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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3)

坐在主宾位置的王占川父亲始终闹不明白杨连枝的意图,就问身边的弟弟说:“她这是甚意思?”

王功回答:“这女子心狠着呢,梨和‘离’是谐音,她要搅散了占川和杏花。”

坐在不远处的陈狮却冷冷一笑,和身边的高建强窃窃私语,然后仰天大笑。

旁边的人都望着他俩,不知他俩在笑什么。

王占川虽然没有读太多的书,但他也听说过梨的故事。连枝在杨家读过私塾,玩这套恐怕也是经过一番思考的。王占川知道自己这辈子已经得罪下连枝了,可她也用不着这样呀!天底下的好男人那么多,何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王占川想着这些仍然乐哈哈地对张玉腾说,继续吧!

被连枝打断了的结婚典礼仪式恢复进行。

王占川陪了一天的客人,酒自然喝了不少,入洞房时又让一帮小弟兄们耍了个够,后半夜上炕就睡了过去。杏花摇醒他嗔怪他说:“今天是咱俩的大喜日子,你咋喝了这么多酒?”

王占川言语不清地说:“对……对不起!我,我能不喝?原谅我,睡一觉就没事了,啊!”说完就又睡着了。

杏花心疼地直落泪,找手巾倒了一盆热水给丈夫擦脸擦身子。杏花心情有些灰暗,她对杨连枝搅乱婚礼始终耿耿于怀,如今丈夫却又这个样子,心里感觉委曲,但她又不好发作,只得等占川醒过涞。两个时辰后王占川清醒了许多,他立马将新婚妻子的衣裳剥了个光,然后整个人跃上去,跃马扬鞭……一对年轻夫妇的婚姻生活从此拉开了序幕。

然而,就在王占川与和花在洞房花烛夜尽情交欢之时,后院突然起火,熏熏大火将天都映红了,大院一片混乱。黄三不得不把王占川从洞房中叫出来,告诉他后院起火。王占川带着几分醉意来到后院一看,那垛干透的麦秸垛已经被大火将要全部烧尽,正威胁着旁边的两间粮仓,里面是当年储存起来的小麦和糜子,是他一年的收成,命根子。

王占川立刻紧张起来,亲自指挥家下人扑火,眼看粮仓就要被大火引燃。一旦引燃就没法救,情急之下王占川身先士卒  地扑向大火,手里挥动着一把铁锹,与火龙搏斗。家下人见他奋不顾身的样子很受感动,大家也都拿着家伙跳进了火海。一时间,挑水的、泼水的、扑火的,百十余人投入了救火。杏花从洞房跑出来也加入其中,黄三担心危险,拉她都拉不住。经过一个时辰的苦战,大火终于被扑灭,但是其中一个粮仓也被烧掉了,上百石糜子毁于一旦。王占川的头发被火烧了一片,脸上也有轻度烧伤。他跪在已经是一片废墟的粮仓前心疼地哭了。杏花守候在丈夫身边也流下了眼泪。家下人见了也无不擦抹泪水。

次日早晨,二叔王功在院子里遇到王占川,说:“昨夜那火是咋起的?”

王占川说:“我也奇怪,找不着原因,也找不着人。”

王功却说:“这是有人故意放火,想烧掉你的家产,毁掉你的一切。”

王占川也在怀疑此事,他说:“莫非是陈狮?”

“我倒是不怀疑陈狮,而是怀疑杨连枝,这个女子心狠啦!”王功语重心长地说,“以后要小心这个女人。”

王占川就想起了婚礼上的情景,但他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尽管他没能让连枝如愿以偿成为她的丈夫,但彼此之间也有一些情分,不至于出此下策。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连枝是个很偏执的女子,她得不到的宁可毁掉也不让别人得到。他想到这一点时倒吸了一口冷气,看来连枝是由爱生恨,这辈子无法解开这个疙瘩了。

次年春天,郭友全在熟地里种了大面积的麦子,出土后的麦子长势很喜人,黄脑楼前后左右到处是绿油油的麦田,一眼望不到边,喜得郭友全合不拢嘴。可到了麦子该浇水的时候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烦,上游被陈狮坐了坝,水下不来,他的地里的麦子旱得叶子已经泛黄。陈狮要先浇自己的麦子,浇完才肯放水给下游。郭友全亲自去找了陈狮两次都没有解决问题。陈狮指着黄河里的水说:“郭掌柜,没办法,你看今年春天这么旱,黄河水位落到历史最低位置,只得我先浇。我浇完了你再浇,不就是迟两天早两天的事吗?”

郭友全对陈狮的霸道充满了气愤,他说:“等你的麦子浇完了我的麦子都枯死了。说好了咱们共用此渠,你咋能在大渠中坐坝呢?这渠不成了你家的了?”

“大渠中没水,我不坐坝咋浇地?你郭友全要是等不及就另想办法吧。”陈狮说变脸就变脸,变脸像脱裤子一样容易。

“姓陈的,这渠是我开的,你咋能卡我脖子呢?”郭友全据理力争?

“你的渠”“你也真敢说?我还说那是我的渠呢,渠走得是我的地,咋能说成你的?”陈狮哼哼鼻子说,“回去等着哇,耐心点儿!”说完丢下郭友全扬长而去,大坝上却留着许多家兵和打手在看守。

郭友全气得干咬牙却不敢发作。琢磨着该咋对付才好呢?想来想去也只有靠王占川来帮助他处理这件事,否则今年的麦子就要旱死。麦子是他的主产,也是命脉,关系到他一年的收成,再不能等闲视之。

郭友全从上游回来就差人去找女婿王占川。当晚,他在家中摆了酒宴,邀请部分长工们吃饭。酒席上故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陈狮欺人太甚,我拼了老命也要把水放回来,今天我请大家吃饭是想和大家商量,谁有好的办法好的计谋就说出来,或者谁要有本事把水放回来,我郭某人情愿奉送两千亩好地,并且我一辈子忘不了这个恩情。”他这么说是有目的的,因为他特别清楚这些人半斤还是八两,除了王占川之外别人是没有什么高招的,他激将的是自己的女婿。后套人说女婿是外人,不能像儿子那样使唤。自己的儿子秋生性老实,也没有太多的计谋,此事也只有看王占川的了。郭全友了解王占川的性格,也明白他此时发家致富的愿望很强烈。重赏之下有勇夫,放回水就能得两千亩良田肯定会让王占川动心的。再说他是他的女婿,应该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帮帮他。上次王占川能以死相救,这次肯定也能。

王占川听完外父一席话心潮涌动。正如郭友全所想,他生性好仗义,如今老丈人有难且又把话说到了这种地步,还能说什么?他发家致富心切不假,但他更加重视亲情和友情。他来时妻子杏花告诫他说,与陈狮斗要小心谨慎万万不得鲁莽。他一路上就琢磨对付陈狮的方法,眼下让外父激将后,他突然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就当场请命说:“老人家,这事交给我来办,保证把水放回来。”

郭友全满心欢喜地问:“你有何打算?有甚么具体要求?”王占川胸有成竹地说:“四大股渠是我设计也是我亲自参与修成,对它我了如指掌。陈狮坐大坝的地方地势高,而且他是在水未下来前坐的坝,只要我们把大坝挖开一个口子,渠水就势不可当,姓陈的休想再把他打住。我挑一些精壮的家兵去就可以。陈家的家兵在大坝上已经坚持了很长时间,疲惫之时必然麻痹大意,我们就可趁虚而入。”

郭友全见王占川如此胸有成竹就开怀大笑说:“太好了,一切都听你的。”

王占川就选拔了数十名家兵,并找了两个会蒙语的人来帮忙。王占川已经侦察过了,陈狮看守大坝中有几个嗜酒如命的人,喜欢整天去蒙古包里蹭酒喝,他认为这是打开决口的缝隙。于是他让会说蒙语的两个家兵在马身上驮了两葫芦酒,并如此这般地叮嘱一番,然后就出发了。

春天的河套昼夜温差很大,晌午穿件布衫子晚上就得穿皮袄。王占川骑在马上走到队伍前面,他边走边琢磨着办法。天空阴麻麻地不见一点星光,周围漆黑一团。为了防备陈家发现,他们没有沿着渠背走,而是选择荒野而行。快到目的地时,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王占川高兴地自言自语:天助我也!他带人到了大坝附近后,果然发现坝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其余人都躲进不远一处民宅里避雨去了。王占川就依计而行,让胡山和那两个会蒙语的家兵各骑一匹马,身上洒了些酒,在马身上东倒西歪地唱着蒙古长调往大坝方向走。其余人在王占川带领下拿着铁锹悄悄躲在渠背后面,等待着机会。

陈家看守大坝的人听到蒙古长调就从大坝上站起来,寻找着人,夜色中看见三匹马过来,走到跟前一看,马身上各骑一个穿蒙袍的蒙古汉子,喝得酩酊大醉,爬在马背上浑身散发着酒气。好酒的几个家伙立即截住马,只听马上的醉汉说着蒙语,意思是我还要喝,且把马肚上挂着的酒葫芦左右摇晃,一看就像去隆兴长买酒去的蒙古牧民。看大坝的几人一看见酒葫芦就上手去解,解下一个面满满的烧酒,倒一大部分酒出来后再将酒葫芦拴到马鞍上,然后任由马匹驮着人去了。胡山等三人骑马走出去一段路后,就返回王占川潜伏的地方,把情况汇报清楚。王占川令大家开始准备。大约一个时辰后,王占川亲自到大坝上侦察,发现仅有两个人坐在坝上。他转身回去细心吩咐大家要速度快一点,然后上了大坝。胡山带人先将渠背上醉成一堆泥的两个家捆了仍到草丛中,王占川亲自率领几十号壮汉开始掘坝。仅仅两袋烟的工夫大坝就被挖开,渠水居高临下倾泄而出,轰隆隆的流水为了防止陈狮发现后再将大坝堵上,他命令手下必须放彻底,不给对方留下补救的余地。

躲在民宅里喝酒的人大概听到了轰隆隆的涛水声,于是出来两个到大坝上巡视,还没有走到大坝前就发现大坝上有人在掘坝,马上高声大喊大叫起来。惊动了所有看守大坝的人,他们惊慌失措地从民宅中跑出来,到渠背上一看全傻眼了。大坝坍塌,奔腾而下的渠水犹如脱缰的野马,一泻千里,已经没法堵上了。王占川带着人无影无踪了。

第二天,陈狮把看守大坝的人痛骂一顿,并扣发了他们的工钱。你派人打听后才知道是王占川带人干的,气得咬牙切齿,从此更加痛恨上了王占川。这也给后来王陈两家争斗积下了恶怨,埋下了祸根。

王占川利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敢完成了郭友全期望的任务,久旱的麦子得到了饱灌。这一年郭友全大丰收,为了兑现承诺,郭友全将隆兴长东边的二十顷好地全部赠送给王占川。王占川在此建起了他的一个牛犋——东牛犋,为他创办家业打下了坚实的根基。

王占川在五原所在地隆兴长修建了王家大院,其规模不小于郭友全的黄脑楼和陈狮的锦秀堂。他的名望也在后套渐渐大了起来,大小财主们都很重视他,认为他野心勃勃将来要压倒所有的财主,财主都防着他。

王占川出身于没落商人之家,他对五叔当年嗜酒如命而不事家道非常气愤。如今他的家业已经渐渐发达起来,现有地产上百顷,不但修建了王家大院还买了骡马牛羊和骆驼等牲畜,事业正处于生机勃勃之势。他一向生活非常节俭,当了财主也一如既往。他对妻子杏花以及王家人说:“我们要勤俭持家,不能大吃大喝,一文钱要当两文钱花,家里人无论谁,在农忙季节都得下地与普通佃农一样做营生,特别是放水浇地时节家人不得偷懒。家人吃面自己去磨,吃米自己去碾。不要让丫头们伺候,要同丫头们一样做营生。吃穿要省着点,不能像其它大户人家肥酒大肉地吃,衣裳要穿得朴素大方不要花哩忽哨。对待长工短汉要像对待家人那样,不能小看他们。从今日起,家人不开小灶,一律去大伙房吃饭,长工短汉吃甚咱们吃甚,而且没事时都要去伙房帮忙做饭,不能等着吃现成。农忙时每天三顿饭,农闲时改为两顿,每顿吃甚由杨管家来决定,家人不要干涉。”

王占川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他爱吃猪肉烩酸菜,厨房大师傅想讨好他偷偷做了给送去,反而被他狠狠骂一顿。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亲自喂养自己的坐骑,白天到渠上或者牛犋去巡视,走到哪里随便吃口饭,有时一天吃一顿。夜里无论多晚回来也要自己动手铡草喂坐骑,半夜起来还要去上一次草料。他身上穿的是粗布衣裳,从来不穿绸缎和马褂。冬天穿着挂面皮袄皮裤,脚上穿的是妻子杏花亲自为他纳的布鞋。由于他的表率作用,王家人都不敢奢侈,乖乖学着他的样子做人。久而久之王占川勤俭持家成为后套的美谈,再加上他开渠引水的事业正在蒸蒸日上,后套人对他很是尊重和敬佩。

王占川从打在隆兴长修建大院起,就对隆兴长的未来有了自己的梦想,这一梦想就像当年梦想着发家致富一样萦绕在心,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