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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察长

2023-02-07 10:49150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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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乔健借到省城开会的机会,顺便看望父亲生前的老部下、省委常委组织部长李深。先打电话,没人接。晚上直接驱车去他家。

李夫人见到这位金城来的帅小伙,分外热情。李家刚刚装修过,乔健的话题便从这儿开始,“李阿姨,装修好漂亮啊!”

李夫人笑道,“马马虎虎吧。你看这楼上楼下,都装修了,一家比一家豪华,像比赛的,我们不搞一下,反倒显得异古异样了!”

乔健道,“那倒也是。现在装修家居已经是很平常的事了,李叔叔主要是考虑他的地位比较特殊——”

“他呀,跟你爸一样,太注意自己的形象了!其实——”

“其实没这个必要,李叔叔的口碑在金城、在省里,谁也比不上。”

“就是!你看这,”李夫人用手满屋子划了一圈,“再也不能更简陋了!”

“不过,这么一装修,显得很雅,很有品味。”

李夫人立时眉开眼笑。“是吗?这可都是我操的心!”

“我就知道。您在金城那会儿,在机关出出进进,谁不夸您人出众,会打扮。”

“你也知道?你那会儿才多大呀?”

“我们小孩常在一起偷偷议论,哪个阿姨最漂亮,我总是说,这还用说吗,李阿姨!”

“呵呵呵……,想不到你们这么早熟!唉,不行罗,老罗!”

“哪里话,您现在更成熟,更有气质了。”

“你呀,从小就嘴甜,逗人疼,现在说话还那么可人心!来来来,吃水果!”

乔健和比他大不了几岁的阿姨东拉西扯,聊到11点多,李部长回来了。

“你看谁来了?”李夫人接过公文包,春风满面。

“李叔叔!”

“乔健!你可是稀客!”

一番问寒嘘暖,李夫人说话了,“乔健向你汇报思想来的。”

李深部长微微一笑,“在金城干的还好吧?”

乔健单刀直入,“我想换个工作。”

“怎么,在经委不顺心?”

“是我自己兴趣不在那儿。中央提出依法治国,而金城的司法向为薄弱环节。”

“嗯,我知道了。现在大家都想往经济部门挤,你想从政,眼光长远,好啊。你的具体想法呢?”

“去检察院。”

“我看看,”李部长眯起眼,在脑子里搜寻,“姜云鹤57岁了,要退了。”

“是的。李叔叔记忆力真好。”

“那,说说你都具备哪些条件?”

“这些年我一直在钻研法律,包括理论和实践。去年已经拿到了中国人民大学硕士文凭。”

“不是花钱买的吧?”

李夫人不高兴了,“乔健这孩子会干那种事?你最近查假文凭查得神经兮兮啦!”

李部长也不做声。乔健说,“我不脱产学了三年,参加了在北京的所有考试,成绩单、毕业论文我都带来了。”

“给我看看。”

李部长看的很认真。乔健、李夫人相视一笑。

“不错。看这类材料我已经很专业了呢!”

“那你给金城的周书记打电话,让姓姜的退下来,给年轻人让位置。”

李部长也不吱声,沉吟一会儿,说,“打电话不太尊重人家,他很快要来开会的,当面和他说说比较妥当。乔健呀,这都是组织上的事,你可要安心工作,尤其要同经委的那些老同志搞好关系,尊重人家,多听人家的意见。”

“谢谢李叔叔提醒。”

乔健这才把两只包装精美的高丽参取出来,放在茶几上,起身告辞。

“等等,你这算怎么一回事?”

乔健笑道.“给两位长辈补补身子。”

“你一个月多少工资?一千来元吧?这得花掉你两三个月的工资呢,我不能收!”

“您先听听它的来历:这是CL集团的老总潘汉之给的。CL第2期工程竣工庆典,给经委负责人每人一份纪念品。我觉着太贵重,退回去又怕许多老同志见怪,就去药店估了一个价,把钱悄悄退给了老潘。您说我年纪轻轻的,用得着这吗?”

“你瞧小乔多会办事!”

“嗯,你这样处理是比较恰当的。这个老潘,一贯大手大脚,慷国家之慨嘛!这样干,迟早要摔筋斗的!”

“你也别太顶真了!现在哪个老板不是这样。”

“那也不能太出格嘛!小乔,现在经济犯罪的,什么人最多?一是领导干部,公检法,工商税务,建委,一是所谓企事业的老总,银行,大企业、大公司的头头!你要作了金城的检察官,一定要跟我把这些人给我盯紧!”

“我记住了。”

李夫人一直送乔健下了楼,拉住他的手,半天不放,“小乔,你放心,你说的事,阿姨给你记住了。”

乔健开着他的奧迪轿车上了高速路。他摇下车窗,夜风呼呼扑面而来.他清醒地意识到,他政治生涯的新旅程即将开始……

CL集团的老总潘汉之,每个周末都是在休闲娱乐中度过的。金城最安全的去处应当数金城宾馆,市委市府明令禁止在那里扫黄,因为它是金城的脸面,投资软环境的象征。但潘总嫌那儿人多,不清静。他玩的地方只选私人老板开的,要不就驱车几十公里到市郊风景区,那里的桑拿才叫豪华,那里的小姐才叫风骚。老百姓骂当官的吃喝嫖赌,骂归骂,毕竟骂的大而化之,骂的空泛,骂的缺少细节,不着边际。这也难怪,那儿他们根本去不了,连扒壁子看戏的机会也没有。

此刻,潘汉之正在月湖公园内的锦绣山庄,刚洗完桑拿。无论干蒸、湿蒸,他都受不了那个憋闷劲儿,只在冲浪池泡了泡,意思了几分钟,换好一次性纸质睡衣,摇摇摆摆来到休息厅。领班小姐问道,“先生,您要不要做足疗?”

潘总颇不耐烦:“进房!”

他早在“金鱼池”相中了27号小姐。他喜欢那种凸凹有致的“大洋马”。

豪华套间内的灯光,像一星幽微的鬼火。潘总靠在西班牙沙发上吸烟,等着受享人生美妙的一刻。

“先生,你好!”27号进门,麻利地反锁上房门,非常职业化地微笑、寒暄。

“嗯,过来过来,坐我这儿来!”

潘总喜欢把前奏曲拉长,随意调笑,慢慢品咂,充分体现一个“玩”字的乐趣。他根本不需要‘一个钟’‘两个钟’的概念,那只是钱的代称而已。

“小姐贵姓呀?”

“免贵,姓曾。”

潘汉之乐了,“怎么你们这儿小姐一个个都姓曾?假的吧?都跟你们妈咪姓的吧?”

气氛一下子就宽松融洽了.小姐一屁股坐到了他腿上,他隔着曾小姐宽松的套头衫,边抚摸边轻咬她的耳垂,“好大啊,真的假的?”

曾小姐一挣身子,转身站在他面前,刷地撸起套头衫,一对白晃晃的活兔,照花了潘汉之的眼睛。他迅急出手.捉住了这对兔子……

“你注射了什么吧……”潘汉之立时宠辱两忘,熏熏欲醉,曾小姐粉红的乳晕.令他想起了那个德国妓女,可惜语言不通,直来直去,少了许多乐趣。而且他原不是那洋女的对手,三两回合便败下阵来……

小姐不高兴了,“你们这些男人,吃了柑子甩皮,不跟你玩了!”

小姐撒娇这一招还真灵,潘汉之果然中招,有了反应。一把拉过她……

小姐不依他,“你不怕得病,我还怕呢!”

潘汉之吼道,“签单!”

小姐拿过单子,他大笔一挥,签了1000元。小姐看在钱的份上,这才依了。

锦绣山庄的小姐果然训练有素,三下两下就让潘汉之恢复了激情……

手机突然奏响了《致爱丽丝》乐声。潘汉之一把掀开正卖力干活的曾小姐,提起纸睡裤,拿了手机,“你先出去!”

曾小姐急忙穿衣,一脸惊诧莫名,落荒而去。

这是他不得不接、不敢不接的电话。号称金城“冷面杀手”的金城检察长姜云鹤打来的。

这只手机号是专为姜云鹤一人用的,连他的儿子、远在德国的CL集团驻德办事处主任潘晓也不知道,更别说他老婆、女儿了。

“你在哪?”

“……”潘汉之一时语塞。

“算了。你听好:周书记女儿的事办好了,你马上把款汇到北京,20万。通知潘晓,在那边好生接待。”

潘汉之应声不迭。

姜云鹤的儿子和市委书记周宽的女儿,从小在机关大院长大,一块考入北京外语学院学德语,假期回家,同车同船,自然成了一对恋人。姜云鹤和周宽即将做儿女亲家,其政治意义不言而喻。而潘汉之有今天,CL集团有今天,全靠周宽。潘汉之多次找老姜商量,力图报答,老姜只说心里有数,未见动作。今天机会来了。即使周宽一时半会儿懵在鼓里,又有何妨?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潘汉之感激老姜,感激周书记,他隐隐感觉到,他和姜、周之间的无形联盟业已形成,而这三驾马车,将在金城畅行无阻。

周宽爬了四层楼,便觉得有些心慌气喘,他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掏钥匙开门。

175平米的大套间,显得空空荡荡,毫无生气。疲惫和孤寂一起袭来,他摊在了沙发上。

高处不胜寒。他在金城的所有人面前都是领导,是上司,他必须精神焕发,必须一本正经,必须泰然自若,必须坦坦荡荡。有时还得来一点微笑,来一点幽默;只有在自己这个空间里,他才能由着性子嬉笑怒骂,苦恼时愁容满面,得意时一脸春风。几十年宦海沉浮,耗尽了心力,磨掉了锐气,也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了生命。自从老伴去逝后,女儿又去了北京,他一下子失去了常人的所有乐趣,他只有拼命工作,来转嫁“空巢危机”。而最近.当人们得知,几个月后他就将卸任,转到不疼不痒的政协去,便忽然失去了众星捧月的热情,每天晚上再也没有了门庭若市的热闹。人啊,就是这么个怪物,热鬧时想图个清静,清静时又感到落寞。不过也好,该想想自己的事了。还有哪些没做完的,还有些什么遗憾,为了安享晚年,要赶紧作些什么准备,还欠谁的人情债要偿还,这一生对不住自己的方面,能不能作些补偿……,当然罗,去不去政协,还得自己拿主意,上面绝不会留难,僧多粥少,想要这个位置的人,没有一个连也有一个排。

最令人头疼的就是人事问题。中央的决策非常明确,以经济为中心,可是如乱蔴一样缠身的是人事,他七八成的精力要花在盘活人上。尤其近几年,也不知怎么搞的,跑官要官、买官卖官的,竟成了一股风。而作为一把手,每动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就会全盘动荡不止,你就像在钢丝上玩杂耍,必得练就一身炉火纯青的平衡术。做官要有做官的气质,有的人盘人,其乐无穷;有的人则心烦,直叫头疼。而自己好像介乎其间,总算硬着头皮挺过来了……

门铃响了。会是谁呢?周寬强打精神,整了整衣服,去开门。

“周书记,没打扰你休息吧?”姜云鹤站在门外。

“打扰了又怎么样?我还能把你拒之门外?”周寬毕竟久经官场,很快就将情绪调整过来,“我正嫌闷得慌,想找个人聊聊天。”

“那我就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罗?”

两人在客厅落座。周寬似乎想起了什么,“我这儿还有一点好茶,极品毛尖,你尝尝!”

“我自己来。”老姜动手泡好两杯茶,先端给周寬,自己才慢慢呷了一口,“嗯,不错!”

“找我有什么事吧?”

“没事.我也是一个人在家觉着闷,同你一样啊。”

“那好,咱俩今天只聊私事,不谈公事。”

老姜心里一凜。未必他已经知道江儿和俏儿的事了?

“老姜,你贵庚几何?”

“和你同年。”

“都老罗,都快革命到站罗!”

老姜心想,这家伙很有心机,怕是拐弯摸角地要谈让我退下来的事了。

“老杜的那首《赠卫八处士》还记得吧?”

老姜苦笑道,“你是知识分子,我是大老粗,老杜是谁也不知道。”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忽忽数十年,仿佛弹指之间!多少憾事,多少未了之事,都来不及了。”

老姜心里暗暗吃惊,周宽的这般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但他深信不疑,这是他真性情的流露。而老姜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这倒给了他进入正题的时机。“你的工作是不是会有所变动?”

“你不知道?翻过年我就要退了。”

“还可以到政协再干几年嘛。”

“不想干罗。”

“老周,你还得干下去!”

“为什么?”

“你一身正气,压得住邪,大家都拥戴你。你坐在那儿,什么都不做不说,对歪风邪气就是震慑!”

“你真这么看?”

“这些年,没有你撑腰,我这个检察长干得下去?”

“……你看你看,说了不谈公事的。”

“公事私事,我看在这个问题上,是一回事。你不是说,还有许多遗憾,许多未了的事吗?在政协这个位置上,一样可以办。”

周宽怔怔地望着他,半晌没做声。“……我不过一时的感慨而已……”

“老周呀,我们就要做儿女亲家了!”

“啊?”

“江儿、俏儿给我来信了,让我先摸摸你的态度,我今天就是为这事来的。”

老周乐了,兴奋地拍拍老姜,“老姜哪老姜,你可真沉得住气!”

“唉,我这就放心罗!”

两人这才舒心地畅笑起来。

“老周,说实话,我接受两个孩子布置的任务,心里直打鼓,我怕呀!”

“怕什么?”

“怕完不成任务呗。”

“你呀,还不了解我。”

“就是。你平时那么严肃,孩子们怕你。我呢,是怕高攀不上哪!”

“你错了。俏儿是我此生唯一的牵挂,她能得到幸福,我死而无憾!至于说高攀,那就完全错了!我这个市委书记算什么?省委的一纸任命书而已!上来一张纸,下来纸一张,一旦下来,平头百姓一个。姜江这小伙子,我看着长大,聪明,有朝气,成绩一直出众,我喜欢还来不及呢。再说,我的那点家底,说来寒碜哪!古时候说,三年清知府,十两雪花银,现在更离谱,说是一个县委书记,打个喷嚏也要来几十万!可我呢,一身正气谈不上,两袖清风倒是真哪!我可不是在你这个检察官面前自我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