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林被一群人陪着，那个铺盖卷根本不要自己提，早就有人给他拿到学校里去了。

校门口的两排高大的松树树冠长得已经连在了一起，挡住了年久未刷新的灰白色的围墙。校园内外的杂草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铺路的青砖没有了尘土杂草的覆盖，露出了本来的面目，显得清清爽爽。校门里面的两排冬青也重新修剪过了。虽然不显绿叶的好看，也能看出青枝的整齐。花坛里，以前的师生们栽种的月季玫瑰已经长成了硕大的花树，都从上到下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教室前面的几棵杉松快要赶上旗杆那么高了。

学校的小院子里人来人往的都是山里的农民和孩子。寄存在近处农户家里的学校原有的桌椅板凳锅灶碗筷都拿了回来了。几个大嫂正在学校的小灶房里忙着做菜。教师宿舍里的火炕已经烧得热烘烘的，炕上铺着云林的被褥。断了好久的电也接上了。云林在前后院子转着看了一看，心想要不是山高路远，这个学校还是挺不错的。

天快黑了，忙了一天的人大部分都回去了，只留下了学生家里的户主、各村干部和几个校董级的头面人物。他们有的就是学生家长。学校所在的这个村子里的书记老李就是当然的第一主人，他的两个儿子早就到了上学的年龄，没有老师，天天在山上疯跑，盼老师他比谁都着急。现在来了大学生老师，他恨不得把云林像祖先一样供起来。这个隆重的欢迎仪式就是他张罗起来的。

在一个教室里摆好山里能就地取材做的最丰盛的酒菜，把先生云林看到了上座坐好，其他人都按身份及年龄坐了，老李觉得仍然还缺什么，拍着脑袋一想：“哎呀！忘了请山桃了。先生以后可要在人家那边吃饭的呀。”立即招呼：“大家先说话，我去叫山桃去。”大家异口同声：“当然要叫山桃的了。快去吧。我们抽烟说话等着。”

山桃一家在一起刚刚收拾完了热闹一天的残局，累得晚饭也不想再吃了。刚刚要睡觉，场长的电话又追上来了：“山桃呀，晚上注意看电视，嗄！县电视台的新闻要播放咱们的节目！”山桃有气无力地说：“场长，你知道这里能收到县上的节目吗？我们是用卫星电视的。”场长说：“嗯，那就算了。广电局长说这个节目刚刚适合了中央抓安全生产的要求，省市电视台都要这方面的节目哩。他们正在往上推荐呢。以后看省台的吧。”

山桃刚想休息，李书记来了：“山桃，不，所长。”山桃急着说：“李叔，咋这么说话？我可是您看着长大的！”李书记嘻嘻哈哈：“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侄女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国家任命的领导干部了，称呼官衔好听。”又说：“学校那边招呼先生，大家让我来请你作陪呢。”山桃说：“我忙了几天，实在太累，就不去了吧。”书记说：“这哪里行？你是不想让先生在你这里吃饭吧？”山桃没法只好跟着来学校了。

看着山桃坐在中席上座的先生云林旁边的首座了，李书记致开场白：“咱这个白云小学没有老师好几年了，为了娃娃念书，咱把不作的难都作了。现在县上给咱派来了大学生云林老师，是孩子们有福分。我说，以后咱要把云林老师当亲人一样看，谁家吃一顿好的都要记着学校里还有个老师，无论打下了天上飞的还是套住了地上跑的，要想到先敬先生啊！逢年过节各村都要轮流给先生摆酒宴，这一次就算我们村里的，下来的你们几个村子商量一下排个单子，不要误了。”在座的一齐赞同，没有异议。都说：“回去给把娃放在前塬上亲戚家上学的家里说说，把孩子赶快接回来，那个小学有咱们这么高文凭的老师啊？”

云林坐在众目睽睽的位置上，很不习惯不知道把手往哪里摆。特别是山桃在旁边坐下后，他更感到象是在熊熊燃烧的火炉旁边烤着似的，山里九月的晚上已经很凉了，云林却满头冒着热汗。

山桃主动斟酒，双手递给云林：“校长先生，我是这里生长的，算是主人，给你敬三杯吧，以后这里的革命接班人就全凭你的教育栽培了。”云林手颤抖着接住酒杯：“我，我不会喝酒。”的确，云林由于家里穷，很少参加过同学们的吃喝聚会的。不会喝酒，是真的。

其他人一口腔不允许：“哪里有小伙子拒绝姑娘敬酒的？不要做作，痛快喝了！我们还没有敬先生酒呢，你先这个态度，后面咋进行呀？”“喝了，喝了！男子汉大丈夫，哪有不喝酒的？”“第一杯辣，后面就是香甜的了。不信你试试？”……七嘴八舌，半劝半灌，云林不好再推辞了，三杯酒就全进了云林的肚子。

下来都争先恐后来给先生敬酒，既然喝了山桃那三杯，再说不会喝酒，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了。云林不知道山上酒场的规矩，要么坚持闭住口，一滴也不要喝，要么就敞开肚子一醉方休。山桃不知道云林能不能喝酒，就按规矩先敬酒，看到他这个样子也有些后悔没有提前给这个老实疙瘩说一说酒场规矩。现在晚了，新校长今晚不醉不由他了。

这个敬老师三杯，那个陪老师三杯。还没有让大家尊敬的老师划拳行令，云林已经感到自己跟着天地转了几个圈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看着先生溜到了桌子底下不会动了，山桃弯腰使劲也拉不动丝毫。李书记喊着大家七手八脚把吐了一地的校长先生架回宿舍放上热炕又去喝酒喊叫去了。

山桃用湿毛巾擦净了云林脸上的污迹，倒了一杯茶放在炕旁边的桌子上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