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理念你不知:误会
对胡适来讲,爱不是人生的全部:“今日许多少年人都误在轻信Love是人生唯一的事”。
1914年23岁的胡适在康乃尔大学作过一次演讲:《中国的婚制》。胡适认为,中国的婚制优于西方,它不但“合乎理性”,并且能尊重女子的人格:“顾全女子之廉耻名节,不令以婚姻之事自累。”由于婚事由父母作主,“女子不必自己向择偶市场求炫卖,亦不必求工媚人悦人之术。”西方女子则不然,“女子长成即以求偶为事”,“其能取悦于男子,或能以术驱男子入其彀中者,乃先得偶。”“是故,堕女子之人格,驱之使自献其身以钓取男子之欢心者,西方婚姻自由之罪也。”
需要补充一点的是,胡适这婚姻观,与江冬秀的娘家姨,吕碧城如同一个模子。吕碧城就坚定地认为,两害相较取其轻,父母包办比自由恋爱要好。
胡适还有这么一段高论:
西方婚姻之爱情是自造的(Self-Made),中国婚姻之爱情是名分所造的(Duty-Made)。订婚之后,女子对未婚夫自有特殊柔情。故偶闻人提及其人姓名,伊必面赤害羞;闻人道其行事,伊必倾耳窃听;闻其有不幸事,则伊必为之悲伤;闻其得意,则必为之称喜。男子对未婚妻亦然。及结婚时,夫妻皆知其有相爱之义务,故往往能互相体恤,互相体贴,以求相爱。向之基于想像,根于名分者,今为实际之需要,亦往往能长成为真实之爱情。
蒋介石为什么挽胡适之“新文化中旧道德的楷模,旧伦理中新思想的师表”呢?就是胡适的家国观念,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的:“吾于家庭之事,则从东方人,于社会国家政治之见解,则从西方人。”
在康乃尔大学与外国室友聊择偶条件时,胡适认为若以智识平等为准则,则吾人终生得打光棍矣:“实则择妇之道,除智识外,尚有多数问题,如身体之健康,容貌之不陋恶,性行之不乖戾,皆不可不注意,未可独重智识一方面也。智识上之伴侣,不可得之家庭,犹可得之于友朋。此吾所以不反对吾之婚事也。”
一句话,智识在婚姻里算个毛呀,何况婚姻里缺失的,可以婚外补充,所以婚姻、爱情、性,妻子、情人、炮友,胡博士分得贼清,下盘基本不乱。
1915年5月19日胡适给母亲写信,评判自由婚姻与包办婚姻:
今之少年往往提倡自由结婚之说,有时竟破坏已订之婚姻,致家庭之中龃龉不睦。有时其影响所及,害及数家。此儿所不取。自由结婚固有好处,亦有坏处,正如吾国婚制由父母媒妁而定,亦有好处有坏处也。女子能读书识字固是好事;即不能,亦未必即是大缺陷。书中之学问,纸上之学问,不过人品百行之一。吾见有能读书作文而不能为良妻贤母者多矣。吾安敢妄为责备求全之念乎?伉俪而兼师友,固是人生莫大之幸福。然夫妇之间,真能知识平等者,虽在此邦亦不多得,况在绝无女子教育之吾国乎?若儿悬知识平等、学问平等八字为求耦之准则,则儿终身鳏居无疑矣。
10月3日给母亲写信,说与冬秀的婚约“不可毁”,“不必毁”,“不当毁”。否则,“于法律上为罪人,于社会上为败类”,将来的事业及名誉扫地以尽,傻子都做不出来的事,你儿岂会做乎?
胡夫人的三观也不比丈夫差。胡夫人一辈子不赞成胡适从政,胡适1928年由于自己的母校——吴淞中国公学闹学潮,一干人等,校董及大小朋友请他出来主持校务,他只答应俩月,都很不好意思地给时在老家处理祖坟事宜的江冬秀写信说,说出来你定要怪我,一定要笑我了是吗?胡适后来在抗日大义的多重压力之下,勉强接受驻美大使一职,胡适的一干中美情人都咸与荣耀,安徽绩溪上庄村干脆将村名更为适之村,绩溪县长朱亚云特制巨匾一块,上书“持节宣威”四字,由众人敲锣打鼓送到胡家……独这娘们不以为意,跟朋友说起来,“大不高兴,说得声泪俱下”,因为只有她了解夫君,体贴夫君:“你现在好比他们叫你进虎口,就要说假话,他们就爱这一套。你在大会上说老实话,你就是坏人了。我劝你早日下台罢,免受他们这一班没有信用的加你的罪,何苦呢”;“我自从得着你上台的消息,我就难过万分,那(拿)笔就要流泪,多少日子晚上不好睡觉,瘦了七八磅”;“我还是劝你能早日离开的好,亏空想法子教书,或想别法子补助。要做下去,你的性命就糟了。我一想起来,就替你焦心。请你不要见怪我多瞎说话”。
胡适对外是“国家际此危难,有所驱策,义何敢辞”。对自己是“我二十一年做自由的人,不做政府的官,何等自由?但现在国家到了这地步,调兵调到我,拉夫拉到我,我没有法子逃,所以不得不去做一年半年的大使”。跟江冬秀表示的是“我声明做到战事完结为止。战事一了,我就回来仍旧教我的书。请你放心,我决不留恋做下去”。冬秀替夫君考虑的是“说真话政府不愿意听,说假话,第一你不会,第二不能保全你的人格”。她要求胡适的就一个“回到学术生活上去”,还自责“我恨自己不能帮你助一点力,害你走上这条路上去的”。胡适写信保证:“我将来要做到这一句话。现在我出来做事,心里常常感觉惭愧,对不住你。你总劝我不要走上政治路上去,这是你的帮助我。若是不明大体的女人,一定巴望男人做大官。你跟我二十年,从不作这样想,所以我们能一同过苦日子。所以我给新六信上说,我颇愧对老妻,这是真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