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跟在武松后面,声显矫情地说:“奴等了一早辰啦,叔叔怎的不归来吃早饭呐?”

“早上遇见一个朋友,请我吃过饭了。”武松说,“本来还有一处应酬,我不耐烦去,遂回家来了。”

“既恁的,请叔叔烤火。”说着,我扯着武松到火盆边。

“正要暖暖呢!”武松说着便脱下了油靴,换了一双袜子,穿了暖鞋,搬过一条凳子,自对了火盆边坐下。

那一时我早叫迎儿把前门上了闩,后门也落了锁。把桌上的菜蔬端去再热了热,又端来放到桌上。

武松看到我这般殷勤,略不自在,便问我:“哥哥哪里去了?”

“到街上做买卖去了。叔叔来,”我坐在桌边叫武松,“我们先吃三杯。”

“等一下吧,”武松烤着火,头也不抬地说,“亦发等哥哥来家吃也还不迟。”

“那里等得他,”我话犹未了,只见迎儿已暖了一壶酒来。我接到手上,就为武松斟上了一杯。

“不必嫂嫂费心,待武二自斟。”武松坐在火盆边这般推辞。

我一见武松不动,就搬来一条凳子,放到武松身边,回身到桌子上,拿盏酒擎在手上,笑嘻嘻地看着武松,说。“叔叔,满饮此杯。”

武松接过酒去,一饮而尽。

我又筛一杯过来,盯着武松那周正的眉眼,说道:“天气寒冷,叔叔再饮一杯,成个双杯儿。”

武松接过酒来,又是一饮而尽。之后他起身也筛了一杯酒,双手递与了我,说:“嫂嫂也饮一杯。”

我接过酒来,送到唇边呷了一口,又拿起酒壶把杯注满,递给武松,武松起身坐在桌边,疑惑的望着我。

这时,我慢慢解开领上的纽扣,松了松衣领,微露出胸,又故意把云髻半弹到鬓边,堆起满脸的欢笑,声显轻佻地说道:“我听人说,叔叔在县衙前街上,养着个唱的,有这话么?”

“嫂嫂休听别人胡说。”武松答说,语气冷钢似的,“我武二从来不是这等人。”

“我不信。”我娇媚地说着话,脸上的笑,更加艳美了,“只怕叔叔口头不是心头。”

“嫂嫂不信,一问哥哥就知。”武松的答话,还是冷钢样的坚硬。

“啊呀!休要提你哥哥,”我颇显溪落地说,“他晓得什么,醉生梦死一般,他若知道这些,也不卖炊饼了。叔叔且喝这一杯!”说着我把手中的酒递与武松,武松接过去又是一饮而尽。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喝了好几杯。只喝得我欲心如火,几要按禁不住了。

彼时武松也看出了蹊跷,无论我说些什么,只是低下头来,不来兜搅。我就再去烫酒,武松则自顾一人在房内坐着,坐在火盆边用火箸拨火。

一霎时我又烫了一壶酒,到了房内,一只手拿着酒壶,一只手装作不经意地在武松肩头上捏了一下,说:“叔叔只穿这些衣服,不冷吗?”

此时武松早已有五七分看不惯了,虽然我大着胆子动了手,他却还是装作没有感觉,不理会我。我见武松无丝毫反应,便放下酒壶,过去旁手夺下武松手中的火箸,说:“叔叔你不会拨火,我来替你拨;只是你也像火盆一样热才好。”

武松已有八九分焦躁了,但仍旧按捺着不作声。我却以为是武松害羞,便丢下火箸,回身再筛了一杯酒,先喝了一口,剩下的递给武松,挑逗他说:“叔叔,你若有心,吃我这半杯儿残酒。”

这时的武松猛然跳将起来了,夺过酒杯,就把酒泼在地上,愤怒地说:“嫂嫂!不要恁地不识羞耻。”说着,把手一推,叫我险些儿摔了一跤。武松睁着牛眼,指着我的鼻子尖说:“我武二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是那等败风俗伤人伦的猪狗。嫂嫂不得这般不知羞耻,做此等的勾当。倘若有些风吹草动,我武二眼里认得嫂嫂,拳头却没有长着眼睛。休得再有此等所为。”

我被武松这一顿话,抢白得通红了面皮,便叫迎儿来收拾了桌上的碟盏家什,顾自讪讪地说,“我跟你作耍,你竟当起真来。好不识人恭敬!”说完了我便自往厨下去了。

武松则一人坐在房中发闷气。

到了天黑,武大挑着担儿,在大雪里归来了。他推开门放下担儿,进得屋来,一眼便见到我的眼哭得红红的,急切便问:“看你如此伤心,是你和谁闹来?”

“都是你不争气,叫外人来欺侮我!”我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哽咽着说。

“谁敢来欺负你?”武大郎真是急了,忙追问。

“还有谁?除了武二那小子。”我用手指了指武松坐着的屋子。

武大郎听了,一时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我见他大雪归来,好意安排些酒饭与他吃,他见前后没有人,便把言语来调戏我。”我见武大有些不相信,随又加上一句说,“我不赖他,迎儿亲眼看见,不信你问迎儿。”

武大摇摇头说:“我兄弟不是这等人。”

我一听武大郎的话便火冒三丈,跳将了起来,大声叫嚷着说:“你兄弟不是这等人!我是这等人了?”

武大连忙乞怜说:“不要大声嚷嚷,被邻舍听见了笑话。”

“你还怕人笑话,你!”我的嗓门更大,向武大郎逼了过去,“怕人笑话,你就赶他走去。”

武大郎忙向我连连作了两个揖,乞怜我不要大嚷。接着他又走到武松房里,看见他兄弟坐在房里发怔。

“老二,你吃了点心没有?”武大装作不知的找话头来说,“我要你嫂子做去。”

武松也不答理,也不看武大一眼,寻思了半响,便脱了丝鞋,依旧穿了油腻靴子,着了斗篷,戴上毡笠儿,系上缠带,顾自走出大门去了。

“老二,你哪里去?”武大在身后叫着。

武松也不回答,径自扬长而去。

武大回到房中,对我说:“他不理我,顾自出门,往县前那条路去了。真闹不清这是怎么回子事?”

“贼混沌虫,”我开骂了,“怎么回子事?那小子害臊,没脸儿见你,没嘴巴理你,只好走了。哼!”我挑起眉来寻思着说,“我猜他一定会叫个人来搬行李,没脸再住下去了。”又抬起头来面向武大:“他要是搬走,我不准你留他。”

“兄弟如搬出去,就被别人笑话了。”武大吭哧着说。

“贼混沌虫!”我跳起来,“他调戏我就不被别人笑话。你要是舍不得你兄弟,你跟他去。我却做不得这样的人。好吧!你给我一张休书好了,你留下他罢。”

武大被我好是数落了一顿,哪里还敢开口。

我们两人正在絮叨,只见那武松果然领着一个士兵来了,拿着一根扁担,径行到房内收拾了行李就出了门。

“老二,你这是咋了吗?”武大追出去叫问。

武松带着挑着行李的士兵,顾自走去,头也没有回。

武大在门口直叫:“老二,你这到底是咋了吗?”

突然,武松停住了脚步,武大一看,便飞跑奔往。武松也转身走来,武大跑到武松眼前,双手抱住武松的腿,昂起脸来望着,眼眶中充满了泪水。

“哥!”武松说。“从今往后,多在家中,炊饼少做些吧。”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武大擦擦眼泪,说:“我知道了。”

武松想了想,再说:“我还是搬回衙门里住好。哥别在意,我会照顾哥的。”说过,便转身领着士兵,挑起行李来,继续走去。

武大愣愣望了一霎,一直看着武松转了弯,不见了影子方始回去。

武松走了之后,武大就照着弟弟的吩咐每日只做一半炊饼出街,所以天不黑就回家,歇下担子,便除下帘子关上大门。任凭我怎么骂他,也不理睬。就这样日子瞬间几个月过去了。

三月里一天,是个春光明媚的好天气。等武大挑起担子出了门,我便打扮得光艳鲜丽,独自到帘下卖弄风骚。过了一会,我想拿起叉竿放下帘子,不想突然一阵风来,我手一抖,把叉竿掉落了。巧在门前正好有一人经过,刮倒的叉竿,不偏不巧,正打在这过路人的头上。

这人停下脚步,以手摸头,正要有所发作,抬头一看,却不想是一位美貌妖娆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