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成武有书记自上任我们乐土县近半年时间来,除了借助地震狠狠烧了第一把火之外,其他各方面的工作都在稳稳地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当然这第一把火,似乎不是出自他个人的主观意图,倒像是“天意”之火。他确实不像以往的那几位书记大人们,一上台就忙着从人事调整、财金清理、形象工程建设(美其名曰是重点项目,其实就是政绩工程、烂尾工程而已)等快速入手,以求达到自己“为官一任,辉煌一方;捞上一把,赶紧走人!”的目的。当然,通常按照一般的惯例,在新书记上任的三个月内,人事方面首先要进行一次较大的调整,那都是很正常的事情。领导们向来都爱用自己的人来给自己抬轿,以便自己的位子坐着稳当些、放心些、潇洒些。所以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有门路的走门路,没门路的也在挤破脑袋找门路。可是,成书记除了忙正常工作上的一摊子事情外,压根就没有提说过人事这方面的一些具体问题。

成书记上任三个月之后,我们的县委常委、组织部长马前进同志倒是自己先有些憋不住了,就主动跑去找成书记,提说关于全县部局级机关及乡镇党政领导班子的人事调整问题,但被成书记毫不客气地直接顶了回去。他语气坚定地说道:“现在灾后重建工作这么忙,我们要抓大事、抓要事、抓紧急事!关于领导班子的调整问题,我们可以稍稍地往后延缓一下吗,我想这不会影响到当前的正常工作吧!同时,这也是考验领导干部的时候,通过这些具体的日常工作,我们也可以在动态的干部管理过程中考察考察他们吗!”

马部长被成书记说得当时就有点下不了台。这之后,马前进就再也不敢提说这事了。从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来看,成书记真的是大智若愚。这就像一湖不会腐臭的水,表面看起来是仿佛平静的,其实内部是有着它强大的“漩流”来引领的。而我们的成武有成书记,恰恰就是利用5.12地震这个强大的“漩流”,在几年之后就把我们乐土县治理得如“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全县的政治、经济、文化及社会各项事业都相对积极、和谐、稳步发展。

不敢提归不敢提,但并不等于没有人去想。甚至还会有人暗中去悄悄进行活动,这种情况就是大家常说的“顶风作案”了。我们的读者朋友们可能不会忘记,在5.12地震发生时那位县民政局的副局长刘子明同志吧。他妻子那天早上如果不和他吵架,她就不会回西关小学的娘家;如果不回到西关小学的娘家,那么她也就不会被地震震倒的墙体塌死;如果她不在地震中被塌死,那么现在可能就是母子平安分娩,而刘子明本人也就顺理成章地做了为人之父……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如果之说”。

说起这刘子明,他年龄比我还大一两岁呢!大家已经知道,在我出生的时候,亲生母亲被我硬是折腾了三天三夜难产送命,加之我已有了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恰好算命先生在门上过路,被生父请进来掐指一算,说我命硬,在这个家里难以存活下去,不是克大人,就是自己多灾多难。所以就被过继给膝下无儿无女的一个远房的姑妈抚养,改名换姓。这在天意上好像是让我要“认祖归宗”,但是谁知道此刘家是不是彼刘家!这样我和刘子明就成了同村同族的堂弟兄,我俩从小一起玩耍长大,属于一个字牌的辈分。我六岁上了小学,加之那时小学还是五年制,所以不到十二岁就上了中学,十七岁上了大学,而且还是个三年制的专科“师范速成班”。

在我们中国改革开放的初期,大学恢复考试招生制度后,一是各种基础设施和师资力量严重跟不上,二是需要为社会培养急需的人才,因此许多大学都设有二年制或三年制的速成专科班。就这样,我还成了我们村第一个正儿八经在恢复高考制度后,应试考上的新一代大学生。在我之前,我们村里有个小学未毕业的学生,在生产队劳动了几年,因为政治表现好,被推荐上了大学,后来因为学不懂,跟不上班,就跳楼自杀了,让他的父母既感到痛苦,又觉得没有面子。为此,我的养父和姑妈还很为我骄傲了一阵子。据说,我的亲生父亲为此还有些自责,认为不该听那背时的万阴阳先生的疯话,把我从小送了人。但我的哥哥姐姐们却很为我自豪,认为我从小就走了好运,不像他们,都没有上到多少学,该回乡参加劳动的参加劳动,该嫁人的就嫁人。而刘子明尽管在小学时比我学习成绩要好一些,但到了中学后却慢慢落后了,主要原因是这家伙有早恋的现象。

我想,当然也应该是他比我还早熟的缘故吧,要不他怎么会早早地去谈恋爱呢!记得我们是在英明领袖华国锋同志一举粉碎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和姚文元“四人帮”后的次年春天,离开村上去几十里外的横线河镇中学上的学。当时,那是一所从小学一年级可以一下上到高中毕业的学校。也许是我们从小生在山旮旯里的缘故吧,接触的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加之那时的农村经济文化生活也都非常落后,真的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所以一到了公社中学所在地,这个人口相对集中的集镇,都感觉是见了好大好大的世面了。特别是对男人女人们,都有了进一步的理性认识。因为当时我们山里的男女穿戴,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年轻女人可能还好一点,逢年过节还能穿个花花棉布的衣服,中老年妇女的穿戴和男人们几乎就没有多大的区别,不是蓝色就是黑色。但是到了这里,可以说我们是到了一个“花花世界”。也许还和改革开放有关吧,因为这里在改革开放初期一度称为我们乐土县的“小香港”。尽管这里离县城还有一段距离,可此地属于中、甘、川三省的一个交界之点,有宝成线的一个小火车站。还有甘肃、四川两省设立的汽车客运公司、货运中转站及办事处等单位。另外还有铁路上附设的大型企业采石厂,生产的是供应全国铺铁路的道渣石子。

至于省属企业乐土磷肥厂,是个军转民性质的企业,据说还是林彪元帅当年统领的一个番号叫二八三七的部队建立的军事基地等数十家省、市、县属企业单位。这里平常除了有一万余常住人口外,每日流动人口量就达到数千人。更让还不到十二周岁的我,第一次感到了人与人之间的许多不平等。特别是当时班上有三分之一的学生,他们不是机关厂矿的子弟,就是当地菜农的后代。

菜农就是不种粮食的农民,在我们国家计划经济时代,他们以种植蔬菜为主,和城市居民一样,从国营粮站买商品粮吃。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了中国农民竟然也有等级之分的差别,他们很看不起我们这些从大山里面走出来的真正农民的孩子,老是欺负我们。特别是我,本身可能因为从小很少吃到母奶(后来据我姑妈说,我吃过村里好几个女人的奶,但那都是她们的亲生孩子在吃不完的情况下,因为自己奶胀得难受了,才有了我的份儿。

有一次我正在吃一个女人的奶,被她的孩子扑上来扯烂了我的小嘴巴,使我好长时间都吃不成东西的原因,营养不良,身体有些瘦小的缘故,就经常受到别人的欺负及“调戏”。至于我后来成年后身体发育超常,性功能还那么强烈,身体如此厉害,我连自己都解释不清楚。有一次在校外玩耍时,我就被他们几个当众硬是强行按在地上脱掉了裤子,在我那比同龄孩子稍微要大、长一些的鸡鸡上面,用黑红不同颜色的墨水笔画成了一个大象的鼻子,并且还得了个“大鸡鸡”的外号,让我从此处在很难堪和尴尬的境地。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就暗暗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争取将来出人头地,能活出个人样来,免得让别人看不起,还处处受欺负。

可是刘子明就有些不同了,也许他年龄在班上要比同学们大一两岁的缘故吧,加之他长得也是高高大大的,也就没有人敢找他的茬儿,所以他还混了个副班长当着。我们的班长是个很漂亮的女生,名叫王晓芳,学习特别优秀,是公社王明礼书记的大千金。她还有个小妹妹叫王晓岚,刚上小学一年级。刘子明特别爱管闲事情,班长出面摆不平的事情,他一出面竟然就能处理好。因此这美女班长就渐渐对他产生了好感,两人就开始谈起了恋爱,造成两人的学习都慢慢滑坡了。后来班主任张桂兰老师知道了这件事情后,把情况就直接反映给了公社的王明礼书记。

到了第二学年开始,这王晓芳两姊妹就被她父亲王明礼书记转学到她们母亲所工作的汉源地区(汉源市的前身)念书去了。这一下可真苦了刘子明同学,那时他已经十四、五岁了,可能已经知道男女之间的某些事情了,因为我发现他经常有手淫的习惯。据他后来给我们交代说,他与王晓芳的早恋,其实简单得很,甚至连手都很少拉过,别说有拥抱和亲吻等其他亲密动作了。现在的90后和00后孩子们所恋爱的内容,那时的孩子们连想都想不到,别说去实际做了。就这样,刘子明在王晓芳转学之后,一度非常消沉,人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好在那时候,学校一般也不准留级,只能跟班往上升。等到高中招生时,我的成绩恰好达到了县红旗中学(县一中的前身)录取线,而刘子明的成绩可想而知,就只好在原中学跟班就读。

1982年7月,我高中毕业时,已经是我们国家恢复高考制度后的第五个年头了。那年秋天,我去汉源师范学院上学,刘子明名落孙山后,回乡当了几个月的农民,在冬天就当兵去新疆了。三年后的夏天(1985年),我大学毕业回到县上,先在一中教书半年,年底调到县委办时,刘子明服役三年,也从部队转业回到了我们地方上。听说他在部队因为学雷锋学得好,硬是一边喂猪,一边掏了两年的连队厕所,所以也就顺势入了党,而且还混了个小小的排级干部,回到地方必然是要安排正式工作的。他这种吃苦耐劳的精神,也是和我一样,源于自己出身卑微,想努力改变现状的缘故。就这样,他先被分配去一个边远的乡镇民政所当了十几年的一般干部,不但提拔无望,连婚姻都没有得到彻底解决。尽管在乡镇,他经常也在为别人办理结婚证。几年前,组织见他年龄大了,加之我恰好在县委书记面前服务着,有一次遇到机会,我就帮他提说了一下这事情。再加上他自己也小小地努力了一把,便照顾性地把他调回了县民政局,当了一个小小的民族宗教事务股的股长。

这在我们县一级,还只是个无品级、不入流的小官吏,但可以名副其实地享受副科级的薪酬待遇。一年前又搭了个末班车(县上这一级如果在40岁前还没有提拔成副科级干部,那么组织一般就不再考虑提拔你了,到了退休年龄,按你的工作年限享受副科级干部的待遇就算是到头了),提拔成县民政局的副局长。我此时已经混到正科级(县委政策研究室主任)也两年有余了,毕竟我们是堂兄弟吗,在我和他的多次的交往中,才慢慢了解到,并不是他找不到对象。那些年在乡镇,他也遇到过一些条件不错的女孩子,家人朋友也给他介绍过不少。但他一直在寻找和等待那个他当年初恋的情人——王晓芳。从他当兵去外地,到回来工作的这二十多年时间里,他就没有停止过寻找王晓芳。

前几年他已经打探到了她的大致下落——王晓芳大学毕业后,直接分配到省政府某部门工作,因为她父亲是正宗的“解放牌”干部,十几岁就在我们地方上参加革命工作,一步步走得也很稳当,现在已经是国务院某部委的一个领导了。所以有其父必有其女,他女儿绝对不会是个等闲之辈。我知道这些情况后,就多次和他谈心进行沟通,要他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赶紧成家,否则可就要贻误终身了。三年前,经我妻子的牵线搭桥,才和西关一位退休老教师的女儿(结过一次婚,男人在一次车祸中不幸丧生,无子女)结了婚。去年底,妻子好不容易怀了孕,可是孩子还没有出生,谁知就在今年的5.12大地震中不幸又丧生了。

都说官场男人有三福:升官、发财、死老婆。这话你别说用在刘子明的身上,还挺确切的。不过一般人是先升官和发财后,再死了老婆(大部分只是希望而已)。而刘子明是因为死了老婆以后,才升的官和发的财。后来我通过进一步了解才知道,5.12地震那天早上,刘子明就要出门上班时,突然跟妻子要他的工资卡。大部分官场男人的明处收入一般都是由夫人保管的。妻子就问他要钱干什么?他说准备跑跑关系,结识一下新来的成武有书记,他当了一年多的副科级干部,觉得要想不受别人的气,出人头地,还必须想办法换个活法,当当一把手,也不枉在人世间来了一趟哩。妻子见她这样说,就没好气地回绝了他,说卡上也就只剩下那两三万块钱,下一步孩子出生了,还需要钱哩,再说你现在才干了一年多的副科级干部,就又想去瞎跳腾。

一年前为你上个副科级的职位,向她娘家大舅哥(个体老板)借的那五万元钱的账到现在都没有还清呢。于是她就没有给刘子明工资卡,中午还赌气回了娘家。接下来,就发生了那场大地震。刘子明的妻子在地震中遇难后,按照相关规定,他拿到了万余元钱的抚恤金特殊补助。说来也怪,这时候的刘子明突然就“开窍”了。他把这笔特殊补助的钱,一分不动地给了岳父岳母,并将卡上的三万元取出来,还清了大舅哥的账,然后就化悲痛为力量,全身心地投入到伟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