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辉见刘全中不做声,知道他心里在动摇,接着说:“就那么点地,对县公署来说不算什么,可对那两个村的人来说,就是命根子,您不能为了那两个乡绅,得罪那么多乡民,引起民变真不值呀!再说了,那两个乡绅都妥协了,您何不顺水推舟做个好人呢?”
“我也想就坡下驴,可就怕那两个乡绅的文书是假的。”刘全中给自己找理由,辩解道。
“我的刘大知事呀,能是假的吗?这伙人能围了县公署,肯定早就把那两位制服了。”吴明辉用食指敲着桌子说。
“按您说的,把抓的人放了?”刘全中说。
“要放就快放,巡防营可不是您的手下,那帮爷到了的话,您就控制不了了。”吴明辉着急地说。
“这么放了他们,真有些窝囊。”刘全中好像还有些心不甘。
“至于怎么做,您自己做主,我个人意见,要大局为重,直奉大战期间,后方稳固是重中之重啊!实在觉得憋气,待日后慢慢收拾那些领头的,也来得及。”吴明辉的话里相当有分量。
吴明辉的话,早就让刘全中动摇了,他只是不想显得那么窝囊无用,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罢了,见吴明辉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就坡下驴,说了句“早晚收拾他们”,到前面处理去了……
被县公署抓去的十几个人随“铡刀会”回到了两个村里,家人们皆大欢喜,两个村不约而同地放起了鞭炮。李保华和赵挺禄两家都龟缩在院里,大气不敢出,害怕不小心说错了话,惹怒了乡民,再次惹火烧身。”三鞭子”和刘建顺几个“铡刀会”的骨干,在回到村的第二天,买了两只山羊,六只公鸡,拿了两坛子招安老烧,到于家庙和篓子庄两个村的“铡刀会”做了答谢。第三天,两个村按照和县公署达成的协议,丈量了老河滩地的亩数,按照自愿的原则,统计了愿意购买老河滩地的户数,当然,所谓的购买,只不过是拿一点微不足道的地契税,尽管这样,还是有许多户数不愿要这些荒地,一是因为他们家地多,不稀罕这些荒地,二是因为这些荒地高低不平,还得费大气力整平。大义家地多,就没要,要地的都是些劳力多、地少的人家。
闹了半个月的“圈地事件”似乎就这样圆满结束了,“三鞭子”的名气在周围几个村,甚至在沾化县,开始变得高涨起来。
由于多年不见的风调雨顺,沾化县今年的麦子取得了难得的好收成,乡民们可以把麦子卖到沂蒙山区,再从那儿换回地瓜干子,终于可以填饱肚子了。棒子苗和高粱苗都窜出了地面尺八高,乡民们都拿着锄头挥汗如雨地在地里清除杂草。”三鞭子”添了五亩多河滩地,不再去大义家扛活,带着志刚和志刚娘起早贪黑地侍弄那些薄田。大义爹刘建顺的疯病又犯了,地里的活单靠长工刘墩子和姚志斗忙不过来,只好又雇了几个短工,大义也拿了一把小锄头下了地。
在“圈地事件”中,赵挺禄一家被治了一个大窝脖,老头子害了一场病,麦收后才起床下地。赵新端和他爹不一样,只是开始洋干(沾化方言,消沉的意思)了几天,很快就欢实起来,就算被“铡刀会”除了名,也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只是他那不争气的儿子赵守财险些被县高小开除学籍,让他很是恼火。
沾化县公署的人员吃水,主要靠姑子庵前面的那口井,其它水井都不如这口井的水甜。赵守财和他的铁哥们崔南停偏偏坏得脚底流脓,放了学,专捡死猫烂狗偷偷往里面扔,让县公署的总务科长伤透了脑筋,除了派人一次次打捞出那些腌臜东西,逮住扔东西的人也是他急于要做的事,隔三岔五,他就到井边转悠。功夫不负有心人,总务科长终于在一个傍黑天,把赵守财和崔南停逮了个正着。事情捅到学校,由于事关县公署,两人又是多次犯事,学校要将两人开除。
首先被通知的家长当然是东关油坊的老板崔青田。崔青田一听,就知道是自己儿子挑的头,儿子在东关被称为“小坏水”,家家户户像防贼一样防着他。崔青田得到学校的信后,他只能去找学校主管后勤的副校长,因为学校吃他家的油,他没少给副校长上贡。由于都是没成年的孩子,又有副校长从中说情,学校让崔南停和赵守财在全校师生大会上做了检查,做了保证,就把这事了结了过去。
在这件事上,赵新端是沾了崔青田光的。赵守财和崔南停在学校成为好朋友后,常到崔南停家吃吃喝喝,放了假,崔南停也会被赵守财请到家里做客,因为这个原因,赵新端和崔青田也有了走动。一家是县城的油坊老板,一家是乡下的土财主,也说不上谁巴结谁。
崔青田自己了了这件事,赵新端自然要感激一下,趁赶县城集的机会,买了点心,提了鸡蛋,登门致谢来了。他们见面,自然谈到“圈地事件”,谈到“圈地事件”,自然就谈到“三鞭子”,他们这一谈不要紧,就把“三鞭子”送上了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