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桃登上高塔，看见云林也在上面，就招呼道：“云林校长这么早就起来转了？”山豹高兴地给山桃报告：“姐，我认哥了，现在我有姐也有哥！”山桃不解地看着云林，云林解释说：“以后要常见面的，兄弟称呼显得亲热，不生分。”山桃笑了说：“要不要我也跟着把你叫哥呀？”云林立即说：“那个可不敢当！你是大所长，我是小教师。你还是直呼贱名，我听着也不别扭。”说着，看见山桃忙着四面观察和登记，就知趣地跟着山豹一起下了高塔。

山桃做完了一早的观察记录，打开了桌子上放着的一台父亲看了十几年的十四寸小彩电，挂在南边窗户外的父亲用指头粗的铝线自制的室外天线接收中央一套和省台一套的节目效果还不错的。

八点多了，中央一套正是朝闻天下，山桃最喜欢这个又新又多样的早间节目。看完了，转了省台看全省早间新闻。刚一换台，两个熟悉的播音员就用那个千篇一律的老姿势出现了，正在预报新闻内容提要。山桃清楚听见了播音员那磁性十足的声音：“大学毕业生山桃同志放弃城市优越环境，自愿申请立志在在艰苦高山为国家坚守森林防火第一线。”听到这里，山桃的头“嗡”地一下又大了。下面还有会场上自己的发言，站在塔下记者把话筒对着自己，一家人和县长，观察塔四面等等的镜头。山桃心乱如麻，虽然就自己一个人，也觉得心虚脸红，根本没有仔细听电视里都说些什么。

不一会，场长就打电话了：“山桃所长，省台的节目看见了吗？一炮打红呀！叔叔我祝贺你了。我下午派车来接你，咱们场里领导班子一起摆个便宴庆贺庆贺吧。”山桃哭笑不得，觉得自己像风筝一样被放到不应该达到的高空了。场长又说：“你准备一下，塔上的事情就叫小豹子盯着吧。”

山桃想来想去心里还是虚虚的不踏实，他就拨了县里林业局长的电话。局长一接就说：“山桃吗？我们接县上的通知，刚刚看完省台的节目，我正要给你打电话祝贺呢。不错呀，你刚刚参加工作，就给咱全县林业系统争足了面子，我代表局领导班子谢谢你了。”

山桃踟躇着说：“局长，我心里感到很不踏实呀！电视里那个人好像不是我。怎么像是演戏的了。”局长说：“这都是实实确确的事情，有啥不踏实的？又没有编造你什么舍己救人、拾金不昧、勇斗歹徒一类的虚假的英雄事迹，都是发生了的事情，至于咋说是人家记者们妙笔生花，你不知道‘话有三说。巧者为妙’？”

山桃强调着说：“局长，我那个文凭的事情，不对呀。”局长说：“这个我知道，自学考试也是国民教育系列很有分量的硬文凭。县上上报消息的时候就拿到了自考办的证明材料，不会有啥说的了。自学考试要是不算，我这个工农兵中专生后来拿到的那一大堆文凭就没有一个真的了？谁不知道我是在读研究生？你放心，只要是国家承认的文凭就是真文凭。”山桃无话可说了。

山桃刚刚放下电话，局长又打了上来：“山桃，我已经给你们场长说了，这一向要注意呀，我估计你们的白云山上面不会冷冷清清的了。”山桃不知道咋说，局长又说：“不要紧张呀，都是正面宣传，没有啥可怕的！你看看新闻，见谁都说一些套话就行了。”山桃听见局长挂了电话，也就放下了话筒。

云林回学校去，远远看到自己住处对面的灶房顶上的烟筒里冒着青烟。他加快脚步赶回去，李书记正把椅子拿出来斜靠着他的住处的门坐着抽烟呢。看见云林进了大门，李书记站起走过来：“校长啊，起来都转了一圈了？昨晚休息咋样呀？我们走的时候，看见你睡的正香哩，就没有叫你。知道你昨天没有吃好，啥都给你留着呢。这不，我已经用摩托车把你老嫂子带过来给你收拾早饭了。”云林很感动，连声道谢。

李书记把云林让到前面，两人一起进了灶房。灶房里，一个砖头水泥盘的回风灶，一张少见的大案板，还有一个近一人高的五层的好像书架的摆放碗筷及厨房用品的架子。上面整齐摆放着锅碗瓢盆，刀铲勺筷，油盐酱醋之类的杂七杂八。墙角还有一个好大的老瓮，里面清水满满的。案上摆满了昨晚没有吃完的肉菜。

李书记的老婆给锅底门添了柴火站起来说：“先生回来了？饭好了。给你们端到先生房子里吃吧。”云林连忙说：“不用麻烦嫂子了，我来吧。”和李书记一人端几个碗碟，往云林的住处来回几次，在进门正面的那个大一点的办公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面饭菜。书记问：“要不要再喝酒？”云林赶紧说：“算了，算了，再不敢丢人了！”李书记说：“那有什么啊？在山上做客，喝醉了证明你看得起咱山里人，越醉越够朋友！”又说：“还是喝一点吧，醉酒醒来喝一杯，再喝就不会醉了。”书记拿出酒瓶倒了一杯酒，强逼云林吃药一样咽下去。高兴地说：“这就对了。以后就不用怯火上酒场了。”

两个人没有再喝酒，云林也很饿了，就和书记一块风扫残云一顿美餐。云林觉得，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的清汤羊肉泡锅盔馍。

吃过了，云林问：“李书记，咱今天开学吧？”李书记说：“话都给说下去了，一会就会有人领娃报到。国家实行义务教育免费政策，咱也不能违背，先让娃娃们报到，学校经费上面如果不解决，我和他们几个村商量，不用你管，你给咱把娃教好就行了。”又说：“今天先看报到咋样。明天我用摩托车带你下县上买课本和其他需要的东西。”云林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书记叫上老婆回家，临出校门，又给云林说：“一会儿，我叫豹子和他妈过来，把灶房那些东西都拿过观察所那边去吧，在他们家那边吃饭，我们就放心不管了。”发动摩托车一溜烟走了。

云林回去，拿了几张纸，按照物价部门的要求，把学校各种收费标准公示在自己办公室外面的墙上，又钉了三四页的学生报到册，在办公桌上面放好，一心等着自己的学生们来报到。

山桃还在塔上，电视机一直响着，她心里烦乱，没有心情看具体内容，就让电视机乌哩哇拉着。

忽然，电话铃又响了。山桃不接不行，拿起一听，又是场长。听出场长很焦急：“山桃所长，山上没有出什么事吗？”山桃说：“没有呀。”场长喊着：“那公安局咋要上山来呀？”山桃也紧张了：“我啥都不知道呀！”场长说：“公安局通知了，县公安局长要亲自去你那里检查，林业派出所的人已经到我这里了。我们正等着和公安局长一块上山来呢。你赶快到处看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山桃不敢怠慢，叫上弟弟山豹，两个人来来回回跑了好几个圈子，还是搞不清发生了啥事情。

快到午饭时候了。公安局长一伙十几个人到了山上，山桃胆战心惊和惴惴不安地跟场长一起陪着局长仔细看来看去，也弄不明白到底咋了。局长不多说话，手下也都板着面孔，只是上上下下四处细看，还拍了照片。场长试着招呼吃饭，局长面无表情说：“算了，没有时间。”领着部下们匆匆忙忙下山去了。

场长一头雾水，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他第一次揣摩不清领导的意图，再也没有心情提领导班子集体庆贺的事情了。山桃更是除了心“咚咚咚”紧张着乱跳，什么也搞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