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官人你听我说。”王婆子瞟了瞟桌上的银子,正经地说,“想要偷情是要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西门庆急忙问。

于是王婆予说出了五大条件:“第一要潘安的貌;第二要驴大行货;第三要邓通般有钱;第四要青春少小;第五要闲工夫。此五件,唤做‘潘驴邓小闲’。都占全了,此事便获得着。”

“嗨!这五大条件我全具备不是。”西门庆兴奋地拍了拍腰膀。

“我说大官人,”王婆又瞟了瞟桌上的银子,“你就是五大条件都具备,也成不的。”

“怎么还成不的呢?”西门庆不解地问王婆。

王婆慢条斯理地说:“从前人偷情叫换光,这换光最难的一分是使钱。必须使到十分满才成,使到九分九厘都成不得事。”

王婆说着又向桌上的一锭银瞟了瞟。

西门庆会意,马上又从兜肚中取出两锭来放在桌面上。“使钱我最大方,只要干娘说得成,十锭二十锭我也舍得。”

王婆一看,笑得心里绽放出了花朵一般高兴。马上说:“既然大官人不惜金钱,我倒有条妙计在此。”王婆遂把以缝制寿衣为名,邀约我过去,伺机与西门庆相会,又把我的来历,一五一十向西门庆说了。

西门庆一听,高兴万分,马上又取出官宝一锭,交与王婆购办一匹蓝绸、一匹白绸、一匹白绢、十两好棉,来备办此事。手是,他们便一步步照着王婆定的十大换光计做去。

当一切针指活计备办妥贴,王婆瞅着武大挑担出门,便走过我家来,我见她来了,就迎她到楼上坐下。

“娘子怎的不到贫家吃素?”

“这几日身子不快,懒得走动。”

“娘子家里有历日吗,借与老身看看;我想寻个裁衣的吉日。”

“干娘裁甚衣服?”

“寿衣呀!”王婆说,“老了,又九病九痛,怕一时有个山高水低,儿子又不在家。只怕到时候了手忙脚乱。”

“我看干娘还健朗着呢!”我说。

“不成喽!”王婆感叹着说,“如今白日黑夜只是发喘。多亏一个财主,常到贫家吃素,可怜见我,布施了老身一套送终衣料,绸绢表里俱全,还有好棉。搁下不少目子了,总不得闲。裁缝也勒肯不接,老推生活忙。唉!”说着她叹了口长气,“一旦倒将下来,怎生得了啊?”

我一听,便堆下笑说:“干娘若不嫌奴家手工粗,这几日倒可帮得忙。”

西门庆这些日子老到王婆茶坊中来,我早已看在眼里,揣摩在心里了。

王婆连忙作谢,说:“久闻娘子好针指,若得娘子贵手,死在九泉下,也不忘娘子好处的。”

“干娘不必如此,”我说:“交人拣妥黄道吉日,奴便动手。”

“何必要别人拣日子,娘子看看历日就是了。”王婆说,“你诗词百家都通,当我不知道。”

我微笑着取出历日,选了选,选了个大后天。王婆抢过历日挂在墙上,说:“还选个什么,明日既是破日,裁衣不用破日用什么日子,明日就好。”

“干娘既如此说,就是明日拿过来做吧!”

“可真是多谢娘子,”王婆说,“还是到我家裁制的好,我家有生意,一边陪伴娘子,一边也好看管。”

“那我明日早饭后,过干娘那边作活就是。”我满心欢喜答应。

王婆千恩万谢去了。当日就转告了西门庆。约定后日准时来。

第二天,我等武大挑了担子出门,吩咐迎儿挂了帘子,便从后门走到王婆家来。

王婆欢天喜地地接我进入房内坐下,浓浓点一盏胡桃松子泡茶与我吃了,把桌案抹拭干净,取出绸绢,便开始作起活来。

说实话,在针指方面,我确是个能手,王婆见到我那熟谙的针剪,夸不绝口。又备了酒食款待我,这些闲事,不必表了。作到了傍晚,我便收了活计,自归家去。

武大郎回家见到我的脸吃得红红的,就问我:“在哪里吃了酒来?”

我把替王妈妈作寿衣的事说了,武大就劝我不要去打扰别人家。这老实人根本就不会疑心其他了。

第三天,西门庆依照王婆定下的十大挨光之计,打点衣帽整齐,带了足用的银两,手拿洒金川扇,摇摇摆摆到王婆家来。一走到茶坊门口,便咳嗽了一声。王婆听到,便走出门来迎接,说:“大官人怎么几天不来?”

“连日有事。”西门庆照两个人预定的话回答。

“你来得正好,”王婆说,“正请隔壁武大娘子裁制我的寿衣呢!你也来看看吧!”

说着便把西门庆扯进房内。转身向我说:“这个官人就是老身的施主。”又向西门庆说:“亏得武大娘子肯替老身裁制。”

西门庆一进门来,便逡巡着眼看我。见我云髻叠翠,粉面生春,身穿白夏布衫儿,桃红裙子,蓝比甲肩。我一见西门庆进来,马上低下了头,感觉一股热气上升,烧红了粉颈,我在心里想,果然是这人儿了。

云西门庆趋前屈身唱诺,我放下活计起身万福。

“难得官人舍与老身缎匹,又亏煞娘子出手与老身做成。”王婆说着拿起我正在缝制中的衣物,说:“大官人你来看,真个是布机也似的针线,又好又密,你瞧!”

西门庆拿起衣服来,连声喝采。

“官人不要取笑,”我谦声说,“粗针大麻线”

“请问干娘,这娘子是?”西门庆借机攀谈。

“哎呀!我倒忘了!”王婆故作心意的说,“她是我家隔邻的武大娘子。大官人你倒忘了,那天你打从帘下过,她掉了叉竿,打了你的就是。”

“噢!我记起来了,”西门庆连忙抢过话头说。

“那日冲撞官人,官人休怪!”我说着又道了个万福。

西门庆慌得还礼不迭,说:“生受不起,生受不起!”

“别客气别客气!”王婆说:“我们都坐下坐下!”

于是大家都坐了下来。

“小人认得你家大郎,是个养家经纪人,街坊上人,大大小小都夸大郎好性格,难得这等人。”西门庆说。

这个王婆把话头抢过来说:“我们这大娘子,自从嫁了这大郎,也百依百顺呢!”

“拙夫是个无用之人。官人休要笑话。”我感触万千地说。

西门庆说:“娘子说那里话来,古人道:柔软是立身之本,刚强是惹祸之胎。象娘子的夫主,正是可依的志诚人呢!”

王婆又从中夸说西门庆是县城中的大财主,与知县相公都有来往,乃县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西门庆又说他家女儿已与京城八十万禁军提督杨哉的亲家陈洪定了亲。这些话越发把我的心挠得痒痒的。

西门庆见我的情意欣喜,恨不得马上成起双来。王婆业已见及我二人心意,便去为我二人各点一盏茶来。我们二人一边吃茶,早已经眉目互送情意。王婆望着西门庆,用手在自己脸上摸一摸,西门庆知道此事已有了五分成望了,自古道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王婆看到这里,便进行下一步挨光手段了。

“今天真是太巧了,”王婆说,“两位施主都凑合到一起了。待老身做个主人,买些酒食来,谢谢二位。”说着装作去衣兜里取银子,西门庆连忙说:“干娘不要如此,怎能花用你的金钱。”说着,一锭银子便取出放在桌上,约有一两的一块。

“不消生受官人。”我口里虽然这样说,却不动身。

王婆捡起银子,临出门时,向我说:“有劳娘子相陪大官人坐一坐,我去去就来。”

“干娘免了吧!”我说着话。却也不动身。

王婆便出门去了。丢下了西门庆与我二人在房内,这当然是他们预作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