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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1)

农历八月十九,是继恩与枣叶新婚大喜的日子。

一大早,枣叶枣花姐妹两个就起来了,枣根、大枣木、三枣木也一早就开始忙活了,为了给姐姐送行,三枣木特意从部队请了两天假,他是枣叶的弟弟,是最适合的跟轿人选;二枣木没有回来,但是在昨天晚上,他派自己手下的兄弟送来两只刚刚猎获的大雁,作为大妹妹结婚的礼物。

遗憾的是,在这么一个喜庆的日子里,枣针却无法前来帮忙,因为根据农村的风俗,寡妇,尤其是新近丧夫的女人,是根本不能出现在婚礼的任何场合的。所以,在这一天,枣针只能躲到屋里不出来,或者躲到马头山里去,待接枣叶的迎亲队伍离开村子方可露面。

尽管现在枣针是枣林凹村的妇救会主任,是女干部了,而且已经入党,经常在继恩的带领下教育村里的年轻妇女们破除迷信,但是,村里的风俗习惯还是不能不考虑,枣根老汉更是一个处处讲究传统的人,自己稍有不慎,都会遭到人家的嫌恶。

为枣叶梳妆的任务自然落在枣花身上了。

昨天晚上,枣花已经帮助姐姐用胭脂河水洗过澡了。

昨天下午,枣花从胭脂河里挑回了满满两桶水,晚上倒在大锅里烧开了,然后舀到大木盆里,再端回到屋里让姐姐洗,同时,枣花还要帮着姐姐搓背。根据胭脂河流域一带的风俗习惯,这样的事儿,一般都是由家中最近的亲人帮忙,母亲、嫂子、姐妹都可以,但是,娘死得早,又没有嫂子,本来枣针也是合适的人选,她也乐意来帮这样的忙,但是,偏偏今年春天堂哥出意外了,枣针成了寡妇,所以,帮助枣叶洗澡,就只能由枣花承担了。

枣花一边为姐姐搓背,同时暗暗地观察姐姐的身体。姐姐的身子好白啊,比自己的身体还要白,也显得更丰腴;姐姐的乳房也很大很柔韧,充满了弹性。姐姐的身体,今天晚上就要被继恩哥压在身下,两个人的肉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姐姐白腻腻的身子,富有弹性的乳房,都要被继恩哥有力的大手抚摸揉搓,姐姐在继恩哥的爱抚下,一定如醉如痴,一定感觉极其幸福、妙不可言……姐姐以后每天晚上都可以同继恩哥这样恩恩爱爱地相厮相偎,耳鬓厮磨,相宿相栖,而自己……一股浓浓的妒意不由地从枣花心中油然而起,继恩哥有了姐姐这样的新娘,恐怕很快就会把自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想着想着,枣花不由伤心地落下泪来,泪珠“扑嗒扑嗒”地掉到了枣叶的脊背上。枣叶一惊,忙问妹妹:“枣花,你这是怎么啦?哭鼻子啦?”

“姐姐明天就要嫁人了,想咱们姐妹俩,在一个炕上睡觉,一块儿玩耍,一块儿到胭脂河边擗苇叶,一块儿上马头山砍柴,多么的亲密无间,可是从明天起,这一切就都结束了,想起这些,我不由流下泪来。”枣花这些话,倒也不是全部在撒谎。

“傻丫头,镇上距咱枣林凹不过十来里地,不消半个时辰我就能回来,如果骑上马,十分八分就回来了;回来后,咱们还不是照样在一起吗?同以前有什么区别?”枣叶说。

“那可不同,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再回来就是亲戚了,姐夫也可能会跟着,怎么可能再回到以前那样?……”枣花低着头,幽幽地说。

“等我完婚后,也赶紧让你姐夫替你张罗一个好夫婿,一定替你找一个比你姐夫还要好的,怎么样?枣花?”枣叶问道。

“背已经为你搓好了,我出去将灶里的火炭掏出来……”枣花将毛巾扔到木盆里,一溜烟地跑出了屋,然而她没有去灶膛,而是径直跑到屋后的枣树林中,趴在地上嘤嘤地哭了半个晚上,直到半夜了才擦干眼泪,静悄悄地回到了家里。

经过一夜暗暗的啜泣,枣花眼睛肿得像桃一样,但第二天,仍然早早起来,开始帮姐姐盘头发。头发快盘起时,村口响起了几声二踢脚的爆响,枣花被惊得哆嗦了一下,手不由停了下来。枣叶却仍然坦然地坐着,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只是脸上的红晕更深了,满满都是幸福。

枣花呆了一下,赶忙收回纷乱的心绪,静下心来,认真地为姐姐盘起头发来。为姐姐盘好头,又帮着在姐姐的脸上扑好粉,新娘子的打扮就算停当了。枣花从镜子里偷偷地看了一眼枣叶,不由暗暗惊叹:“姐姐美极了!”

“姐姐要当新娘了,但一直忙活的却是自己,自己亲手为姐姐盘好的头发,今天晚上就要被继恩哥亲手解开,自己帮姐姐亲手穿起的新嫁衣,今晚就要被继恩哥撕扯下来;自己亲手为姐姐扑匀了粉的脸,今晚就要被继恩哥亲吻得一片凌乱……从今以后,姐姐每天晚上都可以享受这甜蜜的幸福,然而这些幸福都是姐姐的,自己什么都得不到——再也得不到了!自己这是何苦!如果没有姐姐,今天的新嫁娘不就是自己么?……”枣花浮想联翩。

“根据马头山的风俗,姐姐结婚,妹妹是绝不允送到娘家的,当然,如果妹妹提前结了婚,则不受此限。这是不知哪一代人流传下来的规矩,据说是怕妹妹去了会同姐姐抢新郎。好没道理的规矩!天下有这样的事吗?然而,马头山里有句俗话,‘小姨子,半个妻’,‘小姨子的屁股蛋蛋,有姐夫的一半半’,这些乱七八糟的粗语俚言,能有什么道理?……可是……”想到这里,枣花脸上不由一阵阵发烧……

过了片刻,枣花抬起头,镇定了一下心绪,忙着到灶上做饭去了。今天爹从镇里请了一个会做饭的男人,名叫老面。老面的活计与他的名字还真有关,最拿手的是蒸馒头,他蒸出的馒头又大又白,在马头山胭脂河一带,人们都说,老面蒸出来的馒头比镇上那个长得又高又胖的妓女的奶子还要白还要大,这在周围十里八乡的没有谁能比得上,所以,镇上甚至县城的有钱人家过红白喜事,都要请老面蒸馒头。

除了蒸馒头,老面还会蒸花馍,这是一些用白面捏成的各色花样的面食,这些面食有的捏成各种小动物的样子,如小猪、小猴、小狗、小猫、小鸡、小鸭甚至小蛇等等;有的捏成各种人的样子。无论动物还是人,最后都要给它们加上红枣或者红豆,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被捏成的动物或人立即就显得栩栩如生了,骤然增添一些红红火火的喜庆气息。

枣花走出屋,看到干粮已经蒸出来了,老面正瞅着自己捏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艺儿憨笑。

“老面叔,您好手艺啊!”枣花由衷地夸道。

“这算什么,正在秋收,顾不过来,只做了这么一点儿,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一定给你做两大锅,让你带到婆家吃,让外面的人知道咱山里有能人,咱枣林凹蒸出来的馒头不比外面差。”老面笑呵呵地说。

就在这时,接亲队伍已经来到了院子里,枣根、大枣木连忙走出来,将他们迎到屋里。屋里的一个大方桌上,早已摆好了酒菜;桌子正中,放着一坛枣杠子酒。

接亲人草草吃过饭,就接上早已准备就绪的枣叶出发了。枣花送姐姐到庭院口,按规矩,就不能再送了。她紧紧抓着姐姐的手,头靠在姐姐怀里,舍不得放手,尽管极力克制着,泪水还是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像一个受尽委曲的小女孩,抽抽噎噎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枣叶的眼里也盈满了泪水,但脸上却一如既往地绽满了幸福的笑容,她充满爱抚地摸着枣花的头,轻轻地说:“好妹妹,过几天,姐就回来看你,不要伤心了,好吗?”说完,又拍了拍枣花的脊背,就毅然转过身,随着接亲的人群向村外走去。

继恩与枣叶的新房,是临时从镇子东头一个庄户人家佃来的,尽管只是一间极为简陋低矮的土坯房,但打扫得干干净净,屋梁都用白报纸打了顶棚,窗户上贴着白格生生的窗纸,五颜六色的剪纸贴在窗纸上,显得格外爽心悦目。两个巨大的双喜字贴在正面的墙上,给整个房间带来了浓郁的喜庆气息。靠着正墙放置着一个方桌,方桌上摆着一碗红枣,一碗红高粱;方桌两边各燃着一支红蜡烛;桌子正中放着两个红布绢,这一切,将本来低矮简陋的洞房映衬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新婚之夜,洞房内的气氛显得格外浪漫而又温馨。

枣叶蒙着一块红盖头,一动不动地端坐在炕沿上。闹新房的年轻人刚刚散去,镇上的两个妇女就来到了屋里,每人端着一个簸箩。她们一边嘻嘻哈哈地笑着,一边抓起簸箩里的红枣、花生、栗子,一把一把地向炕上撒去,一边撒一边说:“给你们撒这么多红枣、花生、栗子,你们一定会多生儿子。”

撒完后,两个妇女说:“你们早点睡吧,不要忘了早点将儿子生出来啊!”说完,两个女人笑着跑了出去,并随手将门带上了。

夜已经深了,村里的狗叫声逐渐稀少了,甚至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糊涂的公鸡的打鸣,然后,就一点声息都没有了,逐渐地,整个镇子好像也已经睡着了,洞房内,变得更加安静了,然而温馨甜蜜的气氛却越发浓郁了。

继恩为枣叶揭下了红盖头,今天这一天,直到这时,他才认真地看了看妻子,心中不由惊叹道:“枣叶长得真美!以前总觉得枣花是马头山里最美丽的姑娘,现在看来,枣叶与枣花比起来,一点儿也不逊色,枣花的美中带着一股野性与叛逆,而枣叶的美却充满了一种温柔娴淑的气质。俗话说,高山出俊鸟,在马头山里,居然生出了枣叶与枣花这样美丽的女孩,胭脂河的水,将山里的女子浸得如此滋润,马头山里的红枣将山里的女子养得如此红润丰满……”

就在继恩正在惊叹的当儿,新娘俯下身来,从所带的陪嫁里面取出一件东西,这件东西用红绸布包着,继恩开始不明白是什么。待枣叶打开红绸布,继恩不由地一阵心惊肉跳,原来,是一个半大的酒坛,继恩知道,里面装的是山里产的枣杠子酒,作为新娘的陪嫁,酒里面已经加入了胭脂,因而称为“胭脂红”,这是在新婚之夜,新郎新娘举行合卺仪式时所要喝的酒。

枣叶将酒斟好了,继恩哆哆嗦嗦地端起酒杯,与枣叶一起喝交杯酒。继恩看一看面前的枣叶,又低头凝视着端在手中的“胭脂红”,呆呆地看着酒杯,凝视着鲜红的酒浆,隐隐约约地,里面仿佛映出了枣花红扑扑的脸蛋,也完全是一幅新娘子的妆扮,眼睛肿得像桃一样,眼窝里含着盈盈的泪水,柔情脉脉地注视着自己。继恩眨了眨眼,想看得更加清楚一些,然而酒杯中的人影却不知怎么又消失了。继恩将目光转向他处时,枣花的影子似乎又进入酒杯之中了,继续深情地看着自己。继恩抬起头来,面前的新娘是现实中的枣叶,再低下头,酒杯中的新娘却又成了枣花,再仔细看时,枣花就又倏地消失了……一时间,继恩被折腾得眼花缭乱。

继恩能看出来,枣叶不怎么能喝酒,她是在硬撑着喝的,这方面,她与妹妹有着天壤之别,枣花酒量大得没有底儿,而枣叶喝一口就会呛,然而,她皱着眉头,坚持喝完了第一杯酒,喝完后,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掩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喝第二杯。仅仅一杯酒,枣花的脸上就已经变得潮红。

继恩劝枣叶不要硬撑着喝下去了,尽管他知道,根据马头山里的风俗,新婚之夜的三个交杯酒,新郎新娘是无论如何都要喝的,因为这酒是用马头山里的红枣酿造的,红枣是枣树的精华,只有喝下这三杯酒,马头山顶的枣神爷爷和护枣娘娘才会高兴,两个神仙才会认为新婚夫妻是从心里敬他们的,才会保佑刚刚成家的小两口,从此以后,这新成的一家,枣树才能多开花多挂果,到了秋天才能获得丰收,一家人才能丰衣足食。

新婚之夜夫妇两个喝的酒中加入了胭脂,根据当地另一个传说,胭脂是为乡亲而死的胭脂女的血染红而形成的,胭脂女死后,就变成了胭脂仙姑,新郎新娘只有喝过这种被称为“胭脂红”的枣杠子酒,才会得到已经成了仙的胭脂仙姑的保佑,只有这样,夫妻两人在胭脂河两岸种的庄稼,在马头山里种的谷子才能获得丰收。

所以,新婚之夜的三个交杯酒新郎新娘都是要非喝不可的,枣叶自然更不会例外。

一辈子就这么一回,这可是作为一个女人最幸福的时刻,嫁了如意郎君,这一夜更是幸福得不得了,怎么不放开身心,喝个一醉方休呢!

然而,也有截然相反的情况,比如父母包办婚姻的,换亲的,甚至有被父母当驴一样卖给夫家的——这样的婚姻就是一个女人一生的坟墓啊。过了这个晚上,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就被糟践了,这一生也就算完了,但身为一个弱女子,又没有能力反抗。这个女人便乘这个机会喝个烂醉如泥,神志全然没有了,就任凭男人脱光自己的衣服在自己身上发泄,反正也没有什么感觉,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

三杯酒喝完,枣叶的脸已经如同一块红布,满是幸福的笑容;她的眼里已经溢满了泪水,不知是酒劲,是害羞,还是因为太过幸福所致。她偷偷地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脸更红了,娇羞地转过身,用双手紧紧地将脸捂住,身体微微颤抖着。

继恩伸出手,轻轻地触到枣叶的肩膀上。

枣叶像触了电一样,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慌忙躲闪,然后,她身体蜷缩着,背对着继恩,缓缓地倒在炕上,双手仍然紧紧捂着脸,不敢看丈夫,像一只受惊了的小鸟一样,不知所措。

枣叶的这种抵触状态,令继恩一时不知所措!他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决定不再打扰她,于是,他张开一条被子,替她盖在身上,自己将衣服脱了,就挨着她躺了下来。

这样过了好一会儿,谁都没出声,可实际上,谁都没有睡着。枣叶以为自己的丈夫已经睡熟了,便悄悄地从被窝里坐了起来,仔细地端详着自己心爱的丈夫。“俺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