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昔日的贫穷,给李家瑞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尤其是在松北市读书的那段时间,更是令他刻骨铭心:学校的伙食不好,每天都是千篇一律的土豆烩大白菜,难得见些腥荤。即便这样,李家瑞也不敢打一个菜,他每天只吃三个窝头,饿了便喝两缸子凉水充饥。

但即使这样,李根生和万淑梅都已经尽力了,李家瑞的学费和生活费,是全家人从牙缝里抠出来的,是万淑梅从那几只老母鸡屁眼里抠出来的。

有几次万淑梅忍不住对李根生:“根生呀!我看还是让家瑞回来吧,咱天生就是庄户人的命,你又何苦让孩子,去和命运抗争呢?家瑞在那边受罪,咱在这头受罪,你说咱这图的是个啥呀?”

李根生却不这么看,他头摇得拨浪鼓一般自信地:“不!不行!不能让家瑞回来,咬着牙也得把他供出来。我不会看错的,家瑞将来必定会有大出息。”

万淑梅扳不动李根生的犟脾气,也不再说了,只是把日子过得更紧凑些,想着法儿地去攒每一分钱。

李家瑞的境况,很快就有了改观,因为有一个星期天,晋国录到学校来看他了,其实,晋国录是来找晋文东的。

晋文东和李家瑞同岁,但比李家瑞大一个年级:他也在松北市一中读书,王文东却是学校的“打架大王”,成天迟到旷课打架斗殴:今天给班主任的惹是生非,明天涮校长的幺蛾子,搞得班主任和学校领导非常头疼。

晋国录之所以到学校找晋文东,就是因为晋文东,已经有半个月没回家了。晋国录向晋文东的同学一打听,才知道儿子和几个干部子弟,跑到省城去玩了去了。

晋国录没找到晋文东,正准备回去时,突然想起李根生的儿子,也在这所学校读书,心念一动,便顺便去看了看。

晋国录打听到李家瑞的宿舍,挺大一间宿舍里,只有李家瑞一个人。

此时,正是初冬时节,宿舍还没生炉子,李家瑞穿着单薄,正趴在通铺上看书。

他脚上没穿袜子,一双布鞋已经很破了,鞋帮和前面都开了洞。

晋国录看李家瑞生活艰苦,便把他带回家去。

李家瑞是第一次到晋国录家。晋国录家独门独院,住四间砖房。可李家瑞在家养成的习惯,懂事情眼儿有活,经过一会儿的忐忑不安后,便四处找活儿干了。

他先是挑满了水缸,又把院里一劈柴劈了,然后把小院打扫得干干净净。

李家瑞的勤快,立刻博得了晋国录夫妇的好感,那天,晋国录留他在家吃了饭,又让妻子把晋文东穿过的旧衣服,找出来给他带上,还叮咛他下星期日,再来家里。

李家瑞牢牢地把握着了,他的人生机遇,他有一种预感:身为松北市教育局局长的晋叔叔,必定还会给自己更多的帮助,成为自己日后的靠山,因为晋国录是他父亲认识的人里,在松北市最高的大官儿。

于是,他在下个星期日又去了晋国录家:他有了更大的收获,他认识了晋文东。

晋文东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从小被父母娇生惯养,算得上是个纨绔子弟了。

不过,他人很仗义好交朋友,他的朋友基本上,都是松北所谓的“高干子女”。

这些高人一等的公子哥小姐们,常常惹是生非,今天打破这个的头,明天开了那个的瓢,经常有家长带着孩子,来找晋国录告状。

晋国录性格大大咧咧,工作又忙,便要妻子管教,而晋文东的母亲,又溺爱儿子,常常是给对方说些好话,骂晋文东几句完事,甚至赔些钱了事。

晋文东有母亲的庇护和放纵,更是把家里和党校搞得乌烟瘴气,每到星期日,便往家里找一帮狐朋狗友,他住的那间屋子,总是烟雾缭绕一片狼藉。

晋文东开始刚看不起这个李家瑞,不过他很快,就离不开李家瑞了。

晋文东贪玩不爱干活儿,这回好了,有了李家瑞,像什么挑水劈柴等杂七杂八的活儿,都成了李家瑞的。

不仅如此,每次朋友走后,李家瑞会把他们糟蹋得乱七八糟,打扫得干干净净。

时间一久,晋文东对李家瑞有了好感,在学校吃饭时,多打一份饭菜,让李家瑞和他一块儿吃;春秋两季换衣服时,他说不准会扒下哪个小哥们的上衣,拽下哪个小朋友的裤子,送了李家瑞。

晋文东的哥们,都知道李家瑞家穷,见到晋文东这样,也随着给李家瑞带来一些的旧衣服和学习作品。

就这样李家瑞成了晋家的常客,晋国录夫妇,对李家瑞也十分信任,常把一些买菜买粮的活儿,交给李家瑞干。

李家瑞人诚实,不惜力气,并且会甜言蜜语,深得晋国录夫妇的欢心。

有一天,晋文东又和同学打架了,一位老资格的老师,直接把晋国录,叫到学校,这个耿直的老师,数落了一顿他这个教育局长,教子无方。

星期六中午,晋文东带着李家瑞回家,一进门便被晋国录,臭骂了一顿。

晋国录还指着李家瑞对晋文东:“文东,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你看看人家家瑞,和你同岁可比你懂事多了。”

晋文东不满地嘟囔着:“他好?那你认他当儿子算了。”

晋国录眼睛一瞪:“小坏蛋,你当我不会吗?我还真有那心呢。”

晋文东嘻嘻一笑,推李家瑞一把:“家瑞,还愣着干吗?爸想认你当干儿子了,快磕头呀!”

李家瑞的脑子的确好使,不待晋国录反应过来,已经双膝着地,给晋国录连磕了三个响头,叫道:“干爸!”

晋国录乐了,拍一巴掌桌子:“好,家瑞,既然你给我磕了头,那我就认了你这个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