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吴月娘房里使的两个丫头,一名春梅,一名玉萧,西门庆把春梅叫到我的房内,令她服侍我,春梅也是伶俐,跟了我后赶着给我叫娘。西门庆又花了五两银子,另外买了一个小丫头,名唤小玉,叫她服侍月娘,再替我花了六两银子,买了一个上灶的丫头名唤秋菊。
这时,西门庆家中现有了五房妻子了,遂先后排了一个顺序,自卓丢儿死后,在院中取来的李娇儿,排行第二,孟玉楼排行第三,虽然孙雪娥收房很早,但她是先头第一个大娘子陈氏的陪房丫头,由于她只会上灶,把她排为第四,新娶来的我排为第五,因为在家中我是老六,习称六姐,所以到了西门家,也仍旧叫我六姐,或昵称六丫头。在此可也不必多说了。
我过门后的第二天,一早起来,梳洗打扮齐整,换了一套红色艳丽的衣服,春梅捧茶跟着,走来后边大娘子房里,拜见大小,递见面鞋脚。吴月娘坐在上位,仔仔细细端详了我一会,惊叹“这女子果然是如此的标致”,“眉似初春柳叶,常含着雨恨云愁;脸如三月桃花,暗带着风情月意;纤腰婀娜,拘来的燕懒莺慵;檀口轻盈,勾引得蜂狂蝶乱;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真是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走;论风流,如水晶盘中走明珠,语态度,似红杏枝头笼晓日。
吴月娘看了一会,口中不言,心内暗道:“小厮们家来,只说武大有怎么样的一个老婆,却不曾看见,今日一见,果是生得标致,怪不得俺那强人爱她。”
当我与月娘磕了头,递了鞋脚,月娘受了我四礼,次后,李娇儿、孟玉楼、孙雪娥也来一一平叙了姊妹之礼。我只是站立旁边,生怯怯的不曾抬头。月娘叫丫头拿个座儿给我坐,吩咐丫头媳妇叫我五娘。这时,我才游曳着眼睛去打量吴月娘等人。虽只是一抹眼儿,多已把各人看在心里了。
过了三日之后,每日清晨起来,我总不忘先到月娘房里,不只是请安问好嘘寒呵暖,还勤快地帮助月娘做针指理鞋脚。凡事总是表现得很是殷勤,还帮月娘指使丫头,一日一声大娘长大娘短,把小意儿贴恋得月娘喜在心坎,欢在眉心,总称我做六姐。衣服首饰,总拣心爱的与我,茶茶饭饭,他总是喜欢与我同桌共进餐饮。惹得李娇儿等众人,暗中表示不满,认为吴大姐好没分晓,惯了我这新来的,冷落了她们几个旧有的了。她们哪里知道吴月娘之所以如此,全是为了讨好丈夫西门庆的喜欢呢!因为吴月娘看得出来,西门庆太喜欢我了。
我嫁到西门家,每日清晨起来,总要先到大房请安,帮月娘做针指做鞋脚,凡事抢着做。当着丫头,赶着月娘一口一声只叫大娘,把小意儿贴恋得月娘喜欢得没入脚处。因而也称我做“六姐”。衣服首饰拣心爱的与我,茶饭时总不忘邀我同桌。李娇儿众人看在眼里,厌在心里,暗中说大娘没分际。我却也因此侍宠生娇,成天里颤寒作热起来。加上我性又多疑,最爱听篱察壁,再加上有个言听计从的丫头春梅,在西门家可就越发的波浪起来了。
一天,我为了一些零碎事情,骂了春梅几句,春梅没处出气,竟跑到厨下捶台拍盘。孙雪娥看不过,便半开玩笑地说:“怪行货子,想男人别处去想,怎的在这里硬气?”
春梅正在不耐烦,一听便暴跳起来。“那个歪厮缠说我想男人”说着双手把腰一叉,冲着孙雪娥来了。
雪娥见春梅的性气不顺,便不敢开口了。可是春梅则寻得了发泄怨气的对象,又使性子迈前几步,更放大些声说:“谁想男人?你说,是谁?”
孙雪娥还是闷声不讲话,只顾笑嘻嘻低头做自己的事。
春梅一看失去了对手,便转身愤愤的走向前来,向我学起舌来。说孙雪娥骂我们娘儿俩结成俏一帮儿哄汉子。正巧又遇到我在气头上。
今晨起早了,为了送大娘子出门送殡,所以一直倦闷闷的。听了春梅的一番学舌,也忍不住要发作起来,却又恰好孟玉楼来了,方始把火起的性子按压了下去。可是在心头却记上了孙雪娥这笔账。
当孟玉楼与我正在下棋玩儿,看园门的琴童走来报说爹来家了。慌得我们两人忙收棋子不迭。
西门庆走来,看见我们这两个婆娘都戴着银丝发簪,露着两鬓,耳边青宝石坠子,白纱衫儿,银红比甲,桃线裙子,一双弯尖翘红驾鹭小鞋,一个个粉妆玉球。不觉满面堆笑起来,说:“好一对粉头,也值百十两银子。”
“俺们才不是粉头哩!”我说,“你家正有粉头在后边呢。”
玉楼却抽身急往后边走,被西门庆一手扯住,说着;“那里去,我来了,你就想跑。”又回头问我:“你二人在此作何勾当?”
“俺两个闷得慌,在此下棋玩,谁知你这会子来家?”我说,“又没作贼,干么!”一边接了西门庆脱下的外衣,又问:“你不是送殡去了吗?回来恁早。”
“天太热,”西门庆说,“斋堂里又全是内相同官。我不耐烦,所以早来家了。”
“大娘呢?”玉楼问。
“在后边。”西门庆答,“轿子也该进城了,刚使两个小厮去接。”
脱衣坐下之后,西门庆问我们二人下棋,有没有赌东道?接着他要我们三个赌一盘,输了的拿出一两银子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