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大河里洪水咆哮着，裹挟着从上游冲下来的枯枝败叶和瓜果梨枣一路狂奔直泻南阳湖。此刻郑奇五家盘扎在大河边的鸭圈全部被大水冲垮，那些回圈的鸭子也由于没了圈舍大部分都蜷缩在河边静静等待，等待主人回来整理圈舍并喂食谷物。因为这是习惯，鸭子们每天晚上回圈主人都会端来两盆子玉米给它们补充营养，犒赏它们，让它们吃饱后再睡觉，以保障较高的产蛋率。可今天两位小主人因为寻找跑散的鸭群至今还没有回来，食物没人来喂。再说鸭圈没了，哪里去睡觉产蛋？

再说郑奇五兄弟俩。他们为了寻找被大水冲散的鸭群已划着小船去下游了，已经走了半个多小时，路程也有四五里地了，结果依然没看到鸭群的影子。

两人如果再往前走那就到了凤凰山脚下，离家就更远了。再说鸭群也从来没有来过这地方，今天也不可能跑到这里来。兄弟俩感觉鸭群有可能停留在对岸的某个什么地方。

郑奇五对弟弟说：“小六，你从这里下船回去照顾回家的鸭子。我划船到对岸去，看看跑散的鸭子是否停在对岸。我也用不多大会儿就回去。鸭圈毁了，咱们要尽快把圈舍修好，以方便鸭子过夜并下蛋，一定不能让它们在外面乱跑。”

弟弟小六看看咆哮的河水担心地说：“哥，不行呀，天已经黑了，河水又那么大，你不能划船过河，太危险。再说，河洪里有从上游冲下来的树木杂物，小船一旦被撞上就有倾覆的可能，不能去。今晚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少下几个蛋也无所谓，咱不能拿命当赌注，等明天再找吧。”

郑奇五说：“没事，放心吧。我水性好，不怕落水。你快回去照顾好回圈的鸭子，我就划船去对岸。”郑奇五说完摇动船桨冲进了夜幕中。

郑小六站在河边上听着咆哮的河水，心里阵阵发紧。他十分担心哥哥的安危。

这时候东北风也刮起来了，一阵紧似一阵，刮在人的脸上冰凉冰凉的。此刻尽管是夏天，可刚刚刚下过大雨，气温骤降，再加这又是夜间，倍觉寒冷。郑六身上有些发凉，浑身开始不停地打颤。他沿着河边向前走了一段路后又立刻停下来，他不放心哥哥，再次向河中央望去。可是天太黑，什么都看不见。他十分担心哥哥，很害怕他出现意外。郑六情不自禁地大声叫了两声哥哥，可郑奇五没有任何回音，耳边响起的只有水流发出的刺耳的“哗哗”声，其他什么也听不到。

郑五没有回音，原因是他根本听不到弟弟的呼喊声。此刻郑六想到了回家的鸭群，便赶紧加快了脚步向鸭圈方向走去。他还没有走近鸭圈，天上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郑六的衣服很快被打湿，身上愈发寒冷，牙巴骨开始“啪啪啪”打个不停。

郑六刚刚走到鸭圈不远处，突然听到鸭圈旁传来父亲的呼喊声：“小五，小六，你们俩在哪？找到鸭子了没有？”

郑六听到父亲的喊声赶紧回答：“爸，我在这，马上就走到鸭圈了。”

父亲听到了郑六的回答又赶紧问：“你哥哥呢?怎么没听到他说话？”

郑六回答：“哥哥划船去对岸寻找跑散的鸭子去了。”

郑父一听心里一惊，忙问：“你说什么？你哥划船去河对岸了？天呢，这孩子也太大胆了，河水那么大，就不怕出现意外吗？老天爷，保佑儿子吧，千万别出事。”一丝不好的念头迅速袭上心头。

郑六接着说：“起初我劝哥哥不要过河，他不听。他说他的水性好，不会出事的。”

郑父听后心急如焚，此刻他不再考虑那些跑散的鸭子，一心只想着大儿子的安危。他打开手电筒照向对岸，希望手电光能够穿透黑暗让儿子看到，然后回话。可郑父多次使劲晃动手电筒希望引起儿子的注意，可对岸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眼睛看到的依然是一片黑暗，耳边听到的只有“哗啦啦”的水声和刺耳的风声。

郑父焦虑万分，他开始大声呼喊着儿子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可没有任何回音。

这里交代一下郑父。郑父名叫郑立全，今年五十一岁了。他老家本来住在微山岛。二十年前迁民来到黄家屯村。

郑立全膝下有六个子女，前四个都是女儿，后两个是儿子，就是眼前放鸭子的小五小六。近几年有三个闺女相继出嫁，家里只剩下四女儿和两个儿子。郑立全由于家里人口多，生活一直不富裕。这几年打发三个女儿出嫁，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已经全部用光。为了缓解生活困境，郑立全决定喂养一批鸭子以增加收入。他相信人们说的话“想发家喂毛鸭”。他觉得喂鸭子的确是条出路，就是借钱也得买二三百只毛鸭喂喂。

说起喂鸭子来，黄家屯村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村子周围有多条壕沟，村子的南面不远处就是白马河，喂鸭子是很方便的。

再就是大儿子读完初中了不愿再继续求学，没事干那就干脆让他在家放鸭子，这样比出门打工还可靠些。

郑立全家现在的这批鸭子是去年买的，今年正是产蛋的好时候，所以一家人就像供星星一样侍候着这批鸭子。

郑立全为了不影响鸭子产蛋便把鸭圈迁到了白马河边，并在鸭圈旁盖了一间临时小屋，自此郑立全和大儿子就整天守在白马河里。不巧的是这几天郑立全妹妹家盖房子需要人帮忙，郑立全便把看护鸭子的差事交给了大儿子自己去了妹妹家。昨天小儿子郑六正好放暑假，郑立全便让他去河边帮助哥哥照看两天鸭子。

谁知昨天突然天降暴雨，上游的山水汇聚到白马河当天就发起了大水。鸭圈被冲垮，鸭群被冲散。郑立全得知情况后赶紧告别妹妹回家转。他紧赶慢赶来到家天还是黑了下来。他连饭也没顾得上吃一口便直奔鸭圈而来，结果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郑立全沿着河岸不停地呼喊着儿子，可始终听不到他的回音。郑立全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郑立全明白，河水那么大，水流那么迅猛。大儿子是不可能逆流而上的，鸭子也不会走顶水，他们都可能顺流而下。如果大儿子没出现意外他百分百的顺流找鸭子去了凤凰山河叉。因为那条河叉很宽，鸭子不可能越过河叉漂到南阳湖，很有可能停留在河叉的某一个草墩里。因为鸭子怕黑，太阳一落山它们就要找地方睡觉。

郑立全一路走一路喊，很快便来到凤凰山河口。他停下了脚步仔细辨听，一是想听是否有划船的声音，二是想听一听有没有鸭子的叫声，结果啥也没听到。

郑立全又开始放大声音喊儿子的名字。这下好了，河对岸忽然传来了儿子的应答声：“爸，我在这里。”

郑立全听到了儿子的声音，激动的眼泪都差点流出来。他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他擦了擦眼睛，然后对儿子大声喊：“儿子，今晚你就不要再动了，就在那边过夜。等到明天天亮了再过来。现在水太大，划船过来有危险。”

儿子回答：“爸，我太冷了，这一夜怎么熬过去呢？”

“再冷也不能过来，守一夜，趴到船头舱里避风就是。鸭圈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有我和你弟弟照管，放心好了。”

再说郑六。他在父亲走后一直没有闲着，他先把鸭子聚在一起，然后试着扶起鸭圈。忙活了接近一个小时大部分圈簿子都扶了起来。等到父亲回来鸭圈基本围好，鸭子也被赶进鸭圈。郑立全来到鸭圈小屋点亮了马灯，然后把湿衣服换下，爷俩这才坐到小屋里休息，以等待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