是你一个去送，是局坐和你，还有我跟着助威呢。”

场长不信：“真的？”

主任说：“老弟什么时候骗过你？这次是送白云山森林防火观察所代理所长山桃同志赴任呢。”

“什么什么？那个小观察哨点什么时候戴了那么大的帽子？”场长惊讶不已。昨天局长提了一提的所长那个词，他没有注意。

主任说：“还是正儿八经的副科级事业单位呢。比你那个正科级事业单位就低那么一点点。你这个最会制造热点的专家，就不会利用利用？封山以后，你那个威虎山上可是冷清了好些年了呀。”

场长一听心领神会，马上掏出手机给场部拨了电话，安排几个副书记副场长抽调各营林区的职工，每人包干一段，死任务一天修好原先采伐时通山顶去的简易公路，人手不够就雇佣民工、动员家属。林场办公室主任立即领着科室人员一律骑摩托去观察塔那里收拾安顿。

发令完了对主任说：“老哥把台子搭好了，就看你咋安排角色出场演出。”两个人又精心策划了一场。确定活动题目就叫“白云山森林防火观察所成立揭牌仪式大会”。

两个人谋划好了，一上班就去找局长，局长以为就要上山。

问：“就走吗？”

场长说：“咱就不能借这个机会给咱们林业系统制造一点正面的新闻？”

局长这几年因为退耕还林开始群众不接受，局里就研究硬任务分给了林业系统的职工家属出面承包了不少地块。后来国家的补助款拨下来，附近的群众这才红了眼，不断闹事上告，他这个林业局长不知道多少次次被群众告上了市里、省上、直至中央，一直感到焦头烂额、忙于应付。一听到有新闻点，眼睛马上喜盈盈瞪地得大大的了。办公室主任不失时机，如此这般说了两个人的意思。

局长立马拍板：“好！就这样吧。再加上子女承父业，一家人立志献身青山绿水的伟大事业这一层意思。你们安排具体事项，我请县里领导参加。尽量把调子定高一些。”

想了想又说：“如果一天不够再往后拖几天也行。”

场长拍了胸部：“没有问题！我手下好坏还有几百个喽啰兵哩。文字上的东西只好求你的大主任了。”

办公室主任说：“放心吧，误不了事！”

场长来到招待所找到山桃，自我介绍了。山桃自小山里长大，也听父亲说过场长这个人，赶紧以叔叔称呼。

场长摇手说道：“千万不要这样叫！你现在是场里的领导干部，其他人都叫我场长，你也那样叫吧。那样称呼利于以后的工作。”

山桃就说：“场长，以后还要您多多关照呢。”

场长说：“不用你说客气话，你父亲那人的人品我一清二楚。以后咱工作上是上下级关系，其他就是叔叔侄女的关系，我会尽力的。”

心里想着：“山顶上一个副科级守着，我起码脱了一多半的责任。”

山桃说：“我今天就想办法上山去吧。”

场长说：“急啥？还有不少急事，咱俩今天要跑着忙一天还不一定能办完。”

场长先和山桃去农贸市场买了许多鸡鸭鱼肉，瓜果蔬菜，让场里的客货两用车运回场部食堂准备去了。又去广告制作部定做了“xx县白云山森林防火观察所”的牌子。和几十条各种语言的标语横幅。

场长对山桃说：“我要把标语从场部一直挂到你那个山顶去。”又去礼仪公司定了气球和乐队。最后，去超市拿了两条烟两瓶酒，敲开了广电局长的家门。

开门见山说：“老哥，明天县上几个领导要去我那个山里去参加观察所揭牌仪式，会后还要慰问困难职工和遗属，你看能不能跟踪报道报道？”

广电局长一听，马上觉得这个要比那些千篇一律的会议报道和领导检查要有看点得多了。

立即回答：“你老弟的事情我哪一次落空了？放心吧，明天保证骨干上阵，大力宣扬！”

一切安顿完了，带着糊里糊涂跟着跑了多半天的新部下，未上任的代理所长山桃又回了林业局办公室。看见办公室主任正安排打字员复印已经定稿的几个领导讲话材料。

主任示意他：局长在。

二人推开局长办公室的门，局长刚刚打完电话。看见他们，问：“山桃，这么快就投入工作了？”山桃只是笑了笑。

局长对二人说：“联系了一天。县委去两个常委，宣传部长和农工部长。政府去主管副县长。人大政协各去一个副职。还有几个办公室主任和几个协作单位的领导要去。”

场长喜出望外说：“够了够了，这个规模够大了。”又问：“要不要准备礼品？”

局长说：“算了！县上三令五申不准那样搞，纪委监察局天天盯着寻娃样子，咱没有必要自己往枪口上撞。”

场长说：“局座要是没有最新指示，我们就回去了。想到什么就打电话吧。”

告退出来，去招待所和山桃拿了山桃的行李放到吉普车上，发动，掉头，上了回山的公路。

回到场部，天已经快要黑了。场部里剩下的几个人都脚下生风地忙着。

场长说：“山桃，我这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呢，让司机把你送上山去吧。你回去连夜晚和你妈妈你弟弟打扫安顿好你的办公室和灶房里那些东西。需要的我已经叫人从场里拉上去了。”

山桃问：“路上汽车能走吗？”

场长说：“你放心坐车回去！今天场里的大卡车都上去了几回。场部的干部们现在还在那里忙着呢。”

山桃坐上吉普车，向前不一会儿就上了崎岖不平的土路，车子虽然扭动颠簸，不过没有了过不去的地方，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白云山山顶。从观察塔上面到塔下的几间旧瓦房里，一片灯火辉煌。影影绰绰人来人往，都在忙着。

小车一停下，场部办公室主任就站在车门前面。一拉车门，诙谐着说：“欢迎所长光荣履职！”

山桃又羞又臊，接不上话来。主任赶紧说：“不要不好意思，开玩笑的。以后就是同事了，少不了经常说笑的。”帮着搬运行李。

进了办公室，看见新的一套办公桌椅已经摆好，桌头接了电话分机，笔墨纸砚也有序地摆在一边，墙上挂上了全场森林防火平面图。里面放了一个新的席梦思大床。主任说：其他地方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已经给你妈和你弟弟交待得清清楚楚，东西都收拾摆放好了。你就把自己的办公室兼闺房整理整理就可以休息去。”

山桃梦一样想着这两天的事情，解着自己的行李，母亲和弟弟赶过来帮忙。母亲问了山桃事情的经过，感激万分地对山桃说：“这些可是天上掉到咱家的好事情呀！咱一家千万不要忘记政府的恩德！看看这山前山后，有哪一家像咱家这么幸运呀？山里人辛辛苦苦在土旮旯里刨上一年，也收不了几个钱。咱一家子轻轻松松在这里坐着，一个月就一千多块钱呀！”

听着母亲还要不断感激下去，山桃说：“妈，你要回去睡吗？”

山桃妈说：“被褥都搬到了这里，我们的床也铺好了。”

这时候，场长电话打上山来：“山桃呀，安顿好了没有？安顿好了以后，再熬一会儿眼，给你明天准备一个发言稿。所里的成立庆祝，所长不发言不行。下来可能会有记者要采访你，你就你就联系自己思想实际顺着防火的重要和职责，收尾到青山绿水的千功伟业上去自由发挥吧。你是灵醒孩子，我就不再多交待了。还有，把这几年的观察记录整理一下，缺的要补上，防备有领导要检查呀。好了，完了早点休息，大事还在明天呢。再见。”

山桃听了苦笑笑想：“这还能早点休息吗？”上塔上去找观察记录。场部的那一伙人早就累得东倒西歪找地方睡着了，还好天气不冷。

山桃忙完了一切，天就蒙蒙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