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这个问号,不知在化维相的脑海中,升腾过多少次。

他掐着指头数着,全乡,党委政府共有46个干部,15个党委成员,一个党委书记,两个党委副书记,一个乡长,两个副乡长。这15个党委成员中,有8个是在干部交流过程中有我亲自主持提拔的。尽管在交流思想感情时,他们有些小恩小惠,那似乎也是正常的。这8个人中,在仕途上都有自知之明。目前看,他们不会去办这件事的。剩下的这7个人,一个是山大雨,他是接了我的班。再怎么说,他也不可能过了河去拆桥吧?乡长关加余,因为没有学历在提拔乡长时,虽然是搁置了半年,可最后不管怎么样,也是提了起来;人大副主任,来中一,尽管一连找过我好几次要转正,我也答应了。可是,正在操作中,有人写了人民来信,反映他靠能喝酒提拔的,组织部门正操作着就搁浅了。对这件事,来中一满肚子牢骚,可那牢骚,不是对着我来的;信访办主任,卞江南,快退二线了,他也不可能去拨弄是非;黄大宝,不可能自己去告自己;纪检书记,李云利,从财政所长提起来的,这个人是个鬼精。他正想进步,不会去办这种事的;就是党务副书记来贵生,这人是个有智谋的人,但不露声色。他年轻,还不到而立之年,人长得也精干,高高的个儿,方方的脸膛,戴着一幅近视镜,看人总是从镜片后面发射让人难以琢磨的眼光,时常有一丝微笑挂在他的嘴角。那丝微笑,有时让你看了会感到是对你的虔诚,或是对你是一种善意的恭维,一种可亲的问候。可是,有时让你看了那丝微笑,似乎让你觉得是对你一种嘲笑,一种藐视,一种亵渎,一种奚落,让你产生不愉快的感觉。他说话也很严谨,似乎是每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他的嘴。总体看,他是个很有涵养的人。他也有弱点,让人感到他这个人很清高,有些不可一世。特别是在党委会上,对一些重大问题的讨论时,他不去看主要领导人的眼色和话音去行事。而总是按照事情的本身,去谈自己的主见,谈自己的看法。往往有些事情,本来要按照主要领导人的意图去运行的。可是,讨论到半道上,有的事情就从主要领导的轨道上跑到他的思路上去了。尽管最后决定也不按他的思路去办,可领导对他的看法是——目无领导。其他党委成员对他的看法是——不知自己坐哪把交椅,太嫩了。因此,两年一轮的市委党校学习,本来还轮不到他,可就在化维相积极活动当副市长时,把他打发去市委党校学习去了。化维相对来贵生的看法,以前仅仅是个印象型的。觉得不管你有什么高见,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你发你的议论,我行使我的权力。你能,我就让你去多干活。就这样,时常有些重大工作,都是让他去干。当然,化维相安排来贵生去干的目的有两个。一是,让来贵生看到自己被领导重用,压上的担子不管轻沉他都去干。干好了,得到的是一个认可。认可的后面,在化维相的功劳簿上又为他自己记上了一笔;二是,假如这来贵生接受的工作一但出了纰漏,那就说不着了,你不是能吗?可是,在化维相任职期间,来贵生所接受的工作,大的纰漏虽然没出,可也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

那是在来贵生去市委党校学习之前,那件事情的本身说大也大,说小也很小。可是就在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来贵生反问了化维相一句话,也就是那句话,来贵生在他化维相的眼里定格了——这是个异己分子。不把他的锐气打下去,今后的工作就无法进行。这事非同小可,是大事大非问题,是组织原则问题!

那件事情,虽然已过去三四年了。可是,当化维相一看到这封人民来信的时候,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那张戴着一幅近视眼镜嘴角总是挂着一丝微笑的脸蛋,总是在他的眼前晃动。从那镜片后面射出的让人难以琢磨的光线,带着嘲笑带着藐视,带着亵渎,那眼神,似乎在说:“化副市长,你的好戏快开场了……”

“来贵生,难道,就因为我批评你几句,你就在我的背后捅刀子?”

化维相想到这里,似乎一下又回到了四年前,那个中秋的夜晚。

那年秋天,一个傍晚。

化维相在市里开完会,在市政府招待所,吃完饭,正上车准备回亚利乡。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

化维相一看显示的号码,是市委曹平山副书记的电话号码,就急忙打开手机,问:

“喂,是曹书记,我是老化,是、是、好、好。”

化维相收起手机,就对司机小周说,“从你家门口走,你住下,我去鹰嘴石常委楼,曹书记找我有事。”

小周什么也没说,就慢慢地开着车出了市委招待所。拐了几个路口,就到了城东居民生活小区。在一座普通的居民楼前,停下车。他小心地对化维相,说:

“化书记,什么时候找我,你就打电话。”

“好,你上楼吧。”

“是,化书记,你走好。”

化维相很熟练的把车倒出来,一踏油门就进了东环路,提起车速就朝鹰嘴石常委楼跑去。路上,他看着街道两边的路灯排着长队忽忽地往他的车后边跑去,心里产生了一股无法名状的自豪感。是啊,原来搞点私人活动,走一步也得司机跟着,很不方便。就是再贴心的司机,也不是那么回事。他曾经不只一次的眼馋过别的书记、厂长、企业老板自己会开车。说上哪就上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要是自己也会开车,那有多好啊!现在好了,自己能开车了。小范围的活动,再也没有跟屁虫了。说到开车他还真得感谢司机小周,是他手把手教的。在还不敢上路的时侯,秘书鲍常明给他去交警办了驾驶执照。现在驾车技术,已基本掌握了。只要不是跑长途,在市内自己开着活动活动,完全可以了。不多会,他就到了鹰嘴石常委楼生活区。进大门时,门卫给他了个进门证,他放慢了车速,顺着院内花坛中大理石铺平的车道,慢慢地到了11号别墅楼前停下车。他遥控关了车门,就去按了下11号楼的门铃。不多会,门开了。

“你好,化书记。”

“噢,是董玲玲啊,曹书记在家里?”

“在、在。”客厅里的曹书记也迎了出来,说,“劳驾你了。”

“看你曹书记说的,谁和谁。”

就在这时,董玲玲给化维相冲了一杯咖啡,放在化维相的面前。柔声细气地说:

“您喝咖啡吧,化书记。”

董玲玲的说话声,活像是对着一个陌生人似的。那放茶杯的姿势,也真像是星级宾馆里的服务小姐那种姿势。他看着董玲玲的一举一动,内心道,“才半年的时间,这董玲玲竟然从一个农村姑娘变成了一个城里的洋小姐,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披着一头拉直了的乌发,那光彩照人的脸蛋,在大厅中那明亮的日光灯映照下,像盛开的一朵白牡丹,亮丽动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闪烁着幸福而诱人之光。洁白的圆领衬衣,扎进了蓝色的迷你裙中。有这个富丽堂皇的大厅做烘托,使董玲玲整个人,显示出青春的艳丽和纯真,让你望一眼,就能使你神魂颠倒。”

“小董,你去收拾收拾,我和化书记说句话。”曹书记看了眼董玲玲说。

董玲玲微微拉了下嘴角,两边的酒窝立时泛起了笑波,应了声,“是。”就去了她的房间。

“怎么?”化维相抬头看了看曹平山,说,“你家属不是还没回来吗?”

“后天就回来了,叫小董回去吧,在这里时间长了,影响也不好。再说,我家属那个人的眼里,也容不得半点沙子。又加上她那种病,一生气就犯。小董走了,我叫我母亲来拾掇着家务,我考虑来,问题不大。”

化维相从曹平山的口气听得出来。他不愿董玲玲走,但又不敢再留下了。可他也没法再说别的,只好说,“需要的时候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