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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生不如死

1.

1944年,日本政府为了逆转其在太平洋战场上急遽失利的厄运,企图“打通大陆作战通道”,从而侵占中国华南、西南,直抵印缅,日军于这年的六月中下旬之际,开始进军湘南,衡阳战役随即打响。

衡阳是日军南侵西犯的必经之路,因此也是中日两军争夺的战略要地。

日军出动十多万地面部队,兵分数路围攻衡阳,天上则有大批轰炸机对湘江两岸的衡阳城区进行不间断的狂轰滥炸。

斯时,守备衡阳的国民党第10军只有一万七千余人,兵力及武器装备都处劣势。守城官兵在军长方先觉的指挥下,与日寇展开殊死决战。

第10军将士在外无援军内缺弹药粮草的情况下,用血肉之躯阻敌于城垣之下,硬是坚守了47天,终因敌我力量悬殊,而全军覆灭。

衡阳保卫战是中国抗战史上最悲壮最惨烈的一战。这次战役打得整个衡阳城区无一完土,街头巷尾尸首遍布,到处是硝烟弥漫,房屋尽毁,千年古城被日寇的炮火夷为废墟。

抗日战争结束之后,在衡阳这片焦土上,在抗日死难者的尸骨上,竖起了一座“衡阳,抗战英雄城!”的纪念碑,聊以安慰那些用鲜血和生命保卫这片土地的英烈们。在整个抗日战争史诗上,衡阳保卫战自当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也就在这次烽火喋血的战役爆发的前六年,跟随丁家父母一起疏散到衡南深山冲里躲避日本鬼子的何蕙兰,偏偏在避难的山坳中生下了一个胖小子。丁家老爷子自己按阴阳八卦给孩子取名为“丁耀宗”,指望他长大后为丁氏家族光宗耀祖。

带着一帮土匪弟兄盘踞在衡西麻姑山寨里的丁占魁得知这个情况之后,几乎把肝肺都要气炸了。

那天,丁占魁正惬意地斜倚在太师椅上喝茶,心情本来不错。这时一个手下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向丁占魁报告:“大当家的,恭喜恭喜!向你报告一个特大喜事,刚才听山下回来的弟兄们说,尊夫人给你生了个胖小子呐!”

这个前来报信的手下满以为头儿会因为夫人生了个儿子而欢喜异常,或许一高兴会赏给他一块“大洋”什么的。谁知他的话音还没落地,丁占魁就一扬手,将一只明代官窑出产的青花瓷茶碗狠狠摔在地上,砸得粉碎。只一会儿,丁占魁的眼睛里就充满了血丝,同时发出可怕的狞笑。在场的手下都赫然哑立,面面相觑,不敢吭声。

丁占魁思忖:奇怪,老子都有很长日子没有回家了,打从娶进这么个女人之后,还没有与她完成过哪怕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鱼水之欢呢,她哪来的孩子?谁给她弄出的孩子?

也就是说,丁占魁作为男人的那个造人的玩艺儿根本就只是个废物,一个摆设,他从未在床上搞定过何蕙兰。现在她居然生出了孩子,丁占魁自然心知肚明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不知道那个播下野种的男人是何方冤孽!

手下的二十几名弟兄个个目瞪口呆地望着丁占魁,他们大眼瞪小眼,满头雾水,不明白头儿为何闻喜反怒,突然大发雷霆。

过了好一阵,丁占魁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收敛起怒火,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真正苦衷,这是万万不能说出去的。

发过一顿无名之火,丁占魁故作镇静地向手下人吩咐了一番,便身携双枪连夜赶回湾里村。他暗暗对自己说,一定要亲手宰了那个不守妇道的淫妇和她的姘夫。

2.

回到家里,丁占魁径直冲进何蕙兰住的里屋,关上房门,一把揪住何蕙兰的胳膊,像捉着一只小鸡似的,毫不费力就将她拧了起来。

丁占魁的这一举动让何蕙兰惊叫了一声,她恐惧地望着丁占魁,另一只手紧紧搂着正在吃奶的婴儿。

经丁占魁这么一提一拽,何蕙兰那紫色的乳头从婴儿的嘴里滑落了出来,让整个雪白而鼓胀的乳房暴露在他的眼前。

丁占魁的目光从何蕙兰的乳房移到她惊恐怯懦又娇柔的脸上,然后转到她怀里的婴儿身上,一阵奇怪的爱与恨交加的痛楚刺透了他的心扉。然而,就在面对何惠兰的脸蛋和孩子甜笑纯蓝的眼睛的一瞬间,他又改变了主意。

丁占魁蹙眉默想:如果杀了这个贱人,孩子怎么办?扔掉?一起处死?他觉得向这么弱小的女人和孩子下手,于心不忍。他转念一想,父母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因而把那个野种当作丁家的后代看待,要是把这个秘密公开出去,丁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呢?别人又会怎样看待自己呢?作为丁家的独苗,自己不能替丁氏家族传递香火,这是多么让人羞耻的事啊!尤其是山上那帮弟兄,倘若让他们知道我不能生育的惊天隐情,自己将来还怎么在江湖上混,这张山寨老大的颜面往哪里搁呢?这真他妈狗日的要了老子的命了,一个堂堂正正的大老爷们,竟然过着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这样想着,丁占魁的脸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又在心里恶狠狠诅咒了一回毁了他宝贝男根的古兆光,还有何惠兰和那个野男人。一定要把古兆光和那个野男人碎尸万段。他当然不知道那个野男人就是古兆光。

他的脸色死灰一样铁青,腮边的棱子肉绷得紧紧的,牙齿咬得“格崩”直响,浑身颤抖着,嘴里喘着粗气。然而,此时的丁占魁已然没有了动手的欲望,他慢慢放下何蕙兰,松开紧拽着她胳膊的手,咬牙切齿地对她说:“老子暂且留着你,等我查出那个奸夫再说。如果你把我俩之间的事情向旁人透露半句,老子不但会杀了你们奸夫淫妇,还要杀了你的全家!”

对何蕙兰狠狠望了一会,丁占魁突然转过身子,将房门用力一带,愤然走了出去。

丁家父母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孩子不是他们丁家的血脉,所以即便是在那样兵荒马乱的时候,他们依然在为丁家有了后嗣而满心庆幸,感恩不已,认为这是上天的赐予。因此他们天天在神龛前焚香叩拜,虔心祈祷。

思绪纷乱的丁占魁闷头钻进灶屋隔壁那间阴暗的柴房里,一气抽完了满满一袋的旱烟丝,他需要静一静。

几缕西斜的日光从木窗棉纸的破烂处移射到丁占魁过早灰白的鬓角上,弥漫在空气里的蓝色烟雾将他团团围住。他被烟呛得止不住拼命地咳嗽,用手捂着嘴半晌喘不过气来。

3.

丁占魁打定主意,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丧失了性功能这个秘密。于是他决定接纳何蕙兰所生的这个孩子,但要用另一种方式来折磨何蕙兰的肉体和灵魂。他既要保留她和孩子的性命,又不能让她好好安生。他要让这个背叛了自己的女人生不如死。

丁占魁的心灵已经扭曲变态到令人极其发指的地步,他对古兆光的仇恨已经由丁氏家族的仇恨转变成他个人的更直接更具体的仇恨,他把古兆光视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不共戴天的敌人。就是这个姓古的狗日的王八蛋,剥夺他作为一个男人的权力。每次想起这事,他的心就如刀绞一般地疼痛。

现在他要把全部的仇恨发泄在何蕙兰这个女人的身上。好在他并不知道何蕙兰生下的这个孩子是古兆光的种,要是他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那个后果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何蕙兰忍受着丁占魁的虐待和凌辱。她浑身上下布满了丁占魁用指甲、烟蒂或其他物件留下的创痕,有的伤口已经溃烂化脓,衣服上也沾满了一块块的血污和脓迹。然而,为了保全父母的性命,使他们免遭丁占魁的毒手,她只能继续忍受着这种地狱般的折磨。

性无能让丁占魁彻底的变态了,他变得疑神疑鬼,阴险残恶。如今他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了。尽管他不能与何蕙兰完成鱼水之欢,心里却对女人的身体有了一种病态的好奇。他甚至想尽办法挑起她的性欲,看她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丁占魁甚至在挑起何蕙兰性欲之后,用削光的锄头柄那么粗细的木棒插入她的下体,嘴中不停地恶狠狠地说:“你不是偷野汉子吗?我让你偷,让你偷个痛快!”直至将她的下体撕裂,鲜血淋漓。丁占魁要以折磨何惠兰来满足自己畸形的欲望,在这样的亢奋之中渲泄内心深处的忌妒与忿恨,并以此为乐。

他的心理已经扭曲和阴暗到了极点。

有一回,丁占魁从麻姑寨牵回一条雄性大狼狗。他抓住何蕙兰,三下二下扯下她的衣裤,然后将她赤裸的躺在一张宽大的春凳上面,用布头堵住她的嘴巴,再用绳子将她的手脚捆绑在春凳的柱子上。他把狼狗牵到何蕙兰张开的大腿之间,用手抚弄狼狗的生殖器,当那畜牲的生殖器勃起之后,就将其推入何蕙兰的阴道里。丁占魁站在一旁观看着何蕙兰是如何在狼狗的身体下扭动、争扎、嚎叫……

正当那匹畜牲淫性大起之际,丁占魁突然用双手抓住它的两条后腿,高高举过头顶,然后用力将其头部往舂凳上狠狠砸去。顿时,狼狗的头部被砸得稀烂,鲜血四溅,只惨叫了一声就没有了气息。

丁占魁将狼狗的尸体扔到一旁,自己也颓丧地瘫坐在地上,脑袋无力地垂在胸前。丁占魁就用诸如此类的野蛮手段折磨得何蕙兰痛不欲生,以此满足他极其扭曲的丑恶的兽欲。

何蕙兰几次下跪央求丁占魁放手,求他立份休书解除这段婚约,让她带着孩子离开丁家,都被丁占魁断然拒绝。

后来她完全绝望了,认定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她甚至认为是自己对不起丁占魁,不该在嫁给他之后还跟以前的男人见面。

何惠兰的身心被摧残得麻木迟钝,她的精神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可是她无力改变眼下这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处境,只是一味忍气吞声地承受着这一切。她暗暗安慰自己:这就是我的八字命吧,这就是前世的冤孽报应吧!

后悔当初没有跟着古兆光离开雨母山。

4.

丁占魁隔三岔五从山寨里带着些抢劫而来的食物回来,这些东西是送给他父母的,分何蕙兰是没有份的。

他每次回家对蕙兰来说都是一场噩梦!

何蕙兰感觉自己是笼子里的一只鸟,无法逃脱丁占魁的手掌心。她知道,就是从丁家跑出去,她的父母也免不了会受到他的残害,所以她只有待在丁家任由他的蹂躏。

怯于丁占魁的残暴,她不敢对外人说起自己的遭遇。为了掩人耳目,她不管天冷天热总是用长袖衣衫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丁家父母偶然问起,在实在难以压抑内心的痛苦的情况下,她也只会鼻子一酸,哀怨地哭诉道:“丁占魁,他不是人,是个畜牲!”仅此而已。

丁占魁每次回家都是阴沉着一张脸,除了折磨何蕙兰之外,要么一言不发,要么借故骂人,要么就躺在床上抽大烟。这令其父母迷惑不解又莫奈其何。他们猜测儿子是因为不分春秋寒暑在阴气滞重的山里转来转去所落下的病根子,而儿子之所以成为土匪,则是古家那个会抡扁担的古兆光逼成的,因此他们把这一切归咎于古家。丁古两个家族更加势不两立。

丁家父母并不明白儿子为什么要恶言冷脸对待何蕙兰。眼看着何蕙兰的身体一天一天地消瘦下去,他们还以为是儿媳妇不会侍候他们的儿子,惹得儿子不能称心如意,才会冷落她,要不然儿子也不会常年不归屋而与那帮土匪混在一起,这分明是媳妇没能拢住男人的心。要不就是丁占魁在外面另有别的女人了,即使这样也是自家媳妇的错。

尽管这样猜测,丁家二老看在何蕙兰为他们丁家生育了一个男孩的份上,还是会多少护着她。每次丁占魁从山上回家来的时候,他们便对儿子以好言相劝,说何惠兰在丁家如何孝敬公婆,要他对自己的堂客好点。他们还时不时用丁占魁拿回来的罐头饼干给她补补身体。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婴儿渐渐长大,丁家父母看出孩子长得并不像他们丁家的人,外人的种种议论更让他们感觉这事情越来越有些蹊跷。丁家老太想起那次叫媳妇去镇上买药,明明半天可以返回的,她却天快黑了才神色凄惶地回来。这事令丁老太心存疑窦,总是觉得哪个地方不对劲儿,因为当时急着催她煎药治病,也就没有太多在意。

猜忌逾发加重,这样一来,丁家人对何蕙兰就没有了先前那种好脸色,不是指桑骂槐地辱骂,就是小题大做百般挑剔,到后来动不动就棍棒相加。

丁家人开始后悔娶了这么一个女人来败坏丁家的名声。他们最终决定请出族老对何惠兰进行逼供,按照丁氏家族的族规家法,要将何蕙兰母子装笼沉河,以儆效尤。

丁占魁知道了这个情况,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当即阻止了父母的行动,他不同意丁家对何蕙兰动用族规惩罚。

丁占魁沉着一张黑糙的脸,冷冷地却清楚地对丁氏族老说:“你们谁也不能动她一根毫毛!不是晚辈有意冒犯丁家族规,她既然是我的女人,就得由我来处置。未经我的许可,谁也不能动她!”

他依然要将何蕙兰留在丁家,以便享受对这个女人折磨的快感,对外依然维护他男子汉丈义仁爱的形象。

5.

抗日战争全面暴发之后,日本鬼子很快占领了大半个中国。为了避难,雨母山区周边村镇的百姓有的远走他乡避难,有的牵家携口钻到偏僻的山冲躲藏起来,村子里只留下少数几户人家和一些老弱病残。焦灼的原野上一遍枯萎,四处狼烟。

日子过得越发艰难了起来。丁占魁除了带领身边这群衣食不保的弟兄到远近一些大户人家劫取银两和食物,时机许可的情况下也小打小闹地从日本鬼子那里抢点补给或武器弹药。

丁家父母仗着儿子是土匪头子,想到没人会来把他们怎么样,因此他们并没有离开自己的村子。

这天午后,湾里村来了一个猴面鸭颈的游方道士,此人姓贾,自称道行高深,擅长安宅定基,降魔捉怪。丁家老爷子就将他请了来,把丁家这么些年来发生的种种不幸之事尽数向其说道了一番,请道士查探查探家中是否中了邪魔,求他帮忙驱邪送鬼,保佑一家老小康泰平安。

贾道士在丁家宅院屋里屋外查看了一阵,恰见何蕙兰抱着孩子从门道里出来,便立刻将目光停在她的身上。贾道士猜想这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大概就是丁老爷子提到的那个儿媳妇,心里头不禁震荡了一下,于是他蹙眉晃脑地说:“世翁家宅院阴气太重,或有千年蛇精潜伏其中,必须立刻驱除,否则恐见血光之灾。”

丁家二老听闻此言,当下惊吓得浑身哆嗦,六神无主起来,慌忙求请道士施法除妖。贾道士说了声:“无上太乙天尊!不急不急,贫道自有手段。”便在丁家宅院设坛作法,呼风唤雨地折腾了三天三夜。贾道士向丁老爷子暗示:他们家这位妙龄儿媳妇就是在丁家作恶生事的附体蛇精。

按照贾道士的安排,丁家父母谎称何蕙兰母子染上了天花,瞒着儿子丁占魁,叫了几个青年后生强行将何蕙兰五花大绑起来,连同那个孩子一起,用竹杠抬着送到雨母山腹地的簸箕坪去喂野狗。

那几个抬杠的后生害怕接触到何蕙兰母子而染上天花,还未走到簸箕坪,半路上就把她们母子放下了,并且松开了捆绑着她的绳索,将她们母子俩扔到山上,让其自生自灭。

何蕙兰和她那出生不久的孩子原本就是在这种残酷的处境中苦苦争扎着,她的心早就变得麻木,除了痛苦和哀怨,什么也没有了。已经有好几次了,她在遭受丁占魁的折磨之后,意欲以死了结自己的生命,可是一想到刚刚来到人世的孩子,想到那个自己深爱的男人,她最终还是放弃了寻死的念头。

她多么希望古兆光赶来救助她们娘儿俩脱离苦海呵。她也想过带着孩子逃离丁家,可是丁占魁叮嘱家人对她看得很严,根本不给她出门的机会。

此刻,当她被这帮人捆绑着送出丁家的时候,已经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睛里含着悲伤的泪水,灰白的面孔木然得如同一块没有一点生气的破布。

被丁家人扔到这座死寂的荒山上,何蕙兰已经无处可去。她的父母在逃难的途中被日军的飞机炸死了,原来那些相熟的街坊邻居早已东藏西躲不知去向。

古兆光自然不知道他跟何蕙兰竟然有了一个孩子,况且他跟随抗日游击队出没于湘桂铁路沿线和衡阳周边的莽莽丘陵之间,奔波不定,渺无音讯。

眼下,她已经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了。

天色渐晚,何蕙兰紧紧搂着哭叫不止的孩子,一路抽噎着跌跌撞撞来到雨母山上那间破败荒废的帝喾祠里。

这座庙堂早就没有了曾经的庄严气势,再也没有人来此焚香祭祀,倾颓的屋梁上结满了蛛网——它已经残破得不成样子了。

无路可走的何蕙兰抬头望了一眼这座透风漏雨的破庙,飞快地走了进去。

6.

在丁家施法驱鬼的时候,贾道士一眼看见何蕙兰长着一副好身材,还有着一张娇好秀丽又白白皙皙的脸模子,心里顿时就生出一股强烈的淫意。当他听丁家人说出家里流年不顺的情况,又觉察出这家的儿子与媳妇之间极不正常的关系,以及丁家人对她的不满,于是便心生一计,以驱魔捉鬼的名义,恐吓着丁家父母将何蕙兰赶出了家门。

没想到丁家人真的按照贾道士的胡言乱语去做了,可恶的贾道士心里一阵窃喜。他不声不响地跟在抬杠后生的后面,一路远远地尾随着何蕙兰,来到荒无人迹的雨母山上。

暮霭越来越浓。正当惊魂未定的何蕙兰抱着孩子瑟缩在断墙角落里呜咽抽泣的时候,贾道士估摸着时机已到,便悄悄从坍塌的残壁后面翻身进去,潜入了破庙。

听到有人翻墙的响动,何蕙兰惊悚地转脸望去,眼前蓦然出现的这个人影让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她再定睛一看,这个人竟然就是在丁家施法并蛊惑丁家二老将她逐出家门的道士。

何蕙兰一下子懵住了,她不知道这个家伙还想干什么,只是本能地用双手紧紧护着怀里的孩子,浑身颤抖地蜷缩在墙角里,睁着惊恐的双眼望着他,望着他……

7.

战争并没能阻挡住春天的脚步。满山遍野已经绽放了好几个月的雪白的山茶花儿依然热烈地绽放着,它们顽强地点缀在这片惨遭战火焚烧的土地上,于枯草颓废的荒芜之中增添了一线苦涩而悲壮的气息。

自从那次与何蕙兰不期相遇之后,转眼又过了将近一年。这期间,古兆光跟随衡湘洪山抗日游击队转战湘南各地,在完成折除湘桂铁路阻止日军西进步伐的任务后,他们回到了老根据地洪山坪山区。

古兆光心想,终于能安静地躺下来歇一口气了。

然而当他的思绪稍微放松,何蕙兰的身影就固执地显现在他的脑海里。想到何蕙兰,他就怎么也睡不着觉,咽不下饭,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绞得他心神不宁。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她在丁家过得好吗?

古兆光完全没有了倦意,他来到游击队驻地附近的小河边,默默地想着心事。这种撕心裂肺的牵挂,使古兆光坐卧不安。他揪着自己的头发闷坐了好一会,越想心里越乱,越想越感到纠结。

忽然,他从草地上呼地站起身来,把匣子枪往裤腰上一掖,向凌锐队长打了声招呼,还未等队长同意,就握着扁担急匆匆地朝山下走。

凌锐跨前一步将古兆光一把拽了回来,瞪着眼严肃地对他说:“现在队伍正在休整,你给我在这里好好待着,马上就要有新的任务。另外,我打算派你去麻姑寨做丁占魁的思想工作,根据上级指示,我们有意收编他手下的那几十号人马。”

待凌锐说完,古兆光怀疑地笑了笑,说:“他可是土匪呵!”

凌锐说:“大家都是中国人。外敌当前,只要愿意跟我们一起杀鬼子就是自己人,再说土匪也是可以改造好的嘛!”

古兆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闷声闷气地说:“我知道了,保证完成任务!”他拉开凌锐的手,转身就走了。

8.

似乎是冥冥中的某种预感,古兆光感觉何蕙兰可能遇到了重大的灾难。他快步如飞地朝雨母山方向的湾里村走来——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见上何蕙兰一面。

晌午过后,天空像一张水肿病人的脸,腊黄得没有一点生气,旷野上刮起阵阵阴冷的风。古兆光大步走进了湾里村,这个昔日祥和而温馨的小村庄,此时家家关门闭户,一遍苍凉悲戚的景象。

古兆光敲打村头一户人家的房门,主人开始以为是过路的掉队伤兵或乞讨的“叫花子”,也就没有应答。门板被敲了好一阵之后,屋子里的人听出敲门的是本地人口音,又自称姓古,便隔着门对他说:“姓古的,你到我们丁家村子来找死吗?快滚,再不滚我用猎枪打死你!”

“大伯,别生气,我是游击队的古兆光呵。请问这村里大丁家住在哪里?他们家里有个叫何蕙兰的媳妇!”古兆光拍着门板大声说。

屋里的人还是没有将房门打开,但是一听他是那个打鬼子出了名的古兆光,又是打听丁家,还提到丁家的媳妇,沉默了好一会儿,语气稍稍缓和地说道:“村西头那幢青砖黑瓦的大院就是丁家。唉,……听说他们家的媳妇与早年相好的野男人生了个私生子,又说是得了天花病,母子俩今天晌午刚刚被丁家人捆绑着抬到雨母山上的簸箕坪喂野狗去了!”

古兆光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急切地重复问了一遍。里面的人显然因为顾虑着什么而有些急躁地说:“你还是去问丁家的人吧,我们不晓得!快走吧!”然后不管古兆光怎么问,里面的人都不再理会他。

没想到何蕙兰果真陷入了绝境,更没有想到的是,她还带着一个孩子。心急如焚的古兆光不敢在此多作停留,他要尽快找到她,于是赶紧转身朝雨母山快步走去。

来到雨母山下的后山岭,找遍了好几个山坳,并没有看到何蕙兰母子俩的身影,如果遭遇了野狗,也该有野狗撕咬的痕迹!

古兆光寻思,她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能够跑到哪里去呢?他在山上的树林子里和芦草丛中寻找着,呼喊着,除了山谷的回音之外并没有一个人影儿。他忽然想起这雨母山上有一座废弃的寺庙,她是不是跑到帝喾祠里去了呢?

循着一条荆棘丛生的烂石子小路登上山顶,古兆光不久便来到了原来当作祭坛的土台旁。透过松树林子枯燥的枝丫,那座破败的庙宇就在眼前。凭着山风,古兆光隐隐听到孩子的啼哭。

“嗯,她娘儿俩果然在这里!”古兆光的心头涌过一阵欣喜,便三步并作两步向破庙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