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开功的时候,丁占魁就用双手托起石板,运气发力,那石板便在他那双筋肉鼓胀的手中腾来捣去的被舞得呼呼生风,几百斤的石板在他的手里好象成了弹丸链珠。
这块石板至今还在,不过它已经是作为屋基被砌在丁家宝家堂屋右侧的墙脚底下面。
这个丁占魁自幼就喜欢东游西荡,不务正业,整天跟着一些江湖术士走村窜庄,学了几招花拳秀腿之后,便日夜在自家的院子里踢腾扑打。
后来有一次,他在练习功夫的时候被岐山寺庙里下来的一个老和尚瞧见。老和尚认为这个后生资质不错,颇有一些习武的天份,便收下丁占魁为徒,作为他的关门弟子。
丁占魁习武还算用功,经老和尚的指点,进步蛮快。稍长之后,他又去长沙进过几天民办习武堂,虽因违反校规被校方开除,没能修满一学期就回到了乡里,可是他在当地七村八舍已经有了一些名声,人们便给了他一个“武秀才”的浑号。
自此以后,丁占魁更是盛气凌人,根本不把古氏家族放在眼里,每次上山挖墓毁坟都是由他领头。
丁占魁立志要一雪丁氏家族长期被古氏家族欺压的耻辱。他早已拉开了要与古家争个雌雄高下的架势。
古松明一队人马赶到湾里村丁家祠堂的时候,正逢丁氏家族举行清明祭祀,族长丁时雨和丁占魁等长幼族人全都在场。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古松明大步如飞地第一个冲进了丁氏祠堂。只见他一个箭步窜到丁氏族长丁时雨的面前,眼睛里射出两道刺骨的寒光。古松明一上来就破口大骂道:“狗日的杂种,你们连死人都不肯放过,还配做人吗?有种的冲我来!”
古松明大声辱骂着,并将目光投向站在丁时雨身边的丁占魁身上。
丁占魁早就憋不住了。他脱掉身上的衣裳往地上一扔,迎着古松明的目光走上前来。
两个人怒目相视,拳头都捏得嘎嘎作响。
双方的族人自动在丁家祠堂前的禾场两边排开了决斗的阵势。不管是丁家人还是古家人,个个都怒目呲牙,或挥舞拳头,或敲打棍棒,为己方的主将呐喊助威。
一时间,禾场上锣鼓雷鸣,杀声动地,灰暗的天空弥漫着仇恨和愚昧所充盈而起的屠戮之气。
古兆光知道古松明要与丁占魁过招,怕他吃了眼前亏,便赶上前去想阻止他。
可是已经晚了,古松明用手推开古兆光,身子往下一蹲,双手平展亮开,摆出了马步蹲山的姿态。
古兆光担心着古松明不是丁占魁的对手,倘是再年轻十岁或能同丁占魁较量一番,可现在他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体力明显不如年轻体壮况且还有一些功夫的丁占魁。
然而古松明已经气红了眼,他早把生死抛到了一旁。在他的脑海中只有仇恨、愤怒、悲痛和耻辱,完全忽视了眼前这个对手的份量。当丁占魁双手握拳地走到他的跟前,他抡起右拳便朝对方的头部打了过去。
丁占魁只一闪身便轻易地避过了古松明的这记勾拳,他同时顺手一拉古松明那只落空的右臂,将古松明甩出好几米远。
古松明的身子向前窜了几步,立刻就稳住了,并没有倒下去,但是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一层汗水,呼吸也显得急促。忽然间,恍惚一阵风起,丁占魁一个腾跃又跳到了古松明的面前,挥起右掌直向古松明的头顶猛罩下来。
眼见着古松明要被丁占魁的巨掌击中,在这紧要关头,站在一旁的古兆光一个飞身冲上前去,举起手中的柚木扁担,“啪”的一声稳稳地架住了丁占魁击来的铁沙掌。这铁沙掌着实厉害,古兆光明显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酸麻和疼痛通过扁担传到他的手心。
古兆光与丁占魁对打了起来,开始是在祠堂里面,打着打着他们就打到了禾场上。双方都使出了看家的本领,来来往往,喊声震天,尘土飞扬,好几个回合都不分胜负。
丁占魁根本没把古兆光放在眼里。这个百里闻名,能够抱石开功的“武秀才”,怎么会瞧得起古兆光这么一个无名之辈呢?他光着膀子,招招精彩漂亮,仿佛一匹精力充沛的狮子。因为运力,他那暗铜色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油亮的光芒,一棱一棱隆起的肌腱像经过锻打的精铁,雄浑坚硬,张弛有力。
他仗着从岐山老和尚那里学来的套路和抱石开功的绝招,频频出击,意欲速战速决,所以每一次进攻都非常凶狠。
古兆光则像一头愤怒的非洲野牛,手执扁担在禾场上奔腾驰骋,而要为古氏家族争光雪耻的意志,更使得他无比刚毅而自信。他沉着地应对着丁占魁的招式,身体机敏地忽左忽右,避开对方的锋芒,在抵挡丁占魁进攻的同时,他有意诱使对方来回跑动,以此消耗对方的体力。他挥舞着扁担就像舞动着一条遒劲的飞龙,势不可挡。
在搏斗交锋的过程中,古兆光的脸颊被丁占魁的手指抓破一道三寸长的裂口,温热粘稠的液体流到了他的嘴里,一股又腥又咸的味道由他的舌头迅速传到了咽喉,他知道这是血的气味。这种气味迅速直抵古兆光的心底,瞬间引爆了他骨子里一股决绝的力量。
古兆光先是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咬了咬嘴唇,吐出一口浓浓的鲜红的粘液。突然,他“嗨”的一声咆哮,抡起扁担,势如巨雷轰顶一般向丁占魁怒劈过去。丁占魁还没来得及避闪,扁担已经扎扎实实地击在了他的左肩上。
顿时,丁占魁感到身体如山崩地裂地震颤了一下。紧接着一阵痉挛,脸颊痛成了酱紫色。他呲着牙,发出一阵呜呜的哀叫,额头上和脖子上随即冒出一层豆粒大的汗珠。他拧紧眉头怒视着古兆光,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对手不是等闲之辈。
随着一声低沉的呼啸,丁占魁两眼喷出血色的凶光。他曲背弓腰移步向前,脚下踏起一路灰砂尘土,在古兆光身边转开了圈子,伺机发起更猛烈的进攻。
古兆光早已识破了丁占魁的意图。他抡起扁担,在头顶挥舞起来,由慢渐快,舞成一道流星般的圆圈,脚步渐渐向对方移动。
丁占魁不断地向后退去,怎么也瞅不到攻击的空档。他纵有千斤神力也奈何不了这根飞旋的魔棍。
气极了的丁占魁在古兆光身边转了半晌,依然没能找到出拳的机会,于是他只好采取强攻的方式,冒着飞舞的扁担直扑过去,只听“噼啪”一声震响,地动山摇,扁担又一次击中了他的背部。
古兆光的手心也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一股酸痛的感觉直刺心底。由于用力太猛,扁担在击中丁占魁的瞬间飞离了古兆光的手掌,落在几米之外的地上。
丁占魁的身子晃了一晃之后立住了,一股腥臭的污血从他口中淌了出来。他看见古兆光手中已经没有了扁担,便用手在嘴角抹了一下,甩下一串鲜红的血汁,脸上滑过一丝得意之色。他将那只血淋淋的手掌向前呈伞状撑开,连蹦带嚎地在古兆光面前扑腾。
这“扁担王”没有了扁担,犹如战场上的士兵丢了枪支,一时间,一旁观战的古氏家族成员个个都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丁占魁那张带着怪笑扭曲的脸在古兆光的面前越晃越近,越晃越大。死神正张牙舞爪地在他们的头顶狞笑。
丁占魁一连向古兆光的胸部和头部打了两掌。古兆光感觉自己的身子像风中的树枝一样剧烈地晃动,汗水夹着血水浸透了他的衣服,粘住了裤子,然后顺着腹部和脊背流向胯部,又顺着大腿流入鞋帮,与脚上的污垢混在一起,他像是踩在滑腻腻的烂泥之中。
古兆光不愧是古氏家族的骄傲。他挺住了丁占魁打过来的重重的两掌,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姿态,开始频频使出新的招数。
虽然古兆光是以他的“扁担神功”闻名乡里,但是十几年挑南盐的经历,也促使他学了些南拳北腿的功夫,因而他面对眼前这个恶魔一般的丁占魁,心中尽管没什么底,却并不怎么害怕。通过几个回合的交锋,他相信自己有能力打败丁占魁,所以在扁担离手之后,他依然显得沉着镇静,一招一势不慌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