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悄悄低了头,咬紧自己的下唇。
初更二点,我便由提着红绢灯笼的宦官引导,到当时天子常住的甘露殿。甘露殿隔着甘露门,在举行早朝的两仪殿之北。
在此之前,我曾由宦官带领,来这儿参观过一次。美仑美奂的建筑,使素称胆大的我也为之瞠目结舌。
但那是白天的事情。在夜里从嘉献门进入内宫后,在没有月色,星光暗淡的夜晚,连经过几道门都分不清楚了。我所能看到的东西,只有沿着外廊绵延不断的,一排排红绢作的长夜灯发出的灯光。没有风,隐约间却不知从何处飘来淡淡的梅花香。
这般的黑暗,仿佛象征着不可预测的将来。我不由得紧张起来,寒冷的夜风使我不停地颤抖,我觉得自己的心快速跳动,似乎要跳出胸膛。
就在这刹那,我抬起自己饱满的额头,心中大叫道:“谢天谢地,终于到觐见天子的时候了!”
听说我拥有稀世的美貌,所以太宗才特别将我诏进宫来。若仅是貌美,太宗也并不会对我有很大的兴趣。自从他十多岁至今,凡是到卧室陪他的女人,都是千挑百选的,可说个个都是漂亮的女人。这一晚上的太宗,决定对传说中的美女,召到身边看个清楚。
在屋内淡淡的烛光下看到的,是一位比传说中更美的佳丽。细长的大眼睛,带着几分羞涩,同时露出好奇和挑战性的光芒。卸下衣服之后,未成熟的身体,修长而纤细。皮肤如高贵的羊脂,光滑而有冰凉的感觉。对女人有千百次经验地太宗,刹那间心里也感到兴奋。乍看之下,自己面前的女子聪明却不成熟,但已具有说不出的性感和魅力,是个奇妙的混合体。
太宗觉得遇到我这样的少女,还是第一次。
太宗用了一定的力度狠狠将我压在嵌有明镜的龙床上……一阵粗暴甚至于野蛮的践踏终于完成了。在愉快的疲劳中,太宗看到我流下了眼泪,好象看到稀世珍宝似的。过去由自己占有的少女不计其数,但都拼命忍耐;或者,在木偶一般的脸上,刻划出死板的笑容。这时候的我则象受伤的年幼美丽的野兽,并没有隐藏自己那自自然然的痛苦。太宗第一次觉得,眼前拥抱的,不是傀儡,而是活生生的处女,心中自然感到非常快慰。
“你的乳名叫什么?”
太宗轻轻问道。
“回圣上,我叫媚娘。”我轻轻擦了一把眼角的泪花,轻声回话。
“哈哈哈哈,好一个美妙的名字,真是人如其名……今后你可以媚为号。”太宗爽朗地大笑了几声。
那时候一般人陪皇上是不会通宵达旦的,估计和现在的男人差不多,一旦宣泄了身体的那点燥热,内心里还是想着躲开女人安静一会。现在的男人不敢说,但是太宗是谁,他安抚了我几句之后,就招手告诉侍寝的宦官,意思是我应该走了。
我退出甘露殿时,已接近午夜子时。由宦官背着,再次回到了掖庭。
躺在自己的床上,一阵痛楚袭来,我才感觉到自己全身都感到酸懒、疲劳。但是在这夜晚的寒气中,我的脑筋却特别清楚。
“这样就算接近龙颜了吗?”
想一想,以英明著称的太宗,在近处看,是一个双鬓微白,眼光锐利粗犷,脸色黝黑的男人。微翘的胡须,宽厚的胸膛,强壮的手臂……对这些,我虽然没有感到特殊的恐惧,但被抱在他流着汗,充满男人气味的怀里,几乎无法呼吸的那种感觉,至今犹存。
过去,我认为这是梦一般甜蜜的,是神秘且神圣的。现在,经历了这样的过程,我才知道这件事近乎粗暴,会带给女人厌恶感和痛苦,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令我扫兴的事了。我实在不了解,世界上所有的女人,包括自己的母亲在内,遭遇那种愚昧且羞耻的事后,表面上为什么还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个时候,我不由得产生一种受凌辱、愚弄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我们的窗外传来了夜莺的叫声。
“不管怎么样,自己总算已获龙宠。”我一个人自言自语。这时候我突然想起,自己情不自禁流泪时,皇上温柔爱抚的情形,忍不住从心里产生笑意。我不了解其他宫人承欢时情形,因为那时候我们姐妹即便再好,也没有人问及这些事情,一是嫉妒,听了就好像给自己的伤口撒盐;二是这里有规矩,不该自己知道的就不能问,问多了也是事,是坏事。我想起来那个叫徐才人的“旷世才女”,不知道她是怎么侍寝太宗的,我只是本能地感觉,自己刚刚已经能够使皇上如意,因为他笑得那么自然,那么爽朗。
“从现在开始,媚娘我一定要努力作战,坚持到底!”
经过第一次的体验,刚迎接十五岁春天的健康身体,此时已有睡意。我带着微笑,似乎感觉那里一夜之间有了很大的变化。
第二天一大清早,就经过掖庭令,送来了皇上的赏赐,有珍珠配着珊瑚的金簪、珍珠手镯、玉指环等贵重的东西。我将一个玉指环悄悄送给了那个老宦官。
此后,不到三天,我就又得到皇上宠召,再度侍候皇上。
这一次,过来伺候我的宦官明显比第一次要好的更多,低头哈腰的样子叫我很是好笑。其实见多了现在官场的人就明白,一个人要是站队错误了,可能自己的政治生命不定什么时候就结束了。宦官也一样,贼的很,看见谁得到,或者可能得到皇上的宠幸,他们就知道,这样的人尽量不要得罪,以防到哪天对方得势了,没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身体的痛苦虽然很深,但精神上的荣耀,受天子专宠而胜过其他所有佳丽的荣耀,却使我看起来更加容光焕发,美艳动人。
之后,我深深地感受到其他宫女的反感、嫉妒和怨恨。她们可能是惧于皇威,没有对我做出具体的迫害行动。但身边时时充满怨气,使我常常觉得喘不过气来。虽然我自认为很坚强,但毕竟仍是个涉世不深的少女,过去所受的痛苦,不过是同父异母的哥哥,以及他们的家人,也就是亲戚们给我的痛苦,而且,那时候还有母亲保护着。而现在,自己则要孤独地面对这些打击。
入宫后不到两个月,就受到后宫这种阴险的洗礼,对我来说,也还是相当痛苦的事。
我这样一个要强好胜的少女,在自己的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以超然的态度,和周遭的情势相对抗。然而大家可能没有想到,我的这种傲慢的态度,自然而然地更引起了周围的人对我的怨恨。
就在我获得太宗第二次宠幸后的那个白天,太史令李淳风发现太白金星在天幕上闪灼着明亮的星光。在太宗取代长兄太子建成成为皇嗣之前,就有人发现白天有太白金星升空。
接着,在宫中密藏的书库里,有人发现秘密文件上写有“唐三代后,有女王武氏灭唐。”不久这事就叫太宗知道了。
“这是不可能的事。不知道是哪一个人,在什么时候,为了何种目的,将这种耸人听闻的记载藏在书库里以煽惑人心!”高傲自负的太宗亲自叫来管理书库的官员,当着自己的面,把书烧掉。书是烧了,但是他心中终究还是无法摆脱这层疑问和阴影,很长时间有些闷闷不乐。
后来,太宗到底还是感觉不踏实,心中疑惑起来,他秘密召来太史令李淳风,急切地询问:“太白星在白天出现,究竟有什么异兆?这件事和秘密文件的发现是否有关?”
所谓太史令,就是掌管天文、历数、阴阳之道的官吏,好的也了不得,基本就是天文学家,差的却和现在的算命先生差不多。只是这个李淳风,我也不多说了,大家可以百度一下,知道他在我们那个时候的了得。
李淳风表情凝重地考虑了很久,脸上几乎叫汗水浇遍,他扑通一下跪在太宗面前:皇上,不说透害怕欺君之罪,说透了又怕杀身之祸,求皇上开恩。
太宗一看李淳风的样子,知道他心里有底,于是急忙搀起李淳风:“你且不要担心,今日就你我两个人,但说无妨,我右耳入,左耳出,万不会怪罪先生。”
“经臣观察天象,占卜历数的结果,”李淳风听了太宗的话,反复想了很多,最后还是以沉痛的表情,慎重地回答:“这一次的太白之妖,显然和秘密文件有关。”
“……”
“而且,那个女人也已经在皇上的宫内了。今后不出三十年,这个女人就要成为天下的主人,灭亡大唐的子孙。太白之妖正是这个征兆。”
说完,李淳风脸上的冷汗,泛着惨淡的白光慢慢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