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转眼就是秋去冬来又是开春,叶冠山就要毕业了。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也从师兄妹升级到了恋人。

叶冠山只知道,小师妹甄晓玉是南京人,原本毕业于南京大学文学系,去年在报考红学大师乔鑫悟的“红学研究”时,从全国各地10名佼佼者脱颖而出,成了乔鑫悟的唯一女弟子,也是他的关门弟子。

对于甄晓玉其他情况,可谓一无所知。

眼看自己就要毕业,想着应该把两个人的关系确定下来,便找到了甄晓玉的住所去。

他们这些住校的研究生,都是住在北大校园最南面,一处叫绿玉轩的院子里。正夹在普通学生和教职员工宿舍的中间,是个颇雅致的场所。

因为女研究生比较少,便被安排在院子里一处封闭的小院,就是个四合院。

一间正房、两间厢房。东西厢房各住了3个姑娘,正房用来当做公用的客厅、饭堂,还有就是书房了。

中间部分放在一张椭圆形的红木案子,四周一圈红木靠椅,平时就是6个姑娘围着吃个饭,或者谁来了朋友、客人接待一下。

靠着北墙和两个厢房的门边上,另外摆着6张课桌,就是她们的公共书房了。

厢房比较小,放下4张上下床之后,实在是已经摆不下课桌了。

再加上姑娘们的东西,总是会比男孩子多一些,想来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校方才会把这个小院子拿出来派了这个用处。

离开小院子不远,另有一座小白楼,就是男研究生的宿舍了。

叶冠山就住在这所小白楼里,两个人挨着很近。

平常都在先生的书斋见面,或者是在校园里散步,甄晓玉竟一次也没有请叶冠山去过宿舍。

叶冠山踏着早春的月色,走进了那座被男生戏称为“女儿国”的小院子。刚刚穿过月门,就看见院子假山旁的芭蕉下有两个人影。

幽静的谈话声清晰地传到了叶冠山的耳朵里,一个是甄晓玉的声音,另一个却是个男人的。

叶冠山是个君子,可是这个时候,还是忍不住注意听起来。

“你来做什么?我说不过,叫你不要来找我。”

“玉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是不是忘记了自己是谁?”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你走吧。”

“玉儿,你重堕红尘,本已是上苍对你的惩罚,现在居然不惜再毁仙道,又和一个现代人谈情说爱起来,就不怕永世不能还原吗?”

“宝玉,你我本是一体双形的顽石,得天地之精华,汲日月之光辉,受山川之秀丽而修仙得道。

上一世,你去红尘走过一遭,幸得了绛珠的垂青,成了一段旷世情缘,留下一部《石头记》。却把我一个人孤零零,丢在大荒山无稽之崖下。

等你看穿红尘重返太虚幻境的时候,早已经时过境迁往事如烟,你却要和我谈起恪守仙道来。

你觉得我会听得进去吗?”

“唉,这也真是前世冤孽了,也罢,我是劝不了你,就由你去吧。只望你最后不要迷失了本性才好。”

……

这几句话把叶冠山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知所云。等到感觉有些晕晕乎乎的时候,却不知道自己也中了魔。

叶冠山正在那里发呆,甄晓玉恰好从假山背后走出来。打眼看见叶冠山痴痴,站在一块山石的背后出神,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对面。

甄晓玉突然发现这个时候的叶冠山,很像自己那块另一面。听不懂了吧?就是很像贾宝玉。

像极了贾宝玉在假山背后,听到了林妹妹吟诵“葬花词”之后的那副样子。

……宝玉因不见了林黛玉,便知他躲了别处去了,想了一想,索性迟两日,等他的气消一消再去也罢了。

……便把那花兜了起来,登山渡水,过树穿花,一直奔了那日同林黛玉葬桃花的去处来。

……只听山坡那边有呜咽之声,一行数落着,哭得好不伤感。

……听他哭道是: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

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宝玉听了不觉痴倒。

……

甄晓玉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叶冠山听到后,方才发现时才自己出神,不知道什么时候,甄晓玉已经走到自己身后。

叶冠山像是自己做贼,偷了东西一样,满脸通红、傻乎乎地看着甄晓玉,结结巴巴。

“晓玉……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甄晓玉却十分俏皮地扬起头问:“偷听?你偷听谁讲话了?”

叶冠山指着前面,刚才甄晓玉和贾宝玉所站立之处,还是结结巴巴。

“你……不是……刚才……”

甄晓玉打断他,笑着。

“我?我刚刚来啊?你是不是看错人啦?站在假山背后,偷听了别家女孩子和男朋友说话吧?”

叶冠山连忙急赤白脸地辩解。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干这种事情?”

他一着急,也不结巴了。

甄晓玉从自己的小包里取出纸巾递给他。

“看你,急出一头的汗。我逗你玩的,刚才那个是我哥哥……”

“你哥哥?我刚才听见你们在说什么堕入红尘、青埂峰、《石头记》

……还有什么上苍惩罚、前世今生

……你哥哥是在和你讨论《红楼梦》吗?莫非你哥哥也是研究‘红学’的?”

叶冠山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些入魔了,虽然心智未失,其实已经有些神游天外的意思了。

甄晓玉暗自叹了一口气,心想:只怕真如宝玉所言,自己这样一块通灵宝玉幻化而成的女孩,不该与一个现代人去谈情说爱了。

可又一想,那又怎样?难不成宝玉可以入红尘走一遭,与那绛珠仙子的林黛玉,演绎出一场如此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让那世人赞美了几百年。

我就不能与个现代人,上演一场更加唯美的爱情,而且是个花好月圆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