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打乱了我们工作的正常秩序，也使每个人的日常生活失去了以往的基本规律。成武有书记自从来到我们乐土县上任之后快半年了，除了到省、市去开过几次会议，也是三过家门而不入。他家在西京省城，妻子在省政府办公厅工作，是一位高干子女，听说真正是一位大美人。我虽说跟随成书记在省城去过两三次，但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去过成书记的家里，所以也就无缘和她见面。

一次，省委工作部门召开一个临时性会议，在结束返程时，车开到省政府家属院的楼下，成书记需要上楼取点东西。我说我也上去帮他拿东西，但他说不用了，让我和司机在车上稍作等候。我也就没有再坚持，怕他回去有事情，我在场不方便。但是结果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他就下来了，后边还跟着一位提着东西的中年妇女，一看就知道，那是他家的保姆。我当时就想，成书记难道在男女两性问题上不积极吗？家里放着个大美人，长时间能放得下心吗？还有我上次在九龙洞森林公园看到的情景，他和我们乐土县广电局的女记者冉丽丽的暗中来往情况，是不是我当时眼前出现的根本就是一种幻觉呢？抑或是成书记他就是一时的兴致行为所为？这一连串的疑问，让我好长时间都百思不得其解。

时令已是立秋之日了，但天气还很炎热。北京召开的第二十九届国际奥运会，也已经隆重开幕了，全国人民都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莫大幸福之中（当然地震灾区失去亲人的那些人，可能还没有完全走出阴影）。那天省委、省政府在西京召开了全省地震重灾县区灾后重建工作情况汇报会，我陪成书记去省城。开完一天的紧急会议后，他让司机杨宝庆先将我送到北大街南段的秦川大酒家，要我在这里预先安排定了一桌四五个人的普通饭菜，然后就让司机去接他及其余来吃饭的人。我当时也没有敢多问要请哪些人，心想按常理应该是省委、省政府的一些官员朋友吧。于是我就在该酒店三楼的缘聚厅，自作主张先上好了六个凉菜：三荤三素，和一个卤三鞭拼盘（驴鞭、马鞭、牛鞭），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夜幕已经在这八百里秦川徐徐拉开了帷幕，给这个历史悠久的十三朝古都增加了几分神秘感。我站在餐厅的窗前，看着灯火辉煌中鳞次栉比的各种建筑物，流动的街道在固定荧光灯的照射下，穿梭着花花绿绿的各种车辆，街道两旁的霓虹灯广告牌不停地闪烁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夜幕的掩饰下都奔向自己的目的地。我突然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外星球的陌生空间里一般，一切都显得是那么让人陌生。难道我这个小城来的人，真的是见识太短浅了吗！现代化的大城市显示的到底是一片繁华？还是一种伪装？我就想，这些城市的霓虹灯既点亮了都市的美丽和奢华，同时也掩盖了星星和月亮的自然清辉，它们放肆地把梦幻的色彩投向了无限广阔的宇宙，使朦胧的天空连黑暗都不那么纯粹了！是啊，我们这些平常生活在小地方的人，偶然进入这种繁花似锦的大都市，多半都是不能立刻适应的。现代化的城市就像一个浓妆艳抹的现代摩登女郎，虽然时尚而令人眩目，但却也让一些见识短浅或者城府尚浅的人迷失了方向。此刻，那些远远近近高低不同的楼宇玻璃墙都变成了巨大的电子显示屏，次第播放着不同的广告画面与标语。脚下的酒店里灯火通明，里边的人都在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大有不醉不归之意……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成书记他们来了。当杨师傅（他年龄虽然比我小十多岁，但开车的人我们一般都得这样称呼他。再说他也是成书记从省委带过来的人，对他的称呼我们就更加注意）先打开包间的门，站在门边让其他人先往里走时，我才从一种朦胧及恍惚中被惊醒过来，从窗外收回迷幻的眼神。

这时首先进入我眼帘的是一位约三十岁左右的美丽女子。我这个年龄的人，不敢说自己阅人无数，但也算是大风大浪中闯过来的人，见识也不算短浅。可是我一见到眼前这个非凡的女子，我就感到有点自惭形秽了，心想这到底是不是哪一位下凡的仙女？当时我只觉得眼前一亮，大脑有那么几秒钟的空白之后（俗称黑屏现象），我才赶紧上前招呼众人。这是一个长得极为苗条和匀称的女子，该凸出的地方毫不遮拦。

我第一眼看到她身材不胖不瘦，是古人评说美女的那般最佳标准。个子不高不矮，大约有一米七吧，乌黑的披肩发衬托着白皙漂亮的脸蛋，粉红色的连衣裙长度刚好遮住她性感的大腿处，下边是肉色丝光袜配黑色高跟尖式牛皮鞋。左手提着一只具有法国古老风情的橙色进口CdeCartier牌手提包，手腕上戴的是明晃晃的进口宝诗龙女士手表，右腕上是一只浅绿色的玉石手镯，脖颈上是一条无链缀的银白色项链。一双扑闪闪的大眼睛，在长长的稍微上翘的睫毛掩盖下，目光似乎是两盏打开的探照灯，一进门就到处警觉地扫视了一圈。跟在这个“仙女”之后的是一个约三十五、六岁的风韵俱佳的少妇。与前边的女子相比，她的穿戴相对要保守一些，但明显在首饰佩戴上要富贵得多。她的长相和前面的女子有些相近，只是显得相对要老成一点。齐耳短发下是带有一种古典美的圆形白金耳环，上身是一件宽大的圆领套头淡绿色的真丝T恤衫，那粗大的金项链吊着一个硕大的十字架链缀，下身是白色高级质料的七分紧身短裤，把她大腿和臀部的形状都原模原样十分性感地呈现了出来。脚上是白色蕾丝花边袜子，配着灰白色真皮低帮休闲女式皮鞋。身背一个黑色香奈儿名牌包包，带着一副浅蓝色的女式太阳镜，进门后才顺手摘下来。她那纤手去摘眼镜时，我又发现她手指上有一枚闪闪发亮的钻石戒指，手腕上也是一只浅绿色的玉石手镯。当然，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她娘家的祖传玉石真品，两姐妹戴的那是一对儿。

自从这两位美女一出现在我眼前，我的大脑就开始突然不自觉地像是百度搜索程序一般在不停地检索着。因为我隐约有些怀疑，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她们——这种“影像”在大脑中开始飘忽不定起来。但我记忆的引擎还没有搜索出被锁定的目标，成书记就紧随其后走了进来，我估计他可能也是顺便回了一趟家吧！因为这时，成书记又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一件进口的法国产纪梵希牌的金黄色T恤衫扎进了藏青色的笔直的老板西裤内，连那腰间的黑色真牛皮皮带一看都是新的。名牌安踏黑色牛皮鞋一尘不染。我赶紧走上前，一边接住他手上拿的黑色文件公文包和不锈钢子弹头水杯，放在旁边的茶几上，一边请示道：“成书记，我先安排了几样凉菜，酒和热菜等你们来了再点，你看喝点什么酒呢？”

成书记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边笑边走向主宾席位旁边的一个位子。我赶紧又说道：“成书记您坐这里吧！”

我走过去，把主宾席位的椅子稍稍拉开了一点。但他却说道：“今天我就坐这里，这个主宾席位有人坐。”

他抬头向正在往衣架上挂包的那位少妇说：“来，王芳，今天这个位子，就该管我这个七品芝麻官的你来坐了。”

他拍了拍主宾席位，又对站在一边的“仙女”说：“岚岚，你就挨着你姐姐那边坐下。”

这时他才抬头，望望退到宴席桌下位的我说：“刘主任，我没有提前给你说清楚。今天嘛，是想把我的直接领导宴请一下。自从我到了乐土县工作这几个月以来，由于情况特殊，一直没有能够安安稳稳回家看看。说真的我很内疚，真有点对不起亲爱的领导同志哇！”

然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和杨师傅一眼，笑着说道：“我给刘主任隆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夫人、省政府办公厅后勤处副处长王芳女士，另一位长得和她一样漂亮的美眉，那是我亲亲的妻妹、省城一家外企的高级白领王岚女士。”

成书记又对已经坐在下手的我和杨师傅说：“关于他们两个，我就无须对二位女士多说了，一个是我办公室的主任刘子旭，一个是我的小车司机杨宝庆。小杨你们应该都认识，原来就在省委办公室开车。那么可以说，今天这个餐桌上就没有外人了。大家都是自己人，除了小杨还要开车外，其他人能喝什么就喝什么。我看刘主任安排的这些凉菜都不错，只是可能吃的对象事先没有搞清楚而已。”

听成书记这样说，我直感到脸上发烫，只顾使劲搓着双手，战战兢兢地说：“成书记，要么把……把中间的拼盘换……换一下吧？”

但成书记一挥手说：“换什么，就这样吧，反正凉菜女士们也吃不了多少。你把菜单拿过来，让她们点些热菜，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千万不要客气啊！我们三个男人也需要好好补补身体吗！”

我就急忙把菜单递上，并让站在一边的服务员拿出点菜单子记录。两位女士很认真地翻看着菜单，互相在叽叽喳喳地商量着点菜。我急忙又给大家添上茶水，站在成书记身后悄悄地说：“成书记，喝点什么酒？我让服务员拿去。”

“这样吧，你和岚岚就喝一点枸杞养身酒，这有助于你们女同志养颜。”成书记对正在点菜的王夫人说完后，又转过身对我说，“你去拿一瓶我们省的地产名酒十五年的‘西凤老窖’吧，我们两人一人半斤，也算是咱对省域经济做点小贡献嘛！给小杨拿点酸奶什么的。”

等把酒都斟在杯子后，成书记就端起酒杯说：“好吧，按规矩今天的祝酒辞应该是让夫人发表，但是我得先来个开场白。我这次来省城开会顺便回了一趟家看了看，这几个月来，都是夫人一直在暗中支持着我的工作，今天就借此机会慰劳一下你们姊妹俩。来，大家先把第一杯都干了。”

成书记说完，他先和那两姐妹碰了杯，然后又转向我和杨师傅碰了一下就一饮而尽。旁边的服务小姐上前一一斟上酒，成书记对她说：“现在你可以先退出去了，让厨房给我们准备热菜吧，我们需要你的时候会叫你进来！”

等服务员退去后，成书记拿起筷子对大家说：“来，动筷子，都饿了吧！我可是大大地需要进补一点能量了。昨天来省城到现在，我是白天黑夜可都没闲着啊！”

我看到王夫人用胳膊肘悄悄地导了他一下，声音不大地嗔怒道：“讨厌，说什么啦！”

她脸一红就去喝茶，她的妹妹低头“嗤嗤”笑出了声。我和杨师傅都没敢笑，因为我还是第一次听成书记开这样的玩笑。成书记自己吃了两片“三鞭”卤肉，殷勤地也给夫人的菜碗夹了几片，并说道：“你也尝尝，味道很纯正，真不错，好吃。”

我发现夫人的脸就像刚刚撒过水的红富士苹果，她低着头说：“好吃，你就多吃点，免得干点正常的事情，还连连叫苦呢！”

这时那“仙女”就有些不愿意了，觉得好像是别人冷落了她。就说：“唉，我说姐姐姐夫大人，现在这可不是你们两个人的世界哦，看你们卿卿我我的样子。那是什么好东西？姐夫也太自私了吧，给我也来上几片尝尝吧！”

说着就自己要去用筷子夹，王夫人急忙转过身对她说：“岚岚，你放雅静点好不好，别挡着生人的面，大喊大叫的。”

“仙女”根本不买姐姐的账，她说话的声音比刚才还提高了一倍：“什么呀？姐夫刚才不是说了吗？今天都是自己人，让放开吃，放开喝吗？怎么你们两人的意见，没有达成一致啊？”

王夫人可能也是了解她的这位妹妹吧，瞪了她一眼不再说什么。成书记急忙接过话头说：“对对对，岚岚说得不错，今天大家都是自己人，放开，放开。我说刘主任，小杨，你们两个也不要太拘束了，工作时你们都是我的下属，但吃饭的时候我们可都是平等的啊！俗话说，人有大小，嘴无大小嘛。”

接下来，气氛自然就比刚才轻松愉快多了。

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我就主动从成书记的夫人开始，给大家敬了酒，杨师傅拿饮料也和大家碰了杯。我和成书记喝的是白酒，眼看就要见底了，我就请示书记还喝不喝？书记回头望了一眼，有征求夫人的意思，王夫人就说道：“白酒就不要再拿了，晚上你们还要赶回乐土县，虽然有司机开车，但喝多了影响别人，也不利于自己的身体健康嘛！”

成书记就说：“行啊，领导说得对！那就按照夫人的意思办吧，再拿几瓶啤酒来，但我们不再这样搞平均主义了。包括小杨在内，我们每人讲一个笑话，如果能把大家惹笑了就不喝，否则连喝三杯。你们两姐妹继续喝红酒，我先给大家讲一个。”

成书记喝了口茶，清了清嗓门说道：“明朝有个大学士叫李贤的，他有个女儿叫李莹，知书达理，才貌双全，标准的大众情人。谁都知道女人太优秀了，也不好找对象啊！这可把她父母给愁坏了，找来选去，李贤把目标锁定在青年才俊程敏政的身上。在一次宴会上，李贤指着席上的几样果品，出题道：‘因荷（何）而得藕（偶）？’程敏政心领神会，脱口而出道：‘有杏（幸）不须梅（媒）。’李贤大喜，遂将女儿许配给了他。”

成书记停下来拿出香烟点了一支，抽了一口，大家还在安静等待他的下文。但他就是不再说话，这时那“仙女”终于等不住了，就问道：“完了？”

书记说：“完了！”

“仙女”又问：“这就完了，一点都不好笑啊！你看看，有人笑吗？”

书记又喝了口茶，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开了口：“哦，我忘记了，还有关键性的一句，当时程敏政感动地说：‘谢谢刘大人的好意，可惜我是个无能的宦官！’”

这时我们大家都笑了，包括王夫人在内。我笑是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