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 粒 弹

任金伟

一

“师父被送进精神病院了。”龙吟一钻进等候在校门口的那辆粉红色球形无人驾驶跑车，便被前来接他的郭了了告知一个不幸的消息，这是不到两个月中的第二个，上一个是父亲被送进看守所。

郭了了是父亲龙雨的徒弟，他们都是Z市警局的刑警。几十年来，龙雨先后破获过许多颇具影响的大案要案，在球东村警坛享有极高的声誉。这样一个老刑警刚从看守所出来又被送进精神病院，多少有点令人费解，有点冷讽刺，有点黑幽默。

“不就是弄了一个乌龙案子嘛，咋又把自己给整进精神病院了？”龙吟木呆呆地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龙吟的母亲在他刚上学的时候就去了球西村，父亲龙雨给了他博大的父爱和母爱，他们这样对待老龙，不是在给自己断奶，是要断掉自己的一切，自己应该有所行动了！

时间回到二三一一年十月二十五日上午十时许，一路人报案称：有人用铁笼子囚着一位老人在金水大道中段游街示众。

警情就是命令，龙雨带着徒弟郭了了迅速赶赴现场。

一中年男子正站在卡车车厢里的一个大铁笼子上进行着胡言乱语地演讲，样子跟马戏团里的小丑无二，令人惊掉下巴的是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竟是他的父亲。老人姓杨，退休前是Z市动物园的猛兽饲养员，老伴在二二五零年推行冻龄制度——在成年人体内植入一颗阻断衰老的芯片之前就已撒手人寰，他一个人靠微薄的收入将三个子女养大成人，并逐个送进大学，不曾想养了这么一个白眼狼，竟将自己关在铁笼子里。

据老人讲，杨某是Z市最大的那家电子厂的一名芯片设计师，也是一名业余画家，最擅长画虎，还有一个爱好是养大型犬，家中曾养过藏獒和高加索犬，最后养的那只是圣伯纳犬。他养的每条犬，无论是什么颜色，都会被他涂成黄色，画上虎纹，取名赛虎、亚虎，那条圣伯纳犬是条母犬，唤作虎妞。杨某对虎妞宠爱有加，只要他在家中，就不把虎妞往铁笼子里关，晚上睡觉，虎妞就卧在他的床前，即使卧在床上，他也从不嫌弃。

前不久，虎妞死了，铁笼子闲置下来，不知是杨某受了刺激，还是什么原因，竟用它囚住了他的老父亲。

在审讯室里，龙雨问：“你为啥要囚禁自己父亲？”

杨某想都没想就反问说：“他囚我族人一辈子，我囚他一会儿不行呀？”

“精神病！”龙雨断定杨某是精神病，还是送去精神病院做了鉴定。

至此，这个案子就算办结了，可郭了了说：“这个案子有些蹊跷，与B市和S市之前发生的两个案子极其相似，应串并起来侦破，否则还会发生类似案件。”

郭了了将那两个案件的文本转发在龙雨的脑机上。

案子本就五花八门，没什么蹊跷可言，可徒弟既然已经转过来了，龙雨没有理由不看，这也是对郭了了的一种尊重。

——寻衅滋事案。案发时间是二三零九年十月二十五日，地点是B市某机关单位门口。一名老年人无辜遭一男子殴打，三根肋骨骨折，多处软组织挫伤。警察赶到现场时，犯罪嫌疑人已逃之夭夭。警察很快将犯罪嫌疑人李某某抓获归案，李某某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当问到伤人动机时，李某某的回答令一个警察直接将刚喝到嘴里的茶水喷到一米开外。李某某说受害人经常打死打伤他的家人。经查，他与受害人素不相识，他的家人也都健康地活着，无一人遭到过他所说的伤害，只好送他去做鉴定，结论是突发精神病。

——杀人碎尸案。案发时间是二三一零年十月二十五日，地点是S市某小区三十二号摩天大楼30267室。案子简单得一目了然，犯罪嫌疑人白某是脑机医院一名年轻的外科医生，死者是她新婚丈夫高某。当时高某正准备换鞋出门，白某趁其不备用铁锤猛击头部将其锤杀死，随即在客厅分割尸体，并将尸块分装于四十余只食品袋，准备分发给本单元的住户，结果在送出第一袋时被发现。警察赶到时，众人已将犯罪嫌疑人白某控制，当问及杀死丈夫的原因时，白某非常生气地说：“他杀死过我无数族人，并将他们分割卖给人们食用，我不杀他难解心头之恨！”警察当即判定她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几天后的鉴定结果也证实了这一点。

浏览完毕，龙雨对与自己隔桌而坐的郭了了说：“说说你的看法！”

郭了了说：“案发时间相同，犯罪嫌疑人都是突发精神病患者，这绝不是偶然的，应该串并起来对待。”

龙雨将自己的担忧和想法报告给局长欧阳刚强，希望能得到支持，名正言顺地将几个案子串并起来重新侦破，找出案子发生的真正原因，防止类似案件再次发生。但龙雨犯了一个错误，在陈述理由的时候，他用了郭了了的思维，用了郭了了说服他的理由。

欧阳刚强一听就知道是他受了郭了了的蛊惑与撺掇，狠狠地剋道：“你这是被郭了了给幻化的典型妄想症患者！”

龙雨被欧阳刚强训得灰溜溜地走出局长办公室，却没有灰心，他不怨欧阳局长，也不怨幻化了自己的郭了了，谁让欧阳刚强是自己的上级，谁让郭了了是自己选的徒弟。

郭了了确实是个喜欢幻想的女生，这一点整个警局人尽皆知。幻想有两种，一种是有根由的科幻，一种是无根由的瞎想，郭了了既喜欢科幻又喜欢瞎想。这样一个郭了了，居然是一名警校毕业的高材生，非常令人不可思议。公安工作一是一，二是二，丁是丁，卯是卯，要的是真凭实据，用事实说话，用证据说话，来不得半点幻想，科学的幻想也不行，瞎想更不行，早晚会出事，草菅人命，保不准啥时候就会把自己搭进去。知晓郭了了的情况后，偌大一个警局谁都不愿带她这个徒弟，最后是龙雨动了恻隐之心，收了她，让她整天尾巴一样跟在屁股后。郭了了爱幻想爱瞎想，却是个勤快女娃，提茶倒水，抹桌拖地，啥活都干，尤其善于学习，善于钻研，这一点龙雨很满意。郭了了脑瓜子活泛，案子中遇到问题，一点就透，让龙雨省了不少心，在案子陷入困境时，还会给龙雨提一些令他茅塞顿开的思路和建议，令几个当初不愿带她的老伙计一个个羡慕嫉妒恨，没有办法，都是自己的选择。

没得到欧阳刚强的认可与支持，在单位里琢磨那几个案子就属于不务正业，龙雨只能在家里研究，他把三个案子嫌疑人的名字重新放进脑机，一有空就投射到玻璃幕墙上，这是他分析案情惯用的方法。那天夜里，龙雨右手握着激光笔，左手摸着下巴，盯着那几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盯得久了，一个个活起来，冲着他怪笑，是精神病院随处可见的那种表情，开心，无忌，甚至有些天真烂漫。他们笑什么呢？龙雨百思不得其解。

龙雨将几个嫌疑人的职业标注上去，他们分别是干部、脑机外科医生和企业科研人员，三个人三种职业，互不交叉，没有任何联系。龙雨又将年龄标注上去，这回有了一个新发现，不过这个新发现也等于没发现，那就是杀人碎尸案的嫌疑人跟自己一样肖牛。这种现象并不奇怪，生活中生肖相同者比比皆是，同龄者大有人在，同年同月同日生也不足为奇。三百多年前，那些育龄男女都还乐于肉体爱爱，生孩子那也是顺带的事，新生儿的出生率还相当高。有资料显示，整个地球村一秒钟就会有一个新生儿来到这个世界，也就是说，地球村里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大概在八万六千四百人左右。按说这个发现引不起龙雨多大兴趣，但之前郭了了曾提醒过他，这就不能不引起他新的思考。那天，他正在玻璃幕墙前琢磨案子，郭了了打来电话说：“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三个案子已经将脑子塞得满满的，幸亏塞的不是TNT，否则早就跟地雷一样炸开花了，你郭了了这时候又来提什么问题，这不是故意添乱？“有问题自己解决！”龙雨想怼一句，话未出口，郭了了接着说：“那几个嫌疑人的精神病与他们的生肖有关。”

“瞎胡扯！”龙雨断定郭了了又在云天雾地幻想，没好气地挂掉了电话，继续盯看那硕大的玻璃幕墙。

瞎想害死人，郭了了围绕几个案子的瞎想，将龙雨引进了一条死胡同，竟然自己把自己琢磨出了精神病，还被送进精神病院，这一对师徒还真不是一般的奇葩。

球形车快到凤凰城小区门口时，一直闷闷不语的龙吟说：“去精神病院！”

郭了了知道这是龙吟想去看望父亲，遂发出一个意念指令，球型车向环城高速驶去。

二

精神病院在远离市区的一处土岗上，四周荒无人烟，高高的院墙围着硕大一个院子，一扇铁皮大门始终紧闭着，乍一看，像一座监狱。二者原本就是大同小异，一个囚禁肉体，一个囚禁精神，仅此而已。

眼下科技发达，一般精神病患者植入一个特制的医疗芯片就可以治愈，只有少数医治无效的才需入院治疗，所以，整个球东村仅保留两家精神病院，一个在狂妄症高发的R岛国的D市，另一家就在Z市。

郭了了的粉红色球形无人驾驶车驶到精神病院门口，郭了了向里面发送一个开门的意念，门卫打开大铁门上的一个方洞探出一个白色绒球脑袋问：“找谁？”

郭了了从车窗伸出手亮亮警官证，门卫缩回白绒球。门卫老头的动作令郭了了一下子联想到欧阳刚强养的那只宠物龟。欧阳局长经常谆谆教导广大警员：“要向乌龟学习，能伸能缩，伸能咬住罪犯，缩能保护自己，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适应这个被信息弄得玻璃一样的透明社会。”

几乎是在门卫缩回绒球脑袋的同时，大铁门门徐徐打开。配合公安办案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单位也一样，谁也不能拒绝，更不能对抗，对抗就是违法，没有好果子吃，精神病院的门卫不是精神病患者，他对此非常清楚。

“你去吧，我在车里等你。”郭了了将车停在办公楼前，却不愿下车，她有些心怵。这不是她胆小如鼠，也不是像很胆大的人会怕老鼠或蟑螂一样，她是对上次的经历心有余悸。

那天，她跟龙雨一起来见那三个嫌疑人，她趁龙雨去找院长，一个人先入病区。病区的院子有很多患者，哭的，笑的，蹦的，跳的，满院子乱跑，也有雕塑一样坐着或站着的，有小孩一样蹲在树根或墙脚逗蚂蚁的。来之前，龙雨提醒郭了了要有点心里准备，她不以为然，还在心里埋怨龙雨言过其实危言耸听，甚至觉得那些患者会像小孩子一样天真可爱。郭了了放松了戒备，趁龙雨在办手续，独自一人去院子里转悠，谁知，刚走进院子，一个中年男子突然冲到面前，一伸手说：“拿来！”那样子像悍匪在拦路抢劫。郭了了被吓一跳，毕竟是警察，很快镇定下来，像幼儿园阿姨对待小朋友一样亲切地问：“你要啥？”

那人将手往近里又一伸恶狠狠地说：“烟！”

她说：“我不抽，没有烟。”

那人牛蛋眼一瞪，一把抓住她的领口，厉声说：“骗鬼咧，掐死你！”

这时候，更多的病人围上来，推搡，撕扯，抓挠，掏兜，摸包，郭了了使出浑身解数抵抗，也无济于事，直到几个医护人员赶来一通呵斥，方才挣脱出来。

有了这么一个小插曲，郭了了小着心跟在龙雨和院长身后，依然有一个病人突然冲过来，吓得她赶紧往一边躲。那人不要烟，冲她微微一笑，嗲声嗲气地说：“亲爱的，你终于来看我了。”原来是误将她当自己媳妇了。尴尬，郭了了不禁脸红发热。见此情景，院长从鼻孔里挤出一声嗯，那病人立马转身离开。院长讪讪一笑说：“一个花痴，别介意。”

龙雨说：“警察没那么不娇情，快找人吧！”

郭了了确实不是一个矫情的女娃，也不会介意这些，师父又这么给予肯定，愈发要表现出大大咧咧的姿态，便跟上一步说：“院子这么大，病人满院子乱跑着，又穿着一样病号服，不好找吧？”

院长轻轻一笑说：“先去那边小树林吧！”

在空旷的场院里已难找，进了树林，岂不更难？龙雨和郭了了狐疑地跟在院长往小树林走去。

小树林在院子西北角，是一片人工林，大都是当地的树种，桦栎木居多，马尾松次之，夹杂着一些其他衍生树种。

嗷呜——！几个人刚接近林子，就听到一声虎啸，很显然是人的模拟叫声，没那么低沉，也没那么瘆人，甚至有些滑稽可爱。

“呶，这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院长一指林子说：“他每天都来这里，学虎啸，练虎跃，还别说，他那招饿虎扑食非常了得，一下子能将我们的工作人员扑倒，一会儿到跟前，你们也要提防点。”

龙雨和郭了了没有到跟前，只是远远地观察着，更像是看一场蹩脚的小丑表演。此时，李某正四肢着地，行走，跳跃，猛扑，仰头嗷呜嗷呜地长啸，若披一张虎皮，那就是活脱脱一只猛虎。李某表现的老虎特征，初步印证了郭了了的猜测，也可能只是一种巧合，还不能令龙雨完全相信。看了一会儿，龙雨说：“走，见下一个。”

院长说：“去那边草坪。”

医院的草坪跟城里的一样，也是人工种植那种，剪得整整齐齐，那些病人或站或舞或蹲或坐或躺，形态各异，难分你我。院长领着龙雨和郭了了从人隙间穿过草坪，在一条水沟边停下来。这是一条干水沟，很显然是排泄雨水用的。水沟里长满青草，鲜嫩而茂盛，一个女病人侧躺在那里，嘴里慢慢地嚼着青草，嘴角绿汁欲滴，样子像极了卧在那儿休息反刍的老牛。

龙雨像在自言自语地说：“她是属牛的。”

郭了了知道师父是说给自己的，随接过话头说：“下一个属鼠。”

院长诧异地看看龙雨，又看看郭了了说：“难怪他经常去伙房偷东西，偷了又不吃，也不给别人吃，全都悄悄塞到老鼠洞了，说不定他现在正在厨房哩，咱去那儿找吧。”

“不用了，谢谢你的配合。”龙雨谢过院长，径直向郭了了那辆粉红色球形车走去。

车子驶出精神病院的大门，龙雨便急急地催促郭了了：“说说你的看法。”

郭了了说：“他们可能是被人植入了芯片，那些芯片以十二生肖为序编程，每个生肖有相对应的指令，如果不出意外，下一个类似案子的犯罪嫌疑人的病征应该具有兔子属性，而且会在兔年的十月二十五日出现。”

这样的推理只有郭了了想得出，也只有郭了了敢这么想，但龙雨这回觉得郭了了的天方夜谭谈谈得不无道理，便问：“为啥是在一个时间点上？”

“这个问题我也没弄明白，肯定与指令设置有关。”郭了了害怕龙雨没听明白，接着说：“可能跟我们脑机设置提醒一样，到了那个时间点，芯片就会发出指令，他们便开始按照指令行事，也就发病了。”

“你是说，存在一个人或组织，给他们植入了指示他们违法犯罪的芯片？”龙雨顺着郭了了的思路走进了一条胡同。

“三百多年前，球西村那边就发明了脑机接口技术，将芯片植入动物大脑并获得成功，你可以在网上搜出当年马斯克现场遛猪和猴子打乒乓球的短视频。”郭了了继续将龙雨往胡同深处引。

脑机接口技术早已成熟，二百多年前已开始在那些老年痴呆患者身上使用，帮助老人恢复记忆和生活自理能力，现在的应用更加广泛，难道能给人类带来福祉的先进技术会被人用于犯罪？龙雨没有去脑机里搜索验证，他破例相信了郭了了，愿意跟着她的思维走，哪怕是死胡同也愿意，大有视死如归的意味。龙雨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令自己都吃了一惊，也令郭了了不敢相信。

龙吟找到父亲时，龙雨正与金老师盘腿席地坐在草坪上聊天，看上去两人已经很熟络，有说有笑地非常聊得来，压根就没有一点精神病迹象。他之所以被送进精神病院，欧阳刚强在机关会上公开解释说：“龙雨在看守所蹲满三十天接受过东安局工作人员循循善诱的训诫之后被释放出来，不思悔改故伎重演重操旧业，拿着他的万言书去找各级领导，弄得领导不能工作烦不胜烦纷纷@Z市市长，训斥，责骂，责令警局限期剔除这根梗阻体制运转的搅屎棒！市长将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隆重地交给了我们警局，我只能权衡利弊，忍疼割爱，采用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修改复制一份精神病历，将他送进了精神病院。”

金老师在公园吃草之后，出现了撕咬对他指指点点议论他的人，家人带他到当地一家脑机医院植入一款芯片也无济于事，只好千里迢迢将他送到精神病院。

龙吟没叫龙雨老龙，也不跟金老师打招呼，直接走到近前，这跟大多年轻人一样酷且孤独。见龙吟走近，金老师说：“你儿子来了。”

龙雨惊喜地扭过头，看到高高瘦瘦的龙吟，脸上的喜悦很快又消散殆尽，冷着脸说：“不在教室读书，跑这儿干啥？！”

龙吟说：“把电脑密码给我。”

龙雨问：“要密码干啥？”

龙吟说：“救你出去！”

龙吟没有吱声，算是默认。龙雨眼下也没有主意，只好将自己的私人专用电脑密码给龙吟。

三

有了密码，龙吟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去电脑里寻找父亲第一次被送进看守所的原因。

从精神病院回来，龙吟自己调了一杯营养液喝过，便坐到父亲的私人专用电脑前。眼下，龙雨的脑机芯片已被强制拆除，电脑处于脱脑状态，龙吟可以无所顾忌地自由浏览。他浏览过几个页面后，看到了龙雨的那个万言书。

会不会是因为它呢？龙吟看了一下落款日期，刚好是在父亲进看守所的前几天，这肯定不是巧合！

那份洋洋洒洒的万言书，是龙雨利用整整一个礼拜的业余时间撰写完成的，他打算将它逐级呈递上去，以引起球东村各级领导的高度重视，从而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阻止一场球东村五十多亿人参与的大混战的爆发。他的万言书从那四起案子说起，陈述了它们与辛迪·哈登报告会上那些银鸡蛋的关联，充分展开想象，经过认真研究分析，得出一个令极善幻想的郭了了都咂舌的推论：那些银鸡蛋是一颗威力远比几百年前的手雷威力高几百倍的芯片炸弹，如果球西村再造出跟原子弹一样的芯片炸弹，后果不堪设想！

他举例说，一个肖鼠人伤害的只是一个人，如果是一群肖鼠人，那就会发生群体械斗，球东村有五十多亿人口，肖鼠人达四亿多，四亿人同时犯罪，那就不是一般的刑事犯罪，而是残酷的战争！如果十二个生肖的人都参与进来，那就是五十多亿人的大混战！其战争规模远远超过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它会是人类史上真正意义的第三次世界大战！

他还阐述说，上两次大战是两个阵营的军队受某种思想支配而战，是有组织的战争，最终以一方胜利另一方失败而告终，而这次大战将是一场只受程序控制的大混战，是球西村向球东村发动的一场完全由球东村人参加的代理战争，一旦爆发，各生肖的人将相互厮杀，直到剩下最后一人，战争才会结束。

万言书草成后，龙雨觉得这是一件大事，不能有半点差池，更不允许文章存在知识方面的瑕疵，让一个老鼠坏了一锅汤。于是，他把草稿传给郭了了，并附言恳请郭了了认真修改，意思很明显，再借助一下郭了了的新知识和幻想能力，将文案做得更加完美一点。

郭了了躺在床上反复浏览了整整一个晚上，却迟迟不敢动手修改，她被龙雨吓到了。几个蹊跷的案例怎么就能推演出一场战争，而且是球东村人的自相残杀，而是以五十多亿球东村人消亡为代价的大混战，而且是球东村为球西村而打的代理战争！郭了了怎么也想不到，一向以严谨著称的师父打开想象的翅膀竟能飞得如此高远，连自己都自叹弗如望尘莫及。郭了了没有动手修改，还有一个原因，那就她无法想象师父将其呈递上去或发布出去之后的情景！必须阻止师父的行为，郭了了说：“这篇文章不能呈递和发布！”

龙雨没想到自己这个爱幻想的徒弟会如此坚决地否定，不明白地问：“为什么？”

郭了了反问道：“你想过后果吗？”

龙雨不屑地说：“一篇文章而已，能有什么后果？”

郭了了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但她敢肯定，一定会是一个可怕的后果，令她这个喜爱幻想的人都不敢想象的后果，至少会引起巨大震动，甚至骚乱，让本就捉襟见肘的警力无法应对，从而导致一场社会混乱，这是任何人都不愿看到的结果，任何政府机构都不允许出现的结果！

然而，在龙雨看来，这是关乎球东村的大事，关乎人类生存的大事，必须如实呈递和发布！龙雨的行为，褒义说是执着，这是干成一件事情必备的基本素质，坚持就是胜利嘛，地球人都知道；往贬义上说，那就是执拗，固执，呆板，一根筋，一条道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甚至撞了南墙也不知道回头，这又是为人处世之大忌！固执呆板是从冻龄之前人特有的，很难矫正，龙雨的固执很多因素来自他的职业，破案需要执着，尤其是那些陈年积案，没有一股不服输的执着劲，很难坚持到最后。

郭了了劝阻不了龙雨，只能采取缓兵之计，一边答应帮龙雨修改文案，一边寻求解决办法。郭了了首先想到的是欧阳刚强，徒弟的话可以不听，局长的命令总不会违抗吧！

那天一上班，郭了了就去堵欧阳刚强。欧阳刚强不仅是警局的局长，还是N市政府的副市长，需要参与的社会活动太多，每天都在不同场合之间奔波，若不能在上班之初将其堵在办公室，只能用短信汇报工作和交流思想。很显然，郭了了要汇报和交流的内容是不宜使用短信的，说不透，难讲明，最根本的是需要保密，使用短信极易泄露，那等于间接对外发布，而且极易形成坊间流传的小道消息。眼下，各种媒体都受控于各自的所属机构和个人，发布的消息大多都带着功利和目的，甚至存在着内容真实性问题，可信度大打折扣，小道消息反倒更令人相信，所以，一旦泄露，危害性更大。

欧阳局长常常会直接去活动场所，并不来警局，堵也白堵，即使来了警局，也未必堵得住。堵欧阳局长不是堵小偷，堵住就跑不掉，你将局长堵在办公室，局长一句话：“晚点再说！”谁也不敢拉住衣裳襟不让出门。即使推掉外面的活动应酬，愿意留下来听汇报，也未必轮得到，堵局长汇报工作者大有人在，凡事都得讲先来后到，汇报有长有短，一个人汇报交流一上午或一下午是常有的事情，谁也没办法。

郭了了很幸运，一下子就堵住了，谁知，汇报还没听到一半，欧阳刚强便说：“你反映的情况很重要，待文案呈递上来再说，我还有事，请自便吧！”

局长只是下一个逐客令，没有骂人，算是客气了，郭了了知趣地从局长办公室出来，那一刻，她有一种无计可施的感觉。

知子莫如父，识徒莫如师。郭了了的缓兵之计早被龙雨识破。识破不说破，这是格局，是肚量，也是对郭了了的尊重。识破了，龙雨自然不会再等郭了了的修改意见，即使文案有瑕疵，也无所谓了，白玉还有瑕哩！龙雨找到一家传统的打印店，按照标准公文格式，将文案打印了四十份，装订整齐，呈递一份给了欧阳刚强，下余部分准备通过快递公司分呈给球东村总部和下辖的三十七个国家元首。

那天，龙雨刚出门便被两个陌生人拦住，一个中年男子问：“你就是龙雨吧？”

龙雨礼貌地说：“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们东安局的，请跟我们走一趟！”对方亮一下证件，一边一个将龙雨夹在中间，这是龙雨他们做刑警防止犯罪嫌疑人脱逃的常规动作。东安局是球东村安全局的简称，其职能是维护整个球东村政局的安全稳定，龙雨是老刑警，知道配合调查是每个公民的义务，没再说什么，很自觉地跟着上了车，到东安局才知道是因万言书的事。

万言书是一个老刑警为球东村避免混战而献出的逆耳忠言，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示不得人的地方，龙雨直言不讳地详细说明了撰写万言书的前因后果和如何下载打印以及准备呈递到各级领导机构的整个过程，讲到最后他说：“我自觉没有违犯球东村神圣庄严的安全法，不知你们为何会把我叫到这里。”

审讯他的人说：“你的万言书在下载时被窃取，可能会升级为球东球西两村之间的外交事件，你已涉嫌违犯公共安全罪，现对你实施三十日行政拘留！”

龙雨没有料到事情会急转直下发展到如此地步，自己身陷囹圄是小，一旦球东村发生大混战，那就不是造成巨大损失的问题，是关乎球东村生死存亡的大事，他恳求觐见领导，没人应允，他声嘶力竭地呐喊，没人理会，空有一腔热血无处挥洒！

一个有着几十年警龄的老警察被囚禁在警察看守的看守所里，是怎样一种讽刺，龙雨却一点没有介意，他一心想着的是那份万言书怎样才能呈递上去或发布出去。

郭了了将龙雨进看守所的事情告诉龙吟是在几天后，龙吟当即就让郭了了带他去看望了父亲。看守所有规定，他只能跟父亲隔着玻璃见面，他本是要安慰父亲的，父亲反倒先安慰起他来。父亲说：“老爸没事，很快就出去了，你在外面要照护好自己······”

龙吟满噙眼泪，嗓子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只顾点头。

走出接见室，龙吟禁不住回过头去，他看到父亲双手紧紧抓着冰冷的铁窗，双眼充满了焦急与渴望。

那时候，龙吟不知道父亲因何焦躁，也不知道父亲在渴望什么，现在看都为了他的那个万言书。

四

万言书的立足点是那三个案子和辛迪·哈登的银鸡蛋，两者的联系却是龙雨的一种猜测，充满着科幻色彩，要想救出龙雨，必须找到令各级领导和相关机构信服的证据。

辛迪·哈登的那场报告会龙吟本是可以参加的，但被他错过了。那场报告会组织得很隆重，以辛迪·哈登的名义给许多重要人物发了烫金请帖，龙雨不是重要人物，但也收到了一份，当然是闻英的原因。龙雨当时只看了一眼，便扔进了废纸篓。龙吟看到拣出来准备自己去，又想父亲不去自己也不能去，关键是闻英正在要自己去球西村，自己去了父亲一定会很伤心，他犹豫一下又扔了回去。如果那次去了，指不定当时就会发现一些端倪，龙吟思量着应该去见一见这几个犯罪嫌疑人的家属。于是，他@郭了了：将几个案子嫌疑人的个人资料传给我。

郭了了很快回复：要这些干啥？是去走访吗？

龙吟知道自己的举动瞒不过郭了了这个想象丰富的刑警，只好回复：是。

第二天，龙吟和郭了了乘机抵达S市，参与侦破案子的当地民警得知他们的来意，直接带着他们去了白家。

白家住在静安区，那是一片老城区，街道窄逼，拥挤，外来车辆很少从此经过，许多司机任凭多绕几公里，也不愿在里面的街道上蜗牛一样爬行。他们乘坐的是智能警车，转弯调头自如，只需发一个所去目的地的意念指令，它便能自动选择最佳路线，带你轻松抵达目的地，警车又有强大的通行优势，很快驶入一个老旧小区，泊在了一栋老楼前。这是一个待拆小区，一楼的墙壁上到处写着加圆圈的拆字，像加盖的一枚枚印章，血红，刺眼。小区清一色三十多层的老式砖混低矮楼房，灰暗老旧，与周围3D打印的一二百层新材料结构楼房格格不入，仿佛一群坐地行乞的乞丐。白某的家在第二十八层，准确说是她父母的家，她的家在新城区，那是她与受害人的婚房，也是案发地，早已人去楼空。白某的父母原是要去一起住的，出了事，那里成了他们的伤心地，一时又没有找到合适的处所，还暂住在这儿。

小区大部分居民已经迁出，老旧的电梯业已停运，几个人只能爬楼梯。给他们开门的是白某的父亲，整个人看上去非常苍老，双鬓已濡染些许霜雪。人啊，心若悲凉凄苦，冻龄也无法留住岁月！郭了了心里发出一声感叹。每次办案，她和师父最不愿面对的是受害者的家属，尤其是他们的父母和孩子，他们的眼里充满着仇恨和期待，好像那些案子都是自己做下的一样充满负罪感。今日面对白某的父母，突然也有了这样的感觉。其实，这并不突然，因为她觉得三个嫌疑人也是受害者，至少说他们跟普通精神病患者一样在作案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和行为，属于身不由己。

龙吟本是有许多问题要问的，见到白某的父母后却有些不忍，只是漫无目的地与他们闲聊。聊天不是龙吟的强项，他是个喜欢沉默炫酷的年轻人，聊了没多会儿，龙吟还是扯到了白某身上。白某的父母已经接受了白某犯罪的事实，并没有出现强烈的情绪反应，这让龙吟的心略略宽慰一些。

孩子在父母眼里永远是乖乖宝贝，是花朵，是明珠，白某已经成年，在父母眼里依然是。白某是独生女，自幼乖巧聪慧，学习很好，顺利考入球东村顶尖的医科大学，博士毕业进入Z市脑机医院，专攻人体芯片植入临床技术，在地球顶尖学术杂志上发表过多篇论文，是公众和业内看好的科技新秀。当问及白某近几年有什么异常时，她的父母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白父摇过之后说：“她有写日记的习惯，不知那里面有没有你们想知道的东西。”

有日记再好不过了，可以了解白某近几年的行动轨迹和心理变化历程，很可能会有一些意外的新发现，龙吟以恳求的口吻问：“可以让我们看看吗？”

如今脑机一体，大脑与自己的电脑联着网，大脑一个意念就可以开启电脑，就可以浏览大脑里的内容，但别人电脑的内容却无法浏览，也不能浏览，这涉及一个人的隐私，隐私权一直是受法律保护的。在这个脑机一体的时代，浏览他人电脑等于浏览了他人的大脑，属于非法入侵，要浏览某项内容，必须经对方同意打开电脑，通过古老的互联网传递拷贝到自己的电脑上。这是智能时代鲜有的一件非智能事情。

白父说：“只要觉得有用，你们就拷回去吧！”

郭了了跟着白母进入白某的房间，不一会儿走出来对龙吟说：“拷过了，回头传给你。”

龙吟没植入脑机芯片，郭了了只能将内容传到龙雨的电脑上。

白某每天至少写一篇日记，有琐碎的日常小事，有生活中的小感悟，有她与受害人之间卿卿我我令人耳热心跳的悄悄情话，更多的是她所做的人体芯片植入手术的记载，再有就是她参加各类学术交流活动的记载和心得，几乎全是专业术语堆砌而成的文章，枯燥乏味，白某能坚持将这样的日记写下来，那是怎样一种执着，那是怎样一种挚爱，一般人很难理解。

大多内容都没有多少价值，有一则日记却引起了龙雨的注意：

二三零八年十月二十五日，星期三，晴。

今天，地球村顶级脑机技术专家辛迪•哈登专场报告会在球东村脑机技术研究院隆重举行，来自全球的两千多名脑机专家学者和业余爱好者参加了报告会（此处省略五百八十三字）。报告结束时，哈登教授按照十二生肖遴选出十二位与会人员进行互动，每人发给一枚神奇的银鸡蛋，那些鸡蛋银光闪烁，在哈登教授的意念指令下，不断变幻着色彩，光怪陆离，五彩纷呈。最后，它们在众人与辛迪·哈登教授一起喊出的“九、八、七、······二、一！”的倒计时声中同时爆炸，十二团淡淡的白雾袅袅升腾，在会场上空幻化出一组惟妙惟肖的十二生肖动物图像，会场顿时爆发长时间的热烈掌声。本人很幸运地成为了十二位互动人员之一，能与哈登教授这样星球级顶尖专家近距离互动是我最大的荣幸！

有了这则日记，加上三名犯罪嫌疑人宝贝一样珍藏着的辛迪·哈登报告会入场券，足以证明也只能证明龙雨关于“犯罪嫌疑人——银鸡蛋——辛迪·哈登”三者之间存在某种关联的猜测有一定道理，但要证明龙雨的联想不是瞎想，还必须找到更有效的证据，这对一个大一学生来说，是一件非常难办的事情。

五

今天与方明没有约会，郭了了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浏览《奇闻怪事》。球东村新闻中心开办的这档栏目跟一般媒体的不同，一般媒体每天只有一个头条，它有五十个头条，按即时点击量高低自动排序，不断推陈出新，点击量上来就是头条，那些退出第五十位之后，便转登到相应的分栏目，每个分栏目条数不限，亦按即时点击量排序，即使早成旧闻，只要点击量再次上来，还可以再上头条，《奇闻怪事》因此积累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奇闻轶事。今日位居第一的头条是蛇与农夫的新故事：一条患病的青蛇被一老农救起，送进脑机医院植入一粒芯片，青蛇病愈后每每见到老农便直起身子叩头致谢。短短半个钟头，点击量已达到10万+。这类多半是为博眼球杜撰的八卦新闻，郭了了不感兴趣，她有一个浏览习惯，第一条细览，下余的粗览或只浏览标题，感兴趣的再细览，活脱脱的标题党，这是因她的工作性质养成的。刑侦工作没有悠闲可言，案件随时都可能发生，警笛随时可能拉响，常常刚坐下来浏览，甚至还没有打开脑机连接，就得整装出警，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也是刑警的一种人生无奈与荣光。

第十三个头条的标题引起了郭了了的注意，不是注意，是浏览到此，眼球被吸住了，像一只滚动的小铁球遇到一块巨大的磁铁，叭，吸住了。那是一条搞笑式新闻，一位与女朋友一起在公园散步的年轻人突然跑进草坪啃食起青草，走路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逗得围观的人个个捧腹大笑。这类消息大都是为吸人眼球的八卦新闻，对那些整日无所事事的无聊者极具吸引力，郭了了从不当真，更不会一字一句地认真浏览，但这条新闻却吸引住了她的眼球，驻足粗览一遍。

这不正是自己推测的那种可能吗？郭了了认认真真地又细览一遍，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冇，仿佛一不留神文中的信息会跟着蝌蚪一样的逗号溜之大吉。这条新闻的作者很不专业，文章的六要素都没写全，郭了了来来回回浏览了五六遍，获得的信息依然很有限，那人姓啥名甚，哪儿的人，在哪儿工作••••••这些最基本的背景材料一点也没有。

郭了了稍加思索，切断脑机链接，在电脑上发起人肉搜索，很快出了结果：金某，G市五十八中物理教师，自幼爱好小发明，曾荣获过球东村中学生小发明奖，有人还发来了他的标准像和生活照。

金某是否跟白某一样听过那场报告会而且与辛迪·哈登互动过呢？郭了了按照上面的联系方式将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个女生，可能是金某的女朋友，她自我介绍说：“我是Z市警局的郭警官，想向你了解一下你男朋友的具体情况，譬如说，他是否受到过什么刺激，恫吓等••••••”不待郭了了说完，对方大吼一声：“他女朋友死了！”电话被挂掉，再拨打时，对方已经关机。很显然，那女生不是金某的女朋友，从对方的愤怒与火辣程度判断应该是他的妹妹。哥哥遭此变故，任谁都会难受，再加上媒体炒作，骚扰电话肯定不会少，窝一肚子火在所难免，郭了了理解对方此时的心情。

无奈，郭了了只能回到人肉搜索出来的资料中寻找答案，她翻动着屏幕上的词条，不一会儿跳出一条：我校教师参加全球顶尖专家报告会。文中那个教师就是金老师。

郭了了输入二三零八年，辛迪·哈登，报告会几个关键词，立马搜索出满满几个页码的相关词条，大都是新闻类文章和视频，郭了了简单浏览一遍，打开了当地融媒体中心的一则视频新闻，希望能从中发现金某的身影。

按照白某的记述，报告会有一个互动环节，辛迪·哈登给十二个人做过一个银鸡蛋游戏，金某会不会就在这十二个人中间？

郭了了一连打开几条，都没发现金某的身影，互动环节显示的都是一个漂亮的女生，那些新闻可能采用的是某权威新闻机构的通稿，或者是因为那个女生非常漂亮，毕竟年轻美女吸引眼球，可以扩大点击量。

郭了了没有找到金某的身影，但她坚信金某就是那十二位互动者之一。不管是哪种情况，都应尽快通报给龙吟，她快速编一条信息@过去，很长时间不见龙吟回复，猛然想起龙吟还没有植入脑机芯片，只好去链接移动网络。眼下使用手机的人少，主要是一些老年人和像龙吟这样还没有植入脑机芯片的年轻人，所以一百多年前的移动网络依然存在着，只是使用时需要打开一个链接。接通龙吟的手机，郭了了问：“在哪儿？”

此刻，龙吟正在郭了了小区门口犹豫着是否进去，一个大男人往一个是男朋友不在身边的妙龄女子家里跑，孤男寡女大晚上在一起，谁能保证不被弄出点花花绿绿的绯闻来？龙吟说：“刚好路过，在你小区门口。”

郭了了说：“正要找你说事哩，进来吧！”

龙吟说：“这时候合适吗？”

“你个小屁孩！想啥哩！”郭了了突然想到龙吟是第一次来家，便说：“等着，我下楼接你。”

“说吧，啥事？”龙吟进屋刚坐下，不等郭了了倒好茶 ，催促说：“还得往家赶哩！”

郭了了问：“你现在是不是正需要一个新发的类似案子作为佐证？”

龙吟说：“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难道新发有这样的案例？”

郭了了发出一个意念指令，将《奇闻怪事》那条新闻和她搜索下载的有关内容投放在玻璃幕墙上，说：“你先看着，我去弄点夜宵，咱得熬个夜。”

龙吟浏览得很细致，跟上中学那会儿审读考题一样一字不落，这样自然浏览得很慢，郭了了将一盘冒着热气的甜点和两杯牛奶端上来时，他只浏览完金某吃草的那条新闻和金某的基本情况，与之相关的大量资料没浏览到，但有关辛迪·哈登报告会的内容他之前已经浏览过，再浏览也只是温习功课。

吃着夜宵，郭了了问：“这个案例如何？看出什么没有？”

龙吟说：“肯定与之前三个案子有必然联系，关键是辛迪·哈登没做手术，芯片是如何植入他们体内的。”

郭了了说：“可能是他们吸入了银鸡蛋爆出的烟雾，而芯片就存在于烟雾之中，所以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就被植入了。”

龙吟说：“这依然只是猜测，不能说服人。”

郭了了说：“要找到真凭实据，只有求助于师母。”

龙吟生气地说：“别跟我提那个女人，她跟辛迪·哈登一个鼻孔出气，会给你证据？做梦去吧！”

二人研究分析一个通宵得出一个结论：辛迪·哈登的银鸡蛋以吸入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款芯片植入十二位互动者体内导致他们精神异常从而表现出十二生肖对应动物的基本属性。

这个结论跟龙雨的推论没有多少出入，二者的不同只是龙吟的多了一些佐证，仅此而已。

六

郭了了将龙雨安置在隔壁的卧室，床是新的被褥和床单也是新的，都是龙吟答应过来一起生活后才置办的。师父被送进精神病院，郭了了就有要龙吟过来居住的想法，那天龙吟和她研究一个通宵之后，她就要龙吟过来，可能是龙吟觉得这样便于商量，也许是觉得自己确实需要有人照顾，最终答应了。

龙吟是圣诞节前夕搬过来的，不是搬，是拎，拎一个手提箱就过来了。

圣诞节是从球西村那边舶来的洋节日，上年纪的球东村人并不喜欢，可龙吟那样的年轻人已经没有球东球西之分，不管什么节日，只要能热闹有好吃的就喜欢。

那天是星期天，郭了了有足够的悠闲时间和难得的美好心情，准备给龙吟做一顿好吃的。龙吟住过来这几天，她一直在忙案子，每天只调制一些营养液放在保鲜柜里让自取饮用，今天她打算给龙吟做一顿丰盛的午餐——两荤两素四个菜，而且打算用球东村的传统厨艺做两个，用球西村西餐做法做两个，让龙吟和自己一饱口福。如今人们都是饮用各种植物和矿石提取加工的营养液，市场上很难买到新鲜蔬菜和肉类，能吃上一道传统菜肴已是奢侈，好在郭了了隔些时日就会做一次犒劳自己，所以原有的传统厨艺一直没丢弃。冰箱里还有一些食材，弄四菜一汤不成问题，郭了了掐着点做好，掐着点端上餐桌。

“了姐，快打开荧屏！”郭了了正慢条细理地摆着刀叉，龙吟开门进来，一边换鞋一边急急地催促。

郭了了没听从龙吟的指令用意念打开玻璃幕墙，继续慢条细理地摆着碗筷和刀叉，见龙吟冲到跟前，才说：“肚子不饿吗？”

如今，许多孩子因植入了脑机芯片，不愿学习，考试靠脑机作弊，导致智力得不到开发，大学毕业智商还停留在小学生的年龄段上，更可怕的是，有些孩子会患上脑机综合症，时刻处于亢奋状态，体力透支严重，免疫力快速下降，即使在十八岁前违规植入冻龄芯片，也无法阻止那种不可逆转的衰老，甚至一些孩子患上严重的抑郁症，最终选择自杀身亡。因此，师父一直未带龙吟到脑机医疗机构为他植入脑机芯片，也就是说，龙吟还没有脑机接口，不能用意念打开荧屏。龙吟想要打开玻璃幕墙的荧屏，必须通过郭了了的智能操作系统，或启用原始的手动操作系统。手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要跳跃十几道防火墙，若一个环节出现差错，必须从头再来。见郭了了只顾慢条细理地摆弄碗筷和刀叉，龙吟急急地就去摁玻璃幕墙的手动触摸系统，一边侍弄，一边说：“GG正直播球西村平安夜狂欢舞会。”

郭了了不屑地说：“洋人的垃圾文化，有什么好看的，快来吃饭！”

“在马斯克广场。”龙吟回答得牛头不对马面，郭了了还是听明白了。

马斯克世纪广场位于球西村N市中心，是为纪念三百年前脑机接口技术发明者马斯克而修建的，闻英和哈登的实验室就在马斯克广场旁的科技大厦里，龙吟要看，很可能是想念他母亲了，便发出一个开机和搜索指令意念，玻璃幕墙的荧屏陡然一闪，直播画面旋即跳了出来。

马斯克广场灯火辉煌，数万人云集于此，一场盛大的平安夜狂欢活动即将拉开序幕。

一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女郎站在一棵高大的圣诞树下，用全球普通用语朗声主持道：“各位观众，这里是GG直播现场，我是主持人茱莉娅，很高兴在这美丽的马斯克广场为你直播今天的平安夜假面舞会盛况，今年的圣诞老人会给我们带来怎样的惊喜，让我们一起拭目以待！”

支持人话音刚落，一个面容丰腴，憨态可掬，身躯魁伟，大腹便便，身着镶有白绒毛边的宽肥红装，点缀着霜白的髭须和浓浓的两道粗眉的圣诞老人款款走入镜头，他肤色白嫩，两眼碧蓝安详，目光诚挚恬静，叫人一见便有慈祥朴直之感，让人油然而生无尽的快乐。

圣诞老人走向圣诞树，美女主持人激动不已地解说道：“各位观众，各位观众，在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请允许我向大家隆重介绍今晚狂欢舞会的主角······（插入画面：马斯克科技大厦。玻璃器皿琳琅满目的实验室。一个身着银白色防护服的科学家正在一丝不苟地做着试验。镜头推近：科学家笑容满面憨态可掬地向观众伸出两个指头。）这位全球顶尖级的脑机接口专家辛迪•哈登教授就是我们今天的圣诞老人。众所周知，三百年前，伟大的脑机接口技术奠基人马斯克，曾将芯片植入猴子的颅骨，而猴子的外表不发生任何异常，并能用意念玩电子游戏。近年来，哈登教授在他的学生兼助手闻英的协助下，将脑机接口技术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他研制的一皮米芯粒，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植入人和动物的大脑，既能使人出现动物属性，也可使动物具备人的聪明智慧。今天，我们憨态可掬的圣诞老人会带来什么礼物呢？敬请大家拭目以待！”

镜头推向欢腾的人群，主持人画外音：“接下来将要出场的是一位气质非凡的东方女神······（镜头慢慢地摇转，一个漂亮的中年女人一手举着一束鲜花一手举着一个芭比娃娃，一边频频向人群致意一边款款走进过来，镜头慢慢地推近，定格一个满屏的大特写）这位就是辛迪·哈登的得力助手闻英女士······”

镜头转向辛迪•哈登，只见他缓缓走近圣诞树，轻轻摁下一枚红色摁钮，树冠缓缓展开，一只银色圆球渐渐展现，渐渐变亮，渐渐升起，渐渐变小，美丽的夜空仿佛多出一轮明亮的银月亮。喧闹的广场一下子静了下来，变得鸦雀无声，数万人一齐昂首仰望夜空，期盼奇迹的发生。

辛迪•哈登走上圣诞树展开的平台，开始声情并茂地发表演讲：“••••••大家看到的这轮银月亮是我送给球东村最美好的圣诞礼物，几小时之后，那里的人们将看到一轮打西边出来的月亮••••••”

龙吟胡乱地嚼几下，伸着脖子咽下尚未嚼碎的牛肉说。“不好，那不是银月亮！”

“可能是跟那些银鸡蛋类似的炸弹？”看到那轮银月亮，郭了了立马就联想到了辛迪·哈登报告会上的银鸡蛋。

果不其然，当晚华灯初上时，郭了了正坐在自己那辆球形车上闭目听着音乐往家赶，车载电脑的脑机小姐突然喊道：“主人，我们是否走错了，不应该朝月亮升起的方向行驶呀！”

郭了了睁开眼，一轮银月亮正在前方夜色朦胧的半空中冉冉升起。她家住在西城区，朝着月亮升起的方向行驶，肯定是走错了。这辆球形车虽说是一款概念车，但无人驾驶技术二百多年前就已经成熟，怎么可能出现如此低级的错误？当时郭了了之所以买这款球形车，看中的就是它的高智能水平，它不仅是一款代步工具，在某种意义上还是可以聊天的朋友和闺蜜。郭了了搜索出之前发出的意念指令，发现没有错误，一时不知道差错出在何处，又重新发送一次，脑机小姐说：“对不起主人，这个指令已在执行中，你怎么又发一次呢？”

郭了了问：“既然没有执行错误，你怎么在向东行驶？”

脑机小姐说：“主人，我是在向西行驶呀，问题可能出在那轮月亮身上，它怎么会打西边出来呢？”

“胡说八道！大自然哪能跟你们这些机器人一样给一个指令就随意改变！”郭了了正要发作，突然想到中午看的直播，不好，是辛迪·哈登的那轮银月亮！

那轮银月亮并没像日常东升的月亮那样渐渐地升高，渐渐地变小，渐渐地变亮，而是渐渐地飘过来，渐渐地飘飞到Z市的万米高空，嘭——！爆炸了，一团白雾遮天蔽星，瞬间又消散殆尽，天空依然星光灿烂。

果真被龙吟言中了，银月亮跟辛迪·哈登报告会上的那些银鸡蛋一样是一种炸弹，联想到四个与十二生肖有关的案子，郭了了惊出一身冷汗。

七

银月亮事件令龙吟更加坚信父亲推论的正确性，相信会有更多的人在不知不觉中被植入那种特殊的芯片，他们一旦发病，父亲所说的大混战就会爆发！

“事情紧急，情势严重，我们必须要依靠师母的力量，才有可能阻止大混战的爆发！”郭了了说：“在大义面前，你必须放弃个人的恩怨。”

当年母亲离开的情景历历在目。那时候，龙吟刚刚上一年级，在M国读博的闻英突然回来，令他兴奋得很晚才上床睡觉，半夜他被一泡尿憋醒，却听父母在激烈地低声争吵，母亲说：“我们只是假离婚，几年后学业有成，我立马回来与你复婚！”父亲说：“不管是真是假，我坚决不同意！”等龙吟再次醒来时，母亲已经走了。几年前，辛迪·哈登举办专场报告会的时候，母亲又回来要他去球西村留学，被他一口回绝了，从此他与母亲失去了联系。但他相信龙雨的电脑里肯定存有母亲的联系方式。

虽说是龙雨的私人专用电脑，龙吟还是很熟练地进入了里面，并迅速翻找出了母亲闻英的联系方式。龙吟@过去：我是龙吟，有急事。

可能是在实验室里忙活，闻英没有马上回复，龙吟守着电脑等，半天过去，仍没见回复，龙吟将界面设置为悬窗，然后去浏览其他内容以缓解等待的焦虑，直到深夜，悬窗上也没有任何动静。

“妈妈的芭比娃娃弄丢了，你快帮妈妈找回来！”第二天，龙吟打开电脑却看到了母亲的回复，母亲答非所问式的回复令他非常失望，非常生气，非常震怒，差点一拳攮到荧屏上。

母亲的回复有什么含义吗？冷静下来之后，龙吟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整整一个上午，答案仿佛就在眼前，却又始终捕捉不住，他起身叫来郭了了。

郭了了走进龙吟的房间，一眼就看到了玻璃幕墙的荧屏上龙吟@闻英的内容和闻英答非所问的回复，龙吟说：“请分析分析闻博士的回复。”

“芭比娃娃······芭比···娃娃······芭比娃娃······”郭了了盯着玻璃幕墙自言自语一会儿，突然一拍脑门激动不已地说：“马斯克···狂欢舞会，师母···芭比娃娃······快搜出来······”

龙吟看过那场直播，顿有所悟，慌忙打开电脑视频，输入几个关键词，搜索出马斯克广场那场平安夜GG直播，快进至闻英出场的画面：闻英在辛迪·哈登出镜之后不久，左手举着一束美丽的鲜花，右手举着一个漂亮的芭比娃娃，不停地摇摆着向热烈欢迎她的人群频频致意，她将那束鲜花抛向狂热的人群，引起疯狂的争抢者一阵骚动，若不是有那么多警察恪尽职守地在现场维持秩序，难免不会发生一场严重的踩踏事件；途中有许多金发碧眼的小姑娘伸手讨要芭比娃娃她都没给，只弯下腰亲吻一下她们高高凸起的额头便继续往前走，直到遇到一个领着女儿的东方女性，才主动上前亲吻一下漂亮的小姑娘并将那个漂亮的芭比娃娃送给了她，视频还特意给了那对幸运的母女一个特写镜头。

作为一名职业刑警，郭了了从中敏感地捕捉到诸多朦朦胧胧的信息，譬如闻英的答非所问，她本人可能已被控制无法向外发出求救；又譬如将赠予说成弄丢而要龙吟去寻找，可能是在刻意提醒龙吟那个芭比娃娃不是一个普通儿童玩具；再譬如龙吟言明有急事得到的回复却是那么漫不经心，反过来可以理解为再紧急的事情都没有找到那个芭比娃娃紧急······这一切的一切指向一个推论：那个芭比娃娃藏着一个秘密，很可能就是龙吟他们想知晓的秘密！郭了了说：“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芭比娃娃！”

“这个容易，人肉一下就可以了。”龙吟略有所思地顿一下说：“令人担心的是过这么长时间了，它会不会已经破损或被销毁。”

郭了了说：“不会的，那么一个有纪念意义的圣诞礼物，一定会被作为宝贝一样珍视珍藏。”

听郭了了这么说，龙吟急切地打开页面就要人肉，郭了了拦住说：“不能人肉，那样不仅会暴露我们的意图，将师母置于极其危险的境地，还会令我们重蹈师父的覆辙，身陷囹圄，我们必须秘密查找。”

龙吟说：“单凭我们两个大海捞针一样去找，猴年马月也难找到！”

“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郭了了莞尔一笑说：“我们可以去查找那个时段的出境记录，海关的天眼视频中肯定有那对母女的身影。”

龙吟说：“这事你最好不要出面，由我一个人去办，毕竟我是个未成年的大学生，他们不会像对待老龙那样处置我，你就不同了，一旦被他们知晓，难逃老龙的厄运。”

郭了了觉得龙吟所言不无道理，关键是觉得一旦被知晓，遭遇厄运是小，误了大事自己就真成了千古罪人，可让龙吟这个未成年人一个去面对，她于心不忍，便说：“遇到困难要第一时间联系我，我会随时出现在你身边！”

“何必说得如此悲壮，我虽是未成年人，但已经是一名大学生了，你放心，我担当得起属于自己的那份责任！”龙吟初生牛犊不怕虎，心中充满了信心与希望。

当天下午，郭了了将龙雨送上了去B市的空中客机。

海关总署位于B市西郊，高大伟岸的现代化建筑彰显着球东村的胸襟与气派，热情迎送着来来往往的八方来客。因郭了了做过通融联系，龙吟亮明身份说明来意，工作人员便为他开通了查询绿色通道。对海关来说，出入境监控视频属于级别较低的数据资料，一般情况，持有有效证明即可通过内部工作人员查询，绿色通道意味着龙吟可以直接进入天眼系统查询。

打开搜索引擎，龙吟将马斯克广场的视频截图粘贴上去，旋即蹦出了那对母女出境和入境的视频词条，甚至那位母亲在Y城申办出入境手续的相关视频也搜了出来，文字资料显示，那对母女家居地为Y城。

从海关总署出来，龙吟@郭了了一条短信，便马不停蹄地赶赴机场，乘机飞赴Y城。

八

Y城偏据西南一隅，是球西村著名的历史文化名城，三面环山一方傍水，低纬度的高原山地季风气候使它四季如春，常年被多彩的鲜花装点簇拥，是一个令人神往的休闲旅游胜地。

龙吟第一次来Y城，也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尤其是飞机爬到高原上空时，不断遇到强劲的季风气流和浓淡不一的云层，机身颠簸严重，像他那辆玩具般的太阳能车奔突在荒野上，颠簸得咯噔噔响，把人心吊到了嗓子眼，就差没像蛤蟆一样蹦出来。

眼下正值仲秋旅游旺季，Y城到处人满为患，龙吟显然对此估计不足，进入市区一下子傻眼了，到处找不到入住的宾馆，只好向郭了了求援。他掏出手机，发现还处在关机状态。登机关闭通讯工具是几百年前的老规矩，为的是飞行安全。龙吟慌忙摁开手机，刚连上网络便蹦出一条短信：房间已订，滇云大酒店2180184房。龙吟喜出望外，回复一句“谢谢了姐”，匆忙找到一个地铁口钻了进去。

滇云大酒店呈半弧柱体坐落在大湖边边上，太阳能玻璃幕墙彰显着它的环保与华丽，无形之中在告诉世人它是Y城顶尖级的豪华大酒店，看一眼玻璃幕墙上的当日房价，差点惊掉龙吟的下巴，难怪郭了了那么晚还能订到房间。其实并非如龙吟所想，房间是郭了了抢到的。虽然Y城正值旅游旺季，各大酒店个个爆满，一房难求，但滇云大酒店跟旅游网搞有一个网上抢订活动，每天推出十个半价房，每小时放一个在网上供大家抢订，是一种很有效的营销手段，也是一个很有热度的新闻噱头。郭了了断定从未出过远门的龙吟不会考虑自己食宿的问题，收到他要前往Y城信息便去网上订房，浏览过大大小小几十家酒店，没有一家有空房可订，正无计可施，浮窗弹出一个抢订广告，真乃点破手指无觅处得来全部费功夫。

龙吟走进大厅，被一个漂亮的机器人小姐导引到吧台前，在台面的触摸屏上输入自己的相关信息和房号，录入指纹和脸谱后，又被引进侧旁的电梯间。龙吟正要问如何开启电梯，机器人小姐冲他浅浅一笑说：“晚安，祝你好梦！”随即转身离去。龙吟不知所为地蹙近上前，电梯却徐徐打开，他慌忙走进去，慌乱之中还没找到触摸屏的楼层手动摁钮，一个女生很职业地说：“218楼到了，祝你入住愉快！拜拜——！”

“欢迎回家。”龙吟一边走一边搜寻门牌，突然听到一个小姐的声音，不见人却见一扇房门打开，竟是自己要找的184房间，兀自笑了一下走进去，又听身后有小姐说：“我是智能服务生，先生需要服务，可在表中所列项目选择，谢谢合作！”龙吟扭头仍不见人，却见门后有一个椭圆形的触摸屏，原来那是一扇智能门。虽说眼下是智能时代，这样的智能门，龙吟还第一次见到，好奇地触摸了一下，门小姐随即介绍道：“······机器人每小时二百元，真人秀六百······”龙吟随便一摸，触动的竟是特殊服务项目，赶忙摁了取消键。

奔波一天，龙吟洗一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躺到床上，调出手机里那对母女的资料准备做一些熟悉了解，门铃突然响起。刚才明明取消了，怎么还要来服务呢？龙吟冲着门口生气地吼道：“不用了，走开！”

外面的人说：“你是龙吟吗？请开一下门。”

这几千公里外的Y城怎么会有知道自己名字的人，龙吟摁亮房门上的视频窗口，也就是那个椭圆形触摸屏，见是两个陌生人，犹豫一下还是礼貌地打开房门说：“请进！”

二人中那个中年人介绍说：“我们是球东安全局的，这是12·25银月亮事件专案组莫组长。”

莫组长说：“我们找你谈点事情。”

父亲就是被安全局送进的看守所，这次欧阳刚强又将他关进精神病院，背后会不会是受了他们的指示，不得而知。龙吟原本要给二人沏茶的，一听是安全局的，气不打一处来，冷冷地说：“我们素不相识，没什么好谈的！”

这等于下了逐客令，可二人不恼不怒，莫组长还面带微笑说：“我知道你在为你父亲的事生我们的气，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一是害怕他的做法搅乱我们的整体布局，二是担心他的人身安全，我们只能出此下策。”

果不其然，龙吟几欲发作，但又觉得他们那样做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便说：“你们找我不只为告诉我这些吧，要我做什么请直说！”

“年轻人就是爽快！”莫组长说：“你去海关总署之前，我们已知道你想救你父亲出来，却一直不敢确定你能否成为我们亟需的人选，直到你订机票要来Y城，我们才觉得你很合适做这项工作。”

“说具体一点！”龙吟喜欢做一些具有挑战意义的事情，他已隐约觉出他们要自己干的肯定是意义重大的事情。

“你知道什么是芯粒弹吗？”中年男子自问自答说：“简单说就是跟原子弹类似的一种武器，原子弹用的是放射性物质，芯粒弹用的是芯粒，有确切消息显示，去年圣诞节那枚银月亮其实是一枚芯粒弹，我们现在急需做的事情是阻断芯粒弹射入人体内所有芯粒的指令程序。”

龙吟当时就有所怀疑，但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么美丽的一枚银月亮，竟是一枚充满邪恶的芯粒弹，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知道你母亲的现状吗？”中年男子慈祥地看着龙吟，顿了一下说：“有确切情报显示，她被软禁在球西村L市一个秘密基地，我们现在亟需她的帮助，只有她才能帮助我们完成阻断避免大混战的爆发！哦，忘了告诉你，那个芭比娃娃已找到，也知道阻断的秘密就藏在芭比娃娃身上，但无法破解里面的玄机，我们想通过你从你母亲那里得到破解的方法。”

莫组长说：“当然，你可以拒绝，权当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

龙吟说：“你们这样说，我没有理由不去，我必须去营救我的母亲！”

莫组长说：“你母亲是全球顶尖科学家，球西村一样需要她，所以她不会有生命危险，再说，那里是球西村，别说你还是个学生，即使像你父亲那样的优秀警察也无法营救，你此行唯一的任务就是接触一下你母亲，别的什么也不要做。”

龙吟问：“我什么时候出发？”

莫组长说：“随时都可以，我们的人会将你秘密送上飞往L市直航班机。”

龙吟说：“明天就动身吧！”

莫组长说：“那边会有人安排你的一切，到那儿之后，你必须无条件听从他的安排！”

中年人说：“那个人你认识，就是郭了了警官的未婚夫方明，他会疏通关系，让你秘密接近你母亲。”

原本是要找到那对母女要回那个芭比娃娃的，没想到安全局的人会找上门来，也没想到是要他去球西村见自己的母亲，更没想到的是那边还有人接待，而且是了了姐的男朋友方明，龙吟非常兴奋，几乎一夜都没睡着，他想把消息告诉郭了了，可安全局的人一再强调自己的行程不能告诉任何人，连自己的父亲也不能。

九

第二天，龙吟乘机飞抵球西村的L市，方明早等在机场的出站口。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方明没有像一般接机人一样举一块显示屏，但龙吟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两人简单地寒暄几句，便乘车离开机场。一路上，方明不停地介绍着L市，从地理位置到风土人情，从经济发展到文化繁荣，方方面面，点点滴滴，像一个话痨患者一样喋喋不休，活脱脱一个职业导游，而龙吟想了解的情况却只字不提，令龙吟费解。方明说：“L市跟Y城一样，三面环山一面临水，不同的是Y城临的是一个湖泊，L市临的是一片大海，还有Y城是旅游胜地，L市是商贸文化中心，二者最大的不同是文化，Y城历史悠久，文化底蕴丰厚，L市建市只有几百年，但电影、体育这类新文化却十分发达，傲居全球之首，这几天，你可以去好莱坞看几场电影，再到体育场看一看NBA球赛，这里的湖人队是球西村的顶尖球队······”龙吟后来才知道，球西村情报部门对每一个球东村留学生都实施着跟踪监听，方明是在制造他是到L市游玩的假象。

方明没有给龙吟安排宾馆，而是让他住在自己租住的公寓里。球西村可以在公共场所监听如何人，但很少在个人的私密空间实施监听，否则一旦被发现，遭舆论吐槽那是很正常的，闹不好还会吃官司，若监听的是方明这样的留学人员，还容易引发外交事件。方明这样安排，自然是为了保密和方便交流。

接下来的几天里，方明陪同龙吟去好莱坞看了三场电影，去HR俱乐部看一场NBA球赛，去球西大剧院听了一场大型音乐会，一切安排都是那么漫不经心，直到要踏上返程的头一天晚上，在给返程机票时，才告诉他与母亲见面的时间。龙吟不知道方明这样安排是何道理，但知道方明一定是害怕夜长梦多，必须在他得到母亲给罢阻断方法的第一时间将他送走。这让龙吟对方明有了新的看法。

龙吟与方明认识自然是通过郭了了。方明与郭了了是大学同学，郭了了读的是刑侦，方明读的是法医，若不是同属司法范畴，很难把这两个专业联系在一起，也就是说郭了了与方明很难有交往的机会。他俩之所以能恋爱到一起，完全是郭了了的喜欢幻想惹的祸，教授讲到刑事犯罪中持刀杀人，她就想知道那利刃刺破皮肤穿透肌肉到达五脏六腑的情景，更想知道死者或伤者瞬间的那种感受，她向课任教授提出一个又一个想象得不着边际的问题，弄得教授烦不胜烦又不好发作，只好耐着性子说：“这些问题，你可以去请教法医专业的教授。”郭了了不敢去找教授请教咨询，却逮住了其貌不扬其才出众的方明，一来二往，郭了了这个大美女竟向方明缴械投降了。大学毕业，两人原本都要进Z市警局工作的，谁知，就在警局准备调档录用时，方明突然提出要去球西村留学。

与母亲见面地点在球西大剧院。上午九点，那里有一场球东村古典音乐会，按照方明的要求，龙吟提前半个钟头便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音乐会开演前一分钟，闻英准时进场，她是以喜欢球东古典音乐为由提出来看演出的。闻英的座位在龙吟的前排，这绝不是一种巧合。闻英的左右坐着四个保镖，名义上是保护她，事实上是为了监视，防止她与外界接触。闻英落坐时看到龙吟，眼睛一亮，很快又暗了，像一盏感应灯。龙吟也一样，他不能与母亲相认，方明一再告诫他：“不仅不能相认，整个过程连一丝情感都不能流露，你唯一要做的就是装做抠手机的样子秘密地将你母亲的举手投足一举一动全部录下来！”

古典音乐抑扬顿挫舒缓优雅，具有安抚心灵的奇特效果，可整场音乐会闻英表现出的都是焦躁与不安，她搭在座位扶手上的右手不停地在叩击着，时快时慢，又像随着舞台上的音乐在击打节拍。龙吟觉得录下这些没有任何意义，不如装作陌生人与母亲聊一聊，兴许母亲会透露一些信息给他。他几次想与母亲附耳几句，但忍住了，安全局那个组长的叮嘱犹在耳边，而且他知道方明或方明的朋友就在附近，他的一个冒然举动都可能使整件事情前功尽弃。

音乐会结束，龙吟意犹未尽地坐在那里等着闻英一行走出剧院，才起身往外走，这是方明导演这出大戏结尾的剧本。

方明接住龙吟，一刻也没有停留，连结果如何也不曾问一句，便直接将他送到机场，送上飞行最快的箭机。

十

Z市机场的停机坪气氛凝重，两行荷枪实弹的特警分列在长长的跑道两侧，那架势不是为保护即将飞抵的外国元首，就是为捉拿全球通缉的大毒枭，非此两样不会如此大动干戈，不会摆出如此大的气场。候机大厅的乘客正候机候得百无聊赖，见停机坪上有如此动作一个个翘首以望，都想看一看究竟是何许要员竟有如此气场。那些忙忙碌碌的地勤人员虽见过迎接外国元首的隆重仪式，也依然心存好奇，停下手头的工作驻足观望。在两列一色戎装的特警中间，有两位身着便衣的人格外显眼，他们是球东村安全局的工作人员。

少倾，一架银灰色的箭机缓缓降落在跑道上，舱门打开，走在前面的那个乘客刚探出头，看到外面的架势，吓得赶紧缩回身子，良久，在确定没有危险或者是受到身后乘客不耐烦的催促，才战战兢兢地走下来。龙吟夹在鱼贯而出的人流当中走出来，看到那么多特警，也是不由一楞，当看到站在那里翘首以盼的莫组长，紧张的情绪一下子消散殆尽，赶忙小跑着上前握手。莫组长跟自己握过，又去跟身后的人握了手，龙吟才意识到飞机上坐在左右的两个年轻人跟莫组长是一样的人。

龙吟知道如此严密的保护，不是因为自己，是自己那部手机，但他弄不明白手机就录了一段母亲听音乐会的视频竟会如此重要。其实，那段视频重要是一方面，还有一点是龙吟没有想到的，那就是球西村的情报机构在他登机之后，很快从他的出境信息中发现了端倪，调取出大剧院的监控更是发现了问题。于是，他们指示活动在球东村的特工人员，务必要截获闻英传出的有关信息，这才有了如此隆重的安排。

龙吟被护送到球东村安全局将手机中的视频上传到安全局的局域网上，便被送到附近的一家宾馆，莫组长说：“你在这儿好好休息，倒个时差，我们去请专家观看视频，我相信你此行不虚。”

龙吟确实需要倒一下时差，在球西村那几天，不知是受时差的影响，还是要见到母亲的原因，他一直休息不好，今天又坐了几个钟头的飞机，加上回到家乡心情一下子得以放松，莫组长这么一说，还真觉得眼皮有点发涩。莫组长走后，龙吟洗了一个热水澡，便舒舒服服地躺到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晚霞收尽，华灯初上，龙吟被一泡尿憋醒，去卫生间哗啦啦一阵宣泄，排空的肚子咕噜噜一阵响，便去外间找吃的，刚走出套卧竟是一骇，一个女子背对自己坐在那里看玻璃幕墙上的视频，球东村新闻中心的著名播音员正在口播一条消息：本中心刚刚得到消息，Z市警局破获一起重大间谍案。昨天上午，四名间谍秘密潜入Z市机场企图绑架一名返乡年轻人时，被Z市警局成功抓获。然后顺藤摸瓜，一举将一个藏匿在Z市多年的间谍组织成功摧毁，共抓获嫌疑人九名，其中六人为球西籍，三人为球东籍，该组织以做村际贸易生意为掩护，长期从事间谍活动。龙吟见那女子看得专注，趋近了看，竟是郭了了。

“终于醒了，快洗把脸，跟我回家。”郭了了突然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忙补充说：“师父可能早等急了，你麻利点！”

龙吟问：“老龙出来了？”

郭了了说：“我下午去接的，正在家准备给你这个大功臣接风洗尘哩！”

龙吟匆匆洗漱一下，做着郭了了的球形车回了家。推开家门，一股久违的香味扑鼻而来，龙吟一边急急地往里走，一边夸张地抽动鼻子可劲地嗅，郭了了说：“没骗你吧？”

龙吟急急地跑进餐厅。已有五道菜摆在餐桌上，龙雨还在厨房里忙活，听到有人进屋，知道是徒弟和儿子，冲着外面喊一嗓子：“最后一个葱爆羊肉马上就好！”厨房滋滋啦啦一阵响，龙雨又说：“把录的视频放一下，让你了了姐分析分析，看有什么发现。”

龙吟知道父亲是自己想看又不好直说，麻利将手机视频转存入电脑投放到玻璃幕墙上。视频是从闻英入场前开录的，先是观众陆续入场的画面，龙雨端来葱爆羊肉时，闻英刚好走进画面，他坐下来招呼龙吟和郭了了边吃边看。十几分钟后，闻英开始焦躁地叩扶手，没有声响，节奏清晰。龙雨看着画面说：“傻小子，你妈在向你问好哩！她问你来球西还习惯吗，能吃好睡好吗······”

龙吟一口菜含在嘴里，呜呜啦啦地问：“我怎么没听到？”

郭了了附和说：“是呀，我也没看出来。”

“她用的是发报，你们咋能看得出来。”龙雨噗嗤一笑说：“发报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传递情报的方法，有了互联网，谁还用这个，至少已失传二百多年了。”

郭了了问：“师母怎么会用这个？”

“这是一个秘密，我们是读高中那会儿谈的恋爱，上课不能说话，就想到用这个交流。”那时候，龙雨和闻英的恋爱如火如荼，分分秒秒都想交流几句，两人便找到了这个方法，将最原始的摩斯密码略作改进，编制出一套属于他们自己的“爱情密码”，每天在课桌上叩来叩去进行公开又秘密的心灵交流。

龙吟说：“这么说，一般人是很难破译的，那些专家未必会往这上面想。”

郭了了再次附和说：“龙吟说得极是，现在许多所谓的专家，就是专门用一些别人搞不懂的问题忽悠人的人，忽悠得越高明，水平就越高，就是顶尖级专家，他们压根就不会往简单和原始的方面想。”

“爸，你抓紧将它译出来吧，莫组长他们急着要结果哩！”龙吟说的是实情，眼见圣诞节马上就要到了，这个球西村狂欢的节日，绝不能成为球东村的灾难日，早一分钟找到阻断芯粒弹的方法，球东村就会少一分危险多一分安全，这件事刻不容缓！

闻英去球西村走后这么多年，龙吟第一次叫爸，龙雨多少有些不适应，心里热热的，鼻子酸酸的，略带哽咽地说：“我这就开始。”

视频共三个部分——与龙吟相见时的嘘寒问暖——芭比娃娃与银月亮——写给龙雨的一封信。令龙雨没料到的是，熬了一个通宵，那段视频中闻英叩击的密码也没能完全译出来，里面有许多地方他根本无法破译。其实，这很正常，不说他忘却了许多密码，即使他全部都还记着，闻英用的那些专业知识专业术语，他压根就一窍不通，何况还是用密码表现出来的。

第二天，龙雨将自己破译的内容拿给龙吟和郭了了看，期望二人可以帮自己补上那些专业知识和术语造成的空白点，可令他失望，他们在破译密码方面几乎就是一个白痴，即使富于想象的郭了了也表示爱莫能助。于是，他们三人集体商定，将龙雨破译的半成品直接送到球东安全局去“仅供参考”。

十一

拿到龙吟的视频后，莫组长迅速组组专家进行研判，有专家说闻英的行为表现的是焦躁，有人说是无聊，有人说是在随着音乐打节拍，有人说是闻英的一种个人习惯······只有一个专家说：“闻英女士的行为很像几百年前的报务员在发报。”这位专家的说法令莫组长感到可信，莫组长令大家朝破译密码的方向思考研究，结果一整天下来，一无所获，只好请来球东村的顶尖级信息专家。信息专家看过视频说：“方向选择正确，可要成功破译只怕要到猴年马月。”

莫组长问：“可有办法快速破译？”

信息专家说：“不说这是几百年前的老旧办法，使用的密码本早就遗失，即使都还存在，至少也有几千上万种，你知道哪一本是闻英女士使用的密码本？”

破译工作不得不暂且搁置。时间不等人，莫组长比热锅上的蚂蚁还焦急。

“闻英采用发报的形式传递情报，说明她相信有人能够破译。”跟随在莫组长左右的那个中年人顿了一下说：“这个人兴许就是龙雨！”

莫组长一拍脑门，茅塞顿开，急急地指示：“快请龙雨！”

“不用了！”莫组长话音刚落，龙雨在郭了了和龙吟的陪同下应声走进来，庄重地将自己破译的半成品递到莫组长手中。

有了龙雨破译的半成品，又得知闻英使用的是略加改进的摩斯密码，那位信息专家很快完成了破译工作。闻英反复强调要找到那个芭比娃娃，说它是用特殊的凝光胶和无数颗芯粒混合物做成的，只要往其体腔内填充进足够多的高效冷爆炸药，在辛迪·哈登那只银月亮型芯粒弹爆炸的位置引爆，即可彻底阻断那些芯粒的十二生肖大混战程序。

芭比娃娃型阻断芯粒弹很快制造出来，按闻英的要求在指定位置引爆也没有问题，莫组长担心的是爆炸能否实现全覆盖，也就是说，能否使遭到银月亮型芯粒弹辐射的每一位受害者全员接收到阻断芯粒是成败的关键。

芯粒弹与原子弹不同，原子弹是裂变式爆炸，芯粒弹是辐射式，也就是说原子弹爆炸覆盖范围内的人，不管是在屋内屋外都会受到伤害，而芯粒弹只能将芯粒直线射入人体，那些在屋内或被遮挡的人是受不到伤害的。那么问题又来了，此次芭比娃娃型芯粒弹爆炸时，如果上次那些已被射入芯粒的人看不到爆炸，就无法接受到芯粒，也就是说，必须让他们看到爆炸。

怎么办？球东村那么多人口，看到上次那个气球的人至少有十亿人，莫组长一筹莫展。

还是郭了了的想象力发挥了作用，她出主意说：“举办一场烟火晚会，在高潮时引爆芭比娃娃芯粒弹，在此之前，让球东村新闻中心将消息发布出去。”

龙吟在一旁补充说：“烟火晚会的设计要别出心裁，最好弄成目前最火爆的《第二次星球大战》动漫版或续集版。”

烟火表演是球东村最古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可以说妇孺皆爱，因其污染环境非常严重，实行冻龄以来再没有举办过，如果举办一场这样的晚会，必定会出现万人空巷的效果，莫组长说：“这个主意很好，用烟火制作一部星球大战也不难，关键是一场晚会下来，球东村的空气质量会倒退十年，若污染到了球西村，只怕将引发一场旷日持久的外交纠纷。”

“可以用激光代替，制造出烟火的效果就行。”龙吟的这个建议，不仅解决了莫组长担心的问题，而且首开激光烟火之先河，为未来举办烟火晚会奠定了基础。

郭了了和龙吟的建议最终被球东村最高层采纳，将举办激光烟火晚会上升到球东村战略层面，动用了军事科技力量和尖端技术，很快将晚会设计制作出来。

芭比娃娃芯粒弹须在圣诞节之前引爆，球东村将激光烟火晚会拟定在平安夜，主会场设在Z市最大的轩辕广场。如此大规模的隆重集会，安保是最大的问题，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在了Z市警局，局长欧阳刚强临阵受命担任指挥长，广场冬点兵，龙雨和郭了了被点名任副指挥长，一个庞大的安保队伍很快集结到位。

十二

二三一三年平安夜，球东村激光烟火晚会在Z市轩辕广场成功举办，有效避免了一场人类史上最大规模的大混战，地球村新闻中心对烟火晚会主会场进行了现场直播，活动轰动全球，银月亮事件到此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不想，球西村的最高层对球东村捣毁其间谍组织和阻断芯粒弹的事情耿耿于怀，以烟火晚会污染环境为借口向球东村发难。

科技对抗是科技进步的原动力，球东村本是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将银月亮事件视为是脑机接入与阻断的一种科技对抗，不再追究相关责任的，球西村如此行事，那就只能奋起反击，遂向地球法庭提起诉讼，要求法庭判处辛迪·哈登反人类罪并责令球西村解除对闻英女士的软禁。

地球法庭很快受理了此案。

几个月后，龙雨在儿子龙吟的陪同下去球西村迎回了阔别数年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