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刚从打认识何倩之后，心里总在想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对吴敏就有了些冷淡。吴敏似乎也看出点什么，但她根本不知道曹刚心里已经有了别的女孩，以为他在避免一些闲言碎语，所以才有意疏远她。吴敏感到很委屈，既然已经和女朋友宣布了分手，从新交女朋友天经地义之事，为什么要回避？她把这话直截了当地说给曹刚听。曹刚笑笑，说你误会了，刘市长的案子很棘手，把我搞得焦头烂额哪有心思想别的。吴敏表示理解，从她这几天的走访调查中可以觉察到，刘鑫市长确实有被何雄书记栽脏陷害的可能，这和来前想得南辗北辙，这无疑给调查工作带来了难度。曹刚犯愁也是事出有因可以理解，她谅解了曹刚对她的冷淡之后，开始和他探讨案件，明确指出何雄有可能是真正的犯罪嫌疑人。曹刚对此虽然不做明确的肯定，但他也认为吴敏的分析不无道理，而重要的是需要证据。公安局正在抓捕那个小偷汪玉，抓住了案子就可以迎刃而解。既然举报刘鑫的人都拿不出有力的证据，那么小偷就成了这个案件的重要环节。曹刚眼下比较同意表舅唐清的判断，小偷极有可能就是何雄雇佣来陷害刘市长的。

正当曹刚和吴敏分析案情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兰欣带着一个人走进曹刚的办公室。这个陌生人叫苏茂盛，是雄牛建筑公司的总经理。苏茂盛前年曾经承揽过市政府的车库建筑工程，承包总额为三百万，为了依仗市长多承揽一些工程，他当时向刘鑫市长行贿二十万，这是苏茂盛亲口对兰欣说的。

曹刚一听脑袋就嗡地一声开始发胀，原想何雄应该是案件的元凶，哪里想到生父这么快被人揭发，想庇护也是不可能了，只好忍痛割爱就事论事。曹刚冷静一下说，苏经理，你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把那二十万交给刘市长的？

苏茂盛说，前年农历八月十五晚上，我到他家里把二十万亲手交给了他。

是他要的？还是你主动给的？

是他主动要的，我也曾经答应过他，所以不能失了信用。

那你为什么要主动揭发？要知道行贿也一样有罪。

我懂，刘鑫太狠毒了，他自己腐败靡烂却想给何雄书记栽脏，我最痛恨这种人。当时市政府的车库工程也轮不上我，应该是张青的，可张青当年正在建设这座宾馆，对区区三百万的工程他看不在眼里，但也不想放过。我也是为了寻找刘鑫的毛病才故意向他行贿，谁知歪打正着，不但承揽到了工程，而且还和市长拉近了关系，一举两得呀!刘鑫家被盗之后，我也写信举报过他，刚才兰组长找到我时，我就把一切都交代了。曹组长，你们不会治罪于我吧？

曹刚说，只要你如实举报，法律有具体规定，你就不要担忧了，不过我还是要问你，按照谁举报谁举证的法律原则，你还必须拿出证据来，比如录音和字据什么的，或者证人。

字据和录音没有，但我有证人。我妻子和司机都知道这件事，他们可以作证。

曹刚感觉一瓢凉水从头浇到脚，心彻底凉了。他让兰欣立即找苏茂盛的妻子和司机调查取证，让吴敏继续对苏茂盛做详细的调查笔录，而他自己走出了办公室，向市政府走来。

曹刚借口去找何雄书记去了刘鑫家。当时刘鑫的妻子在卧室里打着吊瓶输液，刘茹正在屋里忙碌家务，见曹刚突然驾到有点慌乱，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刘鑫从卧室里出来说，是小曹呀!来来，请坐。

曹刚说，我不坐了，有件事我想和你谈谈。

刘鑫说，好吧，那就进卧室谈。

曹刚进了卧室后，就和刘鑫核对苏茂盛承揽市政府车库的事情。刘鑫不否认苏茂盛承包过车库工程，而且也承认是由他作主把工程承包给苏茂盛的，但他一口否认收过苏茂盛的钱。曹刚从核对过程中捕捉到了一些信息，苏茂盛举报的问题基本属实，只要苏茂盛的证人出来作证，刘市长受贿就铁定了。这二十万一铁定，那么他家翻出那四百万元疑也是脏款，只差一一落实了。

曹刚离开刘家时刘茹送他出来说，曹刚，出什么事了？

曹刚说，你爸受贿已成事实，恐怕难逃法网。

刘茹大声说，这不可能，你们一定弄错了。曹刚，我爸是被人陷害的，请你明辨是非。

曹刚说，我也不想看到这个事实，而我们还必须面对现实。他说完就离去了。

曹刚回到宾馆之后，兰欣已经把苏茂盛的妻子和司机也带来了，经过反复讯问，没有找到任何纰漏。曹刚把证人丢给兰欣和吴敏，自己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家见到了母亲。

高梅一见他萎靡不振的样子吓了一跳，心疼地问道，小刚，你怎么啦？

曹刚垂头丧气地说，妈，有人揭发了他，他受贿事实已经成立。

什么？真有这种事？高梅象被电棒击了一下，一屁股坐到沙发中，泪水哗哗地往下流。她抹了一把眼泪说，小刚，那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人证物证都有，我不能为了他而不顾自己的政治生命，所以我必须请示省委，按照省委的指示办。妈，原谅儿子吧，本来我是想帮他的，也推测何雄和养父很可能在陷害他，而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不能袒护他了，我得为自己的前途着想，站到法律的公正立场上把他绳之以法。

怎么会这样呢!高梅嘴里喃喃地说着，没有了主意。

这天晚上，曹刚打电话请示了省委王广明书记，把苏茂盛贿赂刘市长的经过做了详细汇报。省委第二天就派来了分管组织的副书记吴亮。吴亮本来是代表省委来宣布对刘鑫实施双规的，但预料之外的事发生了，苏茂盛的证据出了差错。吴亮找刘鑫谈话时，刘鑫不但不承认他接受过苏茂盛的二十万现金，而且称苏茂盛根本没有去过他家，前年农历八月十五一大早刘鑫就带小车开往省城，八月十五晚上在秦勇省长家过的，不仅有司机可以作证，还有秘书和省长秦勇出来为刘鑫说话。经过核实，苏茂盛的举报完全是诬陷，对此苏茂盛自己也难圆其说。这下激怒了曹刚，他立即指示公安局把苏茂盛拘留起来，包括他作伪证的妻子和司机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苏茂盛一口咬定刘鑫接受过他的贿赂，只是时间上出了问题，而他的妻子和司机坦白承认是受了苏茂盛的怂恿才作了伪证。这就说明刘鑫受贿还不能成立，吴亮绵里藏针地批评了曹刚，同时提醒他不要掉以轻心让坏人钻了空子。

吴亮书记离开河川之后，刘鑫的案件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

曹刚那天去何雄书记的办公室商量案件时，发现办公室副主任庄山宏在座，手中端着茶杯和何雄说着什么。庄山宏看到曹刚进来有些慌张，匆匆告辞而去。这天夜里庄山宏突然死了，公安局接到报案后，唐清局长亲自出了现场，并且打电话把调查组也召至庄山宏家。曹刚在现场看了后觉得庄山宏死得蹊晓，和他们所调查的案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于是他指示表舅唐清要马上侦破此案。

柳林和柳燕到了现场为姑舅哥庄山宏的死痛哭不已。经过法医检验，庄山宏是中毒而亡，服得是一种慢性毒药。

唐清认为庄山宏的死与何雄有关，可能被何雄所谋杀，因为庄山宏死前没有到过任何地方，只在下班前到过何雄的办公室，而且还喝了何雄为他沏得茶水。虽然在检验何雄办公室里的茶杯时没有发现那种慢性毒药的残留物，但也不能排除何雄谋杀庄山宏的嫌疑，因为何雄和庄山宏确实有说不清的关系。庄山宏原是刘鑫的人，是刘鑫把他从湖西县提拔到市里当了副主任，而且负责了两项重点工程。可偏偏庄山宏不安于现状，想到湖西县当县长，刘鑫没有同意。庄山宏就和刘鑫闹翻了去找伺雄。何雄就和庄山宏关系密切起来，据唐清局长侦察的结论认为，庄山宏被何雄利用，私下雇佣了小偷汪玉来陷害刘市长。汪玉重新在河川露面之后，何雄害怕了，他担心公安局一旦抓住汪玉，陷害刘市长的案件就要全面败露，他的全部计划就要付之东流，而且会付出昂贵的代价，所以他必须杀害庄山宏。庄山宏一死，陷害刘鑫一案就没有了证人和证据，因为何雄没有直接和汪玉打过交道，一个堂堂的市委书记也不可能和一个小偷直接打什么交道。唐清的推测和社会上的议论不谋而合，何雄完全有可能就是陷害刘鑫的主谋，谋杀庄山宏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唐清认为庄山宏即便不是何雄谋杀，也是他逼死的，庄山宏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服毒自杀。唐清的分析引起曹刚的回忆，庄山宏在何雄办公室喝茶被他撞上，庄的慌张神色至今历历在目。曹刚也认为何雄有谋杀庄山宏的嫌疑。

案件变得更加复杂和扑朔迷离起来。

曹刚吃一堑长一智，他不为眼前的现象所迷惑，既不轻易相信唐清的话，也不随便表态。他感觉河川市确实很复杂，象一潭浑浊的湖水，看不到深浅也辨不清谁是龙谁是虾。要想弄清真伪就必须亲自下水探探深浅，掌握一些重要线索。他认为眼下最重要的是两件事，一是要立即抓捕小偷汪玉，二是下乡去了解一下刘市长的过去，也了解一下他和庄山宏的过去，这对案情的把握至关重要。这样决定之后就打电话给表舅唐清，要求他尽快把汪玉抓获归案。曹刚打过电话之后对刚进门的吴敏说，我要下趟乡，你和兰欣还按咱们的日程进行调查吧，把庄山宏的死当作重点。

吴敏问，你下乡干什么？

是关于刘市长过去的一些事，包括他和庄山宏的关系，必须追根朔源才能找到重要线索。

目前问题出在何雄身上，你却下乡调查刘市长的过去，是不是有点避重就轻？

曹刚笑笑说，庄山宏死得蹊烧，公安局正在追查他的死因。现在说何雄谋害他有些为时过早，我必须下去把刘市长和庄山宏的关系搞清楚，掌握第一手资料才能有的放矢。

司机和兰欣出去了，要不要打电话让小车回来？

不必了，我已经和市委车队要了车。

多会儿回来？吴敏挺关心地问。

晚上就能回来。

这些天你瘦了，要注意身体。

曹刚心里一热，他没有想到吴敏如此细心地关注着他。他确实是瘦了，从打他知道刘鑫是他亲生父亲之后，他就寝食不安，一种从未有过的焦躁和困惑在折磨着他，他能不瘦吗？但他不敢在吴敏面前流露出他的困顿与不安。他说，我瘦了吗？我怎么没有感觉到？

吴敏更为关切地说，你不但瘦了，而且精神萎靡不振，好象有了精神负担，心绪也很不正常。

你多疑了，我可能是由于肩头的担子太重了。你去忙你的吧，我要打电话叫车了。

吴敏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向他走过来，主动拥抱了他一下，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吴敏离开后，曹刚就打电话从市委车队要了一辆奥迪小轿车，然后打电话给柳林，要他和何倩在市委门口等着，他要马上去接他们一起下乡。

柳林马上就把何倩约到了市委门口，不多时就见曹刚坐着的小车从市委院里开了出来。

小轿车出了城便向湖西县急驰，夏天的平原是满眼绿色，公路两旁的农田一望无际，麦子一片连着一片，黄灿灿的麦穗在微风中荡漾；玉米有齐腰高了，宽大的叶片在阳光下摆动着；覆盖薄膜的西瓜地已经看到了饭碗大小的瓜蛋；还有那一闪而过的果园也已经挂满果子。小车穿过湖西县县城直奔油房圪旦，我们已经知道这是一个既偏僻落后又闭塞贫穷的小村子。沿着马蹄湖西岸一路上去就望见那个村子。柳林感慨地说，每当踏上这块土地时，我就激情澎湃感慨万千，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亲切；这里的土地虽然贫癖却是一块沃土；这里的水虽然苦涩但很甘甜，我喝着虽然苦涩却又甘甜的水在这块儿虽然贫癖却很肥沃的土地上发育成长，这是生养我的地方，也是我文学创作的摇篮。我的长篇小说也是我的成名作《情人草地》就是取材于此，它凝结着我对这片土地的崇敬和热爱。柳林说到此就热泪盈眶了。

何倩接过话头说，是啊!生活是创作的源泉，作家生活在这块儿神奇的土地上，坎坷的阅历和丰富的生活给了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素材，所以他才能够创作出惊天地泣鬼神的稀世之作。如果我要在这块儿神奇的土地上生活上二十年，我想我也会成为一名作家，要知道我时刻也在做着文学的梦。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曹刚回头笑着说，何倩，恕我直言，我认为想当作家不一定非得生到这偏僻的农村里，有许多当代作家都是在大都市里长大的，他(她)们写出的都市小说可是很棒的，题材的选择和主题深度并不亚于描写农村的那些小说。再看现在的电视连续剧，十部有九部是描写都市生活的，人们还都爱看都市生活的电视剧，这就说明都市文学和城市影视正在走向兴盛时期。

何倩说，曹组长，都市文学和都市影视正走向兴盛这是事实，因为国家的经济政策使城市产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大量的农业人口涌入了城市去寻找他们金色的梦，所以人们把目光都盯在了城市，这是都市文学和都市影视兴盛的主要原因，而描写农村的文学作品相对滞后的原因很多，但我认为最主要的原因是三中全会之后，农村曾经发生过翻天覆地的变化，使农村经济跃上了一次顶峰，可这一顶峰过后农村就进人了平静状态，农村生活大多处于温饱阶段，有的甚至还在贫困中挣扎，所以农村人口开始大量地涌入城市去打工，去寻找致富门路和新的生存方式。农村没有了惊天动地的新变化也就失去了它的生机，描写农村生活的文学作品也就失去了它的活力。

柳林说，我认为咱们国家还是一个农业大国，有九亿农民还在土地中刨食，占全国人口四分之三的农民在关注着农村的未来，在盼望着农村再一次掀起经济腾飞的高潮，使他们步步走向富裕，所以我觉得文学在农村广阔的土地上挖掘的潜力还很大。作家有两种类型，一种是靠生活去写作，而另一种是靠知识去写作，两种类型各有千秋。靠生活写作的作家都来只生活的最底层，他们的坎坷阅历非常丰富，对人生的体味也丰常深刻，所以写出的作品就特别的凝重而动人。这种靠生活看写作的作家来自农村的更为多见。比如陕西涌现出的大作家路遥、贾平凹和陈忠实等，他们都在贫穷的陕北农村呆过，他们的作品大多是描写农村的，对贫困落后的农村那种深刻的体验和对新生活的渴望使他们给自己的文学作品性入了勃勃生机，创作活力也就经久不衰。而那些靠知识写作的作家，一般是没有感人的生活阅历，他们是靠书本知识和间接的生活经验来写作，这些作家的作品也有惊世之作，然而创作活力经久不衰者极为少见。我承认自己是生活型的作家，所以我还得植根于这片生养我的土地吸取营养来滋补我的文学创作，因此我每年至少要回来两至三趟，来丰富我的创作源泉。

曹刚回头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三十岁才离开这里的对不？

对！就是那年春天我参加了工作，从此开始从事专业创作，成了名副其实的作家。

你和刘茹就是在那年冬天结婚的，对吧？曹刚继续问。

没错，那年冬天我是双喜临门，我的成名作《情人草地》一炮打响，轰动了文坛。事业成功了婚姻也就拈手而来，尽管我对自己的婚姻很不满意。

什么？你对自己的婚姻不满意？这是为什么？我可从来没有昕你说过？曹刚吃惊地望着柳林。

柳林看一眼何倩，迟疑地说，那是不想说，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以后再向你解释。

你是而立之年才成家？曹刚不想放弃这个话题。

不错！柳林不知道曹刚问这话的意图。

为什么那么大才结婚？曹刚对此饶有兴趣。

柳林回答道，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我们家很穷，为哥哥成家已经耗尽了家底，还借了不少的外债。二是因为我立志要在文学创作上有所成就，所以我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集中到事业上，不想过早地成家。

刘市长来这里搞调研才发现了你这个人才，并且破格把你安排到了市文联当了创作员，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你。曹刚话峰急转直下，他说，柳林，你真的以为刘市长看中的是你个人的才能吗？

那还会是什么？我与他素不相识。柳林对曹刚这番问话更加摸不着头脑。

曹刚含蓄地一笑，说，可别忘了刘市长曾经是这个村里的插队知青。

这我知道，可他离开这儿时我还是个光屁股孩子，几乎就不记得他了，莫非他提携我另有原因？

我想应该是另有原因，这个答案你迟早会知道的。曹刚说到此打住了。

柳林疑惑地问道，你知道答案？

也许吧!曹刚高深莫测地笑笑。

这时小车已经开到了村口，司机问，曹组长，我们去哪儿？

先去我家。柳林说。

不！先去知青住过的那栋旧房子。曹刚马上说。

去那儿干什么？塌房烂院的有什么看头？柳林对曹刚这次下乡目的有了一点察觉，但又说不清道不明他究竟想干什么。

我要去那儿寻找我童年的梦，我的童年一半是在这里度过的，至今我还记着那栋土坯房的样子。曹刚的语气很沉重。

何倩突然问，这么说你们俩从小就认识？

柳林说，我不记得了，他专门到我家找我时我才记起他来。曹刚是六岁离开这儿的吧？那可能是一九七六年，我已经考上了初中，常年住校很少回村，对他实在没有一点印象，但是我对他父母却记忆很深，也许因为他俩是最后离开这里的原因吧！

说话间小车已开到了一栋破旧的土坯房前停住，一大群小娃娃早从村口就跟在车屁股后面追着看那小轿车，也许这穷乡僻壤很少来这样漂亮的小轿车。车在知青这栋破房子前刚往下一停，就有不少村民闻讯赶来看热闹。柳林刚一下车就昕有人嚷道，哈呀！是柳大作家回来啦!还坐着扁蛤蟆。于是人们就把柳林围在中间问这问那。

曹刚和何倩一前一后走进其中一间房子里，曹刚扫视一下满是尘土和蜘蛛网的屋子，还有那盘塌了洞的土炕，对身边的何倩说，我在这盘土炕上睡了六年，这盘土炕和这间土房深深地刻在我那幼小的心灵中，直到现在它还时刻出现在我的梦中。柳林说得对，这是个让我们魂牵梦绕的地方。

是啊!童年的记忆是刻骨铭心的，一位哲人说过，当一个人老了时候脑海里回忆最多的是童年往事。不过，曹组长没有老就开始怀旧啦!你是来寻根的吧？何倩用肯定的口气说。

曹刚语气沉重地说，不错！我是来寻根的，不过……

不过什么？何倩追着问。

小何，我们是朋友，或者说是未来的好朋友，我想对你说，这里曾经演绎过我一段神奇的身世。

神奇的身世？何倩大惑不解，她说，不就是一对知青夫妇把你生在这里吗，怎么称得上神奇？你可以告诉我吗？

现在不行，到了该告诉你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这事只许你一个人知道，不准你对任何人讲，明白吗？

将来也不准？

也许！

你在故弄玄虚？

或许吧！

曹刚说着走出了房子，何倩也跟了出来。

此时柳林正在向他的父老乡亲们大吹大擂着，见曹刚出来就说，就是他，他就是省纪委的副书记曹刚，是我们油房圪旦哺育出来的精英呀!

噢!他是曹志新的儿子。有人在说。

哎哟!和他妈妈长得一样。有位老大娘说。

和小时候长得不一样了。一位老大爷也说。

曹刚很礼貌地和众人打过招呼就和何倩先后上车，柳林见了几步赶到车前也钻进了车内。

过去那个麦场还在吗？曹刚问柳林。

柳林说，什么麦场？别酸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里叫场面，你问得是大集体时用得那个场面？

对！就是村子西边那个比足球场还要大的场面，我小的时候常到那里去玩，记忆非常深刻。曹刚此时想得并不是那个场面，而是那场大火。柳林和何倩怎么会明白他的想法？

柳林笑道，早开垦种地啦!一实行包产到户就用不着那场面了，每家有了自己的小场面，那大场面就被人们瓜分了种上了庄稼。

那就不去看了，直接去你家吧！你给司机指指路。

司机却说，我知道柳作家的家，我开车和刘市长来过两次。说着就启动了小车。

你给刘市长开过专车？何情问司机。

开过二年，近二年尽打杂，忙来用。

柳林的父母和哥嫂大概早听说他回来了，远远地站在大门口望着小轿车开过来。一下车柳林就把曹刚介绍给他的亲人们。

柳林妈拉住曹刚的手亲切地说，哎哟！高梅的儿子都这么大了，怪不得我们都老了。哎，小刚，你妈她还好吧？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她了，真想她，她还好吧？

秀姨，我妈她挺好，她要我向你问好呢！我听我妈说您和她可是一对儿相好，两人常常是形影不离，象一对亲姐妹。曹刚想起了妈妈对他讲得那个让他荡气回肠的故事。

可不是嘛!我虽然比她大几岁，可我俩相处得就象亲姐妹一样，你妈总是姐呀姐的不离口，两人可亲热呢。快快进屋，进屋再慢慢说。柳林妈往家里让他们时才发现随而来的人中有一位仙女似的姑娘，就问柳林，这个袭人闺女是谁？林林你咋不给我们介绍？

伯母，你儿子坏着呢！他有意让我到你们家来坐冷板凳。何倩为自己受冷落而佯装生气，而她心里却在想，你老太太不要小看我，用不了多久我就是你的儿媳妇，到那时你就得对我另眼相看了。

柳林忙陪罪似的说，对不起何倩，我失礼了忘了向家人介绍你。我现在给你们介绍也不晚。妈，她是咱们市委书记的女儿，大学毕业生，叫何倩，马上就要当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了。

众人说笑着进了柳家，柳家的儿子媳妇和孙子孙女站下满地。柳林的父亲是个老实巴脚的男人，没有言语，只冲着儿子和儿子带来的客人微笑。

庄秀花对地下站着的儿媳妇说，你还不快给他们做饭？杀两只下蛋母鸡炖上。

儿媳妇听了就赶快忙碌了起来。

柳林和何倩爬柜顶上看照片。像框里都是像片，何倩指着一张老照片说，柳林，这张照片可是够老的了，颜色都变黄了。

柳林望着照片说，是啊!这照片有五十多年了，一个会照相的野医生给我姥爷一家拍下了这张全家福照片，临走用一百块钱领走了我的三舅，你看就我姥姥怀里抱的这个，当时他只有三岁。

何情说，为什么要送人？

柳林说，一家人都快要饿死了，没办法。

何倩说，那你的三舅现在在哪里？

柳林回答说，毫无音信。

曹刚逮了个机会悄悄对柳母说，秀姨，有件事我想单独和你谈谈。

那就到院子里的树荫下说吧。庄秀花说着主动向外走去。

院里有棵大杨树，树阴下正好乘凉，一老一少就坐在了树阴下的板凳上聊了起来。

曹刚开口说，我妈说她在这里遭过一次大难，几乎没了命，是您把她从死神那里夺了回来，有这回事吗？

庄秀花不解地问，怎么，你不相信她说的话？

我相信，我只是想来证实一下，并代表我妈来向您老人家致谢。

谢什么呀!我也有对不起她的地方，你妈一定对你说过？

没说过，您说给我听听。

起先你妈是和刘鑫相好来着，这事她和你说过没？

说过。曹刚照直说。

后来你妈陪刘鑫一起去看场，结果麦垛起了一场大火，公社来人把刘鑫给抓走了，你妈在炕上昏迷了三天三夜，也不吃不喝，是我整天整夜地陪着她，给她一匙一匙的喂水喂饭也喂药，硬是把她给救了过来。后来我就每天陪她去公社看被群专的刘鑫，可人家不让我们与刘鑫见面，你妈还是每天要去，我也就只好陪着她。当时人们传说刘鑫要被判处十年的徒刑，你妈一看没有了希望，就马上嫁给一直追她的另一个男人，就是你的爸爸。我当时很生气就再也不理她了，我这样说你不介意吧？你也可以理解我的心情，因为你妈她太爱刘鑫了，为此我和你妈吵架。如今想起来真是后悔，人嘛!各有各的难处。我和她这么一赌气就断了姐妹情分。不该呀!都怨我不好，后来你妈住院刘鑫来找我时，我才知道她得了癌症，所以就不再计较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和你妈才重新和好。庄秀花说着抹起了眼泪。

曹刚仰望着天空心里在想，看来我妈说的事全部都是真的。

秀姨，你是我妈的恩人也就是我的恩人，听我妈说刘市长和你也相爱过？

庄秀花说，是的，我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对知青我很敬重。刘鑫当年在村子里没少受气，我暗恋上了他，曾经不知道多少次地帮助过他。有一次他在水渠里洗澡犯了癫瘸病，是我发现了把他救了出来，窝过他来我才发现他浑身一丝不挂，我怕说闲话就不让他对别人讲。后来他就对我产生了好感，两人也很亲热，但是他对我的那种感情不是爱，而是对我的一种报答。不久我就发现你妈真正地爱着他。我发现实在接受不了，曾经和你妈闹过别扭。不过后来通过刘鑫奋不顾身地跳进马蹄湖救你妈那件事我明白了，刘鑫真正爱的是你妈，于是我就主动和刘鑫谈了一次，结果他也承认自己爱的是你妈。也就那年冬天我和柳林的父亲结婚了。不过，从那时到现在，刘鑫一直关照着我柳家，应该是他是个有情有意的男人，和他能有那么一段往事我很知足。

曹刚笑笑，问道，秀姨，这就是刘市长为什么把柳林拉扯出去的主要原因？

可能是，他在报恩，是个好人呀!哎，对啦小刚，听说你是调查组组长，专门来调查刘鑫的对吧？我可告诉你，刘鑫绝对不是坏人，他家不可能有那么多钱，肯定是别人栽脏陷害。小刚，他对你妈和你也是有恩的，你要为他主持公道，千万不能让他受委屈，更不能让别人钻空子害了他。

秀姨，当年我妈和我住院时，你送去的那些钱是哪里来的？是不是刘市长让你给的？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庄秀花望着曹刚半天才说，你怎么问这事？莫非你怀疑那些钱不干净？

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想知道其中的感情纠葛。不过秀姨，那笔钱实在不是普通人能够攒起来的。钱的来源我也不得不间。

小刚，那些钱的确不是我的，但也有我的一部分，剩下的是刘鑫借来的，其中也有他积攒下的工资，为了给你妈和你治病，他做到这一点也真不容易。

我妈突然嫁给我爸，刘市长他就一点不恨我妈？

庄秀花摇摇头说，他不但不恨，还说他能够理解，你妈为了刘鑫几乎丢了性命，人在绝望了时候谁也说不准会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来，你妈她嫁给你爸也许是为了活下去。何况你父亲追得又那么紧，一般女人在那种时候是很难挺过来的。这不能怪你妈一个人。

曹刚叹口气，然后从衣兜里拿出一个首饰盒递给柳母说，秀姨，这是我妈托我交给你的一点小小的心意，你把它收下。

庄秀花接过来打开首饰盒一看惊讶地说，小刚呀!这可是一对金耳环，这礼物太重了，我可承受不起呀!

曹刚笑笑说，秀姨，我妈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现在我家有了自己的公司，我妈曾经给您还钱您也没有收，这点礼物够寒酸的了，就算我的一点心意，您快收起吧！先不要告诉柳林。接下来，曹刚问了庄山宏和刘市长的关系。庄秀花如实说了。从庄秀花口中得知，庄山宏是庄秀花的侄儿，他之所以得到刘市长的关照和提携也缘于庄秀花。庄山宏和刘市长关系非同一般。

座山宏若是背叛刘鑫去投靠何雄的话，那他就是罪有应得，死了也活该!庄秀花气愤地说。

曹刚说，秀姨不要说气话，庄山宏的死还在调查之中。

调查不调查我也知道，肯定是何雄谋害了他。

柳林从家里走了出来径直来到了树荫下面，对曹刚说，曹刚，你和我妈说什么呢？

没什么，了解一下我爸我妈在这儿时的情况。曹刚说着起身，对柳家母子说，我想一个人到马蹄湖边走走。

不用我陪你？柳林问。

不用了，我想你还是陪秀姨说会儿话吧。曹刚说完就走出了院子。何倩从屋里出来说，曹刚，你到哪里去？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吗？

可以，走吧，我们到马蹄湖畔观光去。

何倩就和曹刚出了村子向湖边走来。曹刚边走边说，这里给我的童年留下许多美好的回忆，但也给我幼小的心灵留下过创伤。我父母不和，从打我记事开始他们就整天吵吵闹闹，有时甚至是打架。

打架？难道他们不是自由恋爱直至结婚？为什么会经常吵闹和打架呢？真是不可思议！

我很难回答你这个问题，我父母被选调进城的第二年我上了小学，可到二年级时就跟一位要好的同学一起到了省城，我是想摆脱不幸家庭给我带来的伤痛。然而我错了，至今我仍然无法摆脱，而且越发烦恼。

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他们的儿子，你没有权利选择家庭，但你有责任和解父母之间的恩怨。你说对不？

我做过这样的努力，但无济于事，也许他们本来就是一对冤家，不该结婚。

说傻话呢？如果他们不结婚，你又从何雨来？好了，既然父母不和让你这样不开心，那咱们就换个话题吧。听说你父亲是河川市一大富翁，仅次于张青，是这样吗？

你说的不错，国家实行经济改革时，我父亲率先下海经商，刚开始赔得一踏糊涂，后来自己组建了建筑工程公司，到现在已经成为了亿万富翁。张青在未承揽世纪大厦和篮天商城之前是比不上我父亲的。

是嘛!听我爸说，你爸是检举刘市长腐败问题最积极的一个，不知道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你爸这样说过？

当然，我会骗你不成？

我爸和你爸的关系很不一般，你明白吗？

怎么不一般？

你在明知故问？

不！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不一般，我爸是市委书记，和他管辖内的企业家来往密切也很正常，我了解我的父亲，他绝对和曹总没有那种肮脏的交易，这一点我很自信。

我也不愿意相信他们之间有什么猫腻，可我们必须面对现实，现在有很多人议论纷纷，说刘市长是你爸和我爸合伙陷害的。

你也相信那些谣言？

我当然不相信，但是又不得不认真对待。哎哟!这天气真热！何倩，会不会游泳？

不但会，我还是北大中文系女生中的游泳冠军呢。

曹刚说，是嘛!我也拿过冠军，我拿得是政法大学男生的冠军，那好吧，我们到湖里比试比试？你看到湖中那个小岛了没？那是著名的情人岛，我们就往情人岛上游，决一雌雄怎么样？

好啊!刺激呀!何倩说着就走到湖边开始脱衣服，她把自己脱得只剩下乳罩和三角裤衩，然后箭一样刺人水中。

曹刚也只穿着裤衩一头扎进湖水里，两人向情人岛游去。

篮色的湖面上有许多水鸟在游戏，边缘部分到处都是芦苇荡，绿茵茵的随风荡漾。湖水温和而多情地抚摸着一对男女的身体，不时地呻吟着。何倩起初游到曹刚的前面，后来被曹刚追赶了上来。她很不服气，一鼓作气又赶超了曹刚。两人在湖水中较量着。曹刚见何静争强好胜就有意让她，最终他们是同时到达情人岛。上了情人岛回头望去，就见湖畔上柳林正在呼喊着什么，他们俩互相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此次下乡收获不小，除了了解到了刘市长和母亲的一些详细情况外，曹刚还知道了刘市长和柳家的详细关系，还有刘市长和庄家的微妙之处。

庄家是油房圪旦一大户，占全村人口一半以上的人都姓庄，据说是清朝咸丰年间，庄家弟兄几个挑着儿女带着妻子老人从山西太原出发，走西口来到了此地，靠开垦马蹄湖畔的荒地而生存了下来。几代人过去了，如今庄家在油房圪旦已经有二百多口人。到了庄秀花们这一代，父母所生他们兄妹五人，大哥叫庄东，二哥叫庄西，三弟叫庄南，四弟叫庄北。庄南在三岁时被一个姓关的野医生用一百块钱领走了，至今下落不明。而庄山宏是大哥庄东的三儿子。庄东一共四个儿子，庄大宏现在是油房圪旦的村主任。庄二宏在河川市开公司，是一家装潢公司的老总。庄四宏则是湖西乡的党委书记。庄山宏学校毕业后到邮电局当了邮递员，后来通过大姑庄秀花找到了刘鑫。刘鑫当时任湖西县的县长，就把庄山宏调到县政府办公室当了干事，之后历任办公室副主任，湖西乡乡长，乡党委书记。刘鑫调任河川市市长时，庄山宏已经是副县长了，不久又被调到市委当了副主任，虽然是平调，但充分说明刘鑫对庄家的关心。庄山宏的成长过程与刘鑫是分不开的，他突然投靠何雄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如果仅仅为了去湖西县当县长才和刘鑫翻脸也不符合情理，和何雄合伙来陷害刘鑫更是经不起推敲。总之，曹刚认为其中疑点很多，从油房圪旦回来他就去找何雄。结果何雄承认庄山宏为了到湖西县当县长找过他，他也承诺过，这也是庄山宏主动投靠他的原因之一。

然而何雄指出，他想主动从刘鑫身边把庄山宏拉过来，庄山宏却在犹豫不决之中就死了。何雄说，我一直怀疑刘鑫在世纪大厦和篮天商城两项重点工程中有重大经济问题，而庄山宏是这两项工程的直接负责人，整个招标过程是他和关彪副市长全权负责。张青是怎么中标的？和刘鑫究竟是什么关系？关彪又扮演什么角色？这一切的一切只有庄山宏最清楚。为此，他在庄山宏身上没少花费精力，但庄山宏一直没有向他吐露什么。他本打算慢慢说服庄山宏，可那天庄山宏从他办公室离开后回家就死了，而且是中毒而亡。何雄对曹刚说，我怀疑我的对手向庄山宏下了毒手，害怕庄山宏出卖了他们，毁了他们的前程。

曹刚想到了那天在何雄办公室遇到庄山宏的情景，当时庄山宏手上端着茶杯，见他进来时有明显的慌张神色，然后放下茶杯起身离去，晚上就莫名其妙地死掉了。曹刚认真分析后得出两种的结论，其一，何雄在争取庄出宏来揭发刘鑫的罪行。庄山宏秘密接近何雄的事被刘鑫发觉，所以刘鑫才杀人灭口。其二，正如表舅唐清所言，何雄利用庄山宏雇佣了小偷汪玉来陷害刘鑫，公安局在撒网抓捕汪玉时，何雄惊慌了，汪玉一旦被捕就会真相大白，所以他动了杀机，在找庄山宏谈话时提前往茶杯中放了慢性毒药，这样即使汪玉被抓，也没有证据证明汪玉是何雄用来陷害刘鑫的，让公安局和调查组都无法找到证据。

然而这两种分析究竟哪一种是事实？只有找到证据才能下最后结论。曹刚把希望寄托在抓捕汪玉的身上，于是他再次打电话给表舅唐清，催促他尽快抓捕汪玉。

其时，何雄也在催促公安局的政委郝强，令其尽快将汪玉抓捕归案，澄清案件的真相。

小偷能否抓住，成了河川市上上下下关注的焦点，因为这个人物关系到市委书记和市长两个人的不同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