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顺死时,正是(1961年)春忙的时候,村中不可一日无主,地里的活需要有人铺配,原先和王二顺一起干的副队长,说什么也不再继续干了,撂挑子不再过问队里的一点事。三天后公社书记亲自到潜龙滩村来,主持召开了选举队长的大会,经投票选举单强被选为队长,汐少旺选为副队长。因为,潜龙滩村不是大村,队长就是村里的一把手。单强被选为队长也是不肯干,认为自己不是共产党员,不能担任队长职务,经书记私下做他的工作,也同意让他尽快入党,单强抹不开书记的面子,他才算是认了头当队长。
单强上任队长的三天晚上,约副队长汐少旺来到村南一棵老榆树下,他对汐少旺正重地说:“汐队长,咱俩要对党和全村百姓宣个誓,让大榆树为咱作证?”汐少旺激动地说:“我听你的。”单强让他举起右拳冲着老榆树,自己也是如此。他庄严坚定说道:“我和汐少旺兄弟向老榆树宣誓,在我哥俩任队长期间,一定要齐心协力,坚决执行党的政策,相互共担困难,不怕风刮,不怕雨下,不怕霜打,不怕雪冬,我俩要带领潜龙滩村的老少社员冲出困难,向吃得饱穿得暖的好日子上奔,不负村民对我俩的重托和希望!”汐少旺凝眸聚神地对单强说;“单队长,你放心,为咱村百姓过上好日子,我决不打退堂鼓,咱俩两心并一心,拧成一股绳,吃苦受累我全不怕。不过,咱眼时下最大的困难,就是社员断粮问题,咱解决不了?”单强点头说:我知道这事,确实是咱村的大问题。昨天夜晩睡不着觉,起来在村里转悠时,看到赵万山和几个孩子轧碾子,我认为爷几个是轧粮食,上前一看是铡碎的乱草。我问赵万山说:“这乱草怎么吃?”他说:“轧碎后用箩筛成粉,在发酵两天就能蒸草糕吃啦。我听后真是扎耳朵啊,唉,这那是人吃的东西呀?原先不当队长,不考虑社员的事,各扫门前雪就是了。现在咱当了队长,就要考虑社员的生活问题了,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尽量让社员过好一点吧。”汐少旺点头,单强对他又说:“春忙咱不能耽误,明天你带社员下地,我到公社找刘书记去,看他能不能给咱解决点粮食,没粮食给咱解决些代食品也行,反正不能饿着肚子干活……”汐少旺很支持。
第二天汐少旺带社员下地干活不说,单强一早去了公社,见到刘书记后,说出了村里社员断粮吃草的事,刘书记听后不免红了眼,他声音低沉有些哽噎着说出全国的灾情和外国追账的事,还说出以伟人为首的党中央领导人都在节衣缩食,与人民共度难关。说出现在没粮可救济他,并鼓励他要咬紧关牙勒紧裤腰带,带领社员度过这荒时暴月的春荒。书记说完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对单强说:“我认识天津酱园的一个厂长,他那里出酱糟,酱糟也是粮食做了,我给你写封信带着,到他那里打一头(去的意思),看能不能解决些酱糟之类的东西?”单强苦笑笑说:“既便是有我们也没钱买呀?”书记无语地从抽屉拿二十块钱递给他说:“我给你二十块钱,下午坐火车去天津找这个厂长,到时你可以和他商量吗,如果真有或真要钱,你就跟他说,先拉货后给钱,由我担保。”单强点头并不好意思地接过钱对书记说:“算是我借你的,条件一好我马上还账。”书记笑笑对他说:“带领社员好好劳动,闯过时下的这道坎,比还我二十块钱更重要。”单强点头,书记写了信交给单强,并告诉厂址在什么地方,单强感谢书记后回了村。
单强回村和汐少旺说起酱糟的事,汐少旺听说酱糟也能填饱肚子,也非常同意单强去趟天津,更希望单强能把酱糟带回来,解决社员们的燃眉之急。下午,单强和老伴说了声去天津,拿了件厚衣服就出了门。他不舍得花那几毛钱坐火车,出门顺运河堤奔北走下去,从静海到天津大约六七十多里地,单强决定走着去。
心里急走路也快,单强知人之难地迈开自己的大步叉子一路北行,弯曲的河堤他能取直走决不走弯。在这白长夜短的春季里,单强到达北十八里的独流镇时,太阳只是偏了西些。他没停一会儿,又奔独流镇北的第六埠、当城、杨柳青走下去,虽是身汗渍衣,但脚步仍然不慢。单强知道千里之行都在脚下,脚敢踏万壑千岩,身子那也是定要相随的。下午四点左右单强赶到红旗酱园厂(那时城市和现在城市不一样,除主要地方繁华,其于和农村区别不大),并见到厂长周世来,单强先把信交给周厂长,厂长低头看完信皱下眉头,随口说道:“这个刘全奇……”他没在往下说,看着单强一副汗迹满身的样子问道:“单队长(信中说明单强是潜龙滩村的队长),你是怎么来的?”单强憨实地一笑说:“我是走来的。”周厂长听罢有些吃惊地问:“六七十多里地你是走来的?怎么不坐火车呀?”单强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农村穷啊,省几毛(钱)是几毛吧!”厂长问他说:“单队长,我们出的酱渣也不多,而且也早定给了别人。这样吧,你别白来,我先匀给你两桶。不过,这酱渣很难吃,别人拉走说是喂猪的,你拉回去让农民尝尝,如果行,咱们在想办法。”单强听出他想办法的意思,是感谢不尽。周厂长问他:“你怎么拉走啊?”单强说:“我第一次来,不懂咱厂的规矩,桶有多大,怎么个拉法我全不知道。”厂长说:“桶是大汽油桶,一桶能装二百来斤,拉法是桶交压金,下次来把空桶带回来。”单强明白了,给压金没问题,可没车往回拉是个大问题了,自己往回挑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能求助厂长帮忙。他对周厂长既耍赖又真诚地说:“周厂长,你一定要救人救到底呀,我空手来,没办法把酱糟拉走求你借给我一辆车,压金我是给的,我早到家一步,我的社员就早点能填饱肚子。”周厂长看看单强说:“小拉车倒是闲着一辆,几百斤你能个人拉回去吗?”单强一听周厂长能借给自己车,忙说:“能,能,我能拉走。”周世来看看消瘦的单强问道:“单队长多大年龄啦?”单强笑笑说:“四十二岁,一九二五年生人,二十三岁结婚,现在大儿子都十四岁,二儿子也十一岁啦。”周厂长见他说话畅快笑了笑,看在刘全奇的面子上,也没找单强要压金,还叫厂里的几个工人帮他装好两桶酱渣后,又用绳捆绑好两个桶,一个工人看到小拉车的轱辘气有些不足(气不足拉东西费劲,气足拉东西不费劲儿,道理是车轱辘和地面摩擦力力小),拿来打气筒帮单强打足了气,单强又在车前横木上拴了一套,一切就绪后,单强感谢周厂长和几位工人后,拉车上了路……
酱糟究竟能不能吃?是什么味道,起初单强不知道的,当时见到的只是几个工人用大铁锹一锹一锹地往桶装,糨黑泛黄稠糊糊的,闻着有那种淡淡的酱香味道。当时工人在场没好意思尝一尝,出厂十几里后,他见没了人,便停下车伸手抓了一把放在嘴里尝了尝,感到有些咸外,要比糠、甜菜丝等东西好吃了,不免让他更增加了快回家的心情。
一路的坑洼没能让单强停下脚步,费尽力气终于在夜里十点左右把两桶酱糟拉到了独流时,实在是有些累了,便坐在小车边想歇会儿再走,他拿出了烟袋。他虽然人是停下了,可脑子没停。心想:到独流了,还有十几里就到家啦,两大桶足够人们饱吃一顿了,如果酱厂能让我们坚持吃到麦收,那可就念阿弥陀佛了,我一定要争取做到这一点。他有着那种重任在肩的感受。
单强烟未抽完,见前面夜色里出现了三个人影,认为三人与自己旁不相干,继续抽烟。这三人是谁?和单强有关系吗?有。三人正是汐少旺和两个社员,他们怎么来了?这要从汐少旺身上说,单强和他商量去天津看酱糟的事后,单强中午就走了,汐少旺下工就到了单强家,看单强从天津回没回来,结果听他老伴说还没回来。他心里有些犯了嘀咕,怕单强路上出点什么意外事。当然,他怕的可不是单强半路被劫。因为,在这个年代里根本就没有劫道的,大家虽穷,但穷的都很有骨气,宁挨饿也从不乱偷乱抢。再说,单强可不是个窝囊废,手底下可是个明白人(会武术),三五个人劫他,那是高丽(朝鲜人)棒子喝黏粥——提哩吐噜就得完。他所担心的是单强别犯了什么财迷。他回家吃完饭后,叫两个本家兄弟带条扁担和绳顺河堤一路向北找来,担心单强财迷劲上来背些酱糟回来,真是那样三人也好帮帮。
当他们顺堤赶到独流时,三人见到前面堤上有黑乎乎的东西还一闪一闪地冒光时(单强抽烟发出的光),引起三人的注意,一个胆怯地问汐少旺说:“二哥,前面那蹲着的是个嘛东西,怎么黑漆漆的还冒光呢?傻大黑粗的别是个胖死鬼拦咱们吧?”汐少旺是个无鬼论者,听他的话哈哈地笑了,说他道:“你竞新鲜词儿,嘛胖死鬼?从没听说有胖死的鬼,你是胡扯二百八。”他冲前面大喊一声“唉——,前面那黑乎乎是嘛呀?没脑袋没屁股能说句话吗?要能说话就说一声,别等我到跟前一扁担乎(打)死你?”单强听出是汐少旺的声音笑了。心说:怎么他还带人来了,知道我拉酱糟回来了?不可能。嗯,来人就好,让我还能歇会儿了。他见来人,站起身高兴地哈哈笑着回答道:“能说话,还能说人话啦,少旺啊,你们怎么来啦?”三人听是单强的声音,加快脚步跑到近前一看,原来黑乎乎的东西是两个大铁桶,桶中竟冒出酱糟的那咸香味。
汐少旺见单强用小拉车拉回两桶酱糟,感动地说:“你真是了不起。”单强对三人说:“你们尝尝?挺好吃的。”三人各抓了一把放到嘴里一尝,真是很好吃,一个说:“就是咸了点,可比那稻草面、人果(花生)皮面好吃多了。”单强说:“回去分给社员,让社员用水过过咸气,掺上些菜或别的蒸、炒一定是好吃的。”汐少旺说:“咱这穷嘴饿肚子的能吃饱就行了。”他对单强说:“队长你歇会儿,我来拉。”另一个不让他拉,自己扶起车把,把绳套挂在肩上,三人推拉着往前走。一路上汐少旺问小车是什么回事,酱糟多少钱一桶,是卖给这一次还是能继续买等等,单强想就着公社刘书记的这点‘仙’气,打算明天回酱园和刘厂长商量一下,看能不能买下这辆小拉车,酱糟能不能长期供给点,保证社员每天能吃顿酱糟,汐少旺和汐家二人都非常支持单强的做法……
潜龙滩村通过单强的努力,小拉车花二十块钱从酱园买回来了,并和刘厂长定下每两天拉两桶酱糟,保证了潜龙滩村的社员在麦收前的几个月里基本上不用饿肚子了。另外,单强、汐少旺是在春忙时上任当的队长,俗语说:一年之季春为金,春天种下的农作物,秋天必然就会有收成。为不误农时,单强当天上午自己去县城集市上买来大麦种子,下午就带社员在河滩地里挑水泼地撒种,种下七八亩大麦。种大麦不能起垄、不用耧耩,但要分出宽窄一样的畦,长短由地势而定,畦与畦之间要起埂,然后用九齿铁耙挠平。九齿耙不是挠柴禾用的那种长齿耙子,铁齿长四五寸长,粗有三四公分,安装在一尺多长的圆木棍上,圆木直径不能超过两寸,把长一般在1、5米,把于装铁齿的圆木是卯榫相连,凿卯眼不能是直上直下的九十度,要做到人弯腰挠地舒服为宜。而铁齿尖也要捎捎翘起,不能让铁齿往下扎,社员跟这种农具叫溜耙子。在种大麦挠地中,不管是鸡蛋大小、还是鹅蛋大小的坷垃,都要用铁耙子砸碎,甚至比鸽子蛋小的坷垃也要砸碎,直到成面时最好。然后在把地用水泼湿或放水浇湿,等浮水没有后,然后撒大麦种。撒种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撒的,得是有经验的老农撒,他们撒出的大麦种都得是均匀地铺在湿地上,不能拙(表示稀)一股子冒(表示密集)一股子的不均匀,接着是往大麦种上撒上一层土,有条件的可以用些玉米秧、高粱秸和稻草铺好,防止太阳暴晒。
为什么单强要急急忙忙地带社员种大麦,这是有原因的。一是农时紧迫,二是大麦要比小麦成熟早十几天,产量也高于小麦,对于饿肚子的社员来说,早十几天和晚十几天那是关糸到生死存亡的事。虽然,大麦不好吃,但要比饿肚子强上十倍。单强考虑到在小麦未成熟之前,每家都会断粮,大麦正好能及时解决社员的缺粮问题,这也是单强能远虑解近忧了。
寸金买不回来寸光荫,时间只往前走却不能再回来。单强和社员们每天都干在一起。单强教育社员的口头禅是:地里不会平白无故地长出好庄稼来,只有辛勤劳动,干才有收成,才能吃饱饭。所以,天不黑不算一天。有人说:公驴那东西(指公驴生殖器是黑的)打烟囱,不黑不算一天,但社员们的劳动热情是非常高涨,都想在单强,汐少旺带领下脱掉穷苦,吃上净面的饽饽。
潜龙滩村虽然人心拧成一股绳,但也不等于不出怪事。这天村里传出了胡三丫怀孕的事,这可惊骇了全村人,让全村人不由得是千猜万想,思辩难解。因为,难解的关键原因是王二顺死去半年有余,胡三丫怎么会突然怀孕,是谁让胡三丫怀的孕?大伙肯定的是胡三丫在这似虎(四十多岁)的岁数里没守住空房,不知是和哪个野男人暗箱操作才怀了孕,可谁和胡三丫有染呢?村里一时你猜我,我猜他地胡乱猜起来,村里男人们都成了怀疑对象。
是谁发现胡三丫怀孕的呢?是她自己。起初胡三丫对自己的肚子见大不当回事,可肚子是越来越大,都感觉自己有些发笨了,她有些着了慌,不知肚子长了什么东西。一天晚上她去了杜韩氏家,让杜韩氏摸摸脉看肚子出了什么问题,可杜韩氏一摸她的脉吓了一跳,脉搏显示她怀孕了,杜韩氏脑子一转,怕当面说出她怀孕接受不了,竟比是王二顺死了这么长时间了,便热情撒谎地对她说:“大妹子呀,我摸着你这脉搏跳的不对,说不出是怎么回事,你明天快到城里的医院,找个正经八百的大夫看看吧,可别耽误出什么病来,你还要顶家立户地过日子呢。”胡三丫点头,并笑着对她说:“我也没感觉出那儿不好,就感觉像是怀了孩子似的。”杜韩氏笑了笑没说话,心说:你感觉是怀孩子?实际你是真怀孩子啦。王二顺死了半年多,你这是跟谁有了孩子都不知道呀?
第二天胡三丫偷偷去了县城医院,想查查自己肚子大到底是得的什么病。并找了一个娘家邻居的熟人跟着。当熟人领她到妇产科让医生一摸脉,便不知内情地对胡三丫满脸喜色地说:“恭喜你啦,老来得子。”胡三丫听罢眼前一黑,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肚子大是怀了孕,更想医生是拿她找乐,冲医生啐了一口后,高声骂道:“你个缺德大夫,我丈夫死了半年多了,我跟谁怀的孕?”她气愤不已地转头出了医院,哭着回了家,不想再见村里的人,可事偏不向她想得这样。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胡三丫怀孕的事,第三天就传遍了潜龙滩村,别人静观等着看热闹,可有一个人不这么想,她非要见到胡三丫,她就是村里曾经被胡三丫打骂过的邵艳莲。她当听说胡三丫怀孕的事,心里是非常高兴和痛快。心想:你胡三丫也不是个嘛正人君子,王二顺死了半年多你就守不住和野男人轱辘(指男女之事)上啦?骂我是个养汉精,这下你的臊狐狸尾巴也露出来了吧?叫你说话打脸做事揭短,这下也该让你丢人现眼了,我和王二顺干那事,图的是他给我棒子面,我要当面问问你个臭X娘儿们图了什么?
这天邵艳莲下工回家后打扮了一番,笑盈盈地来到胡三丫家,进院就充满邪音地高喊着:“大嫂子在家吗?”她音落后也进了屋,对炕上盖被子躺着的胡三丫讥嘲地笑着问道:“大嫂子孕病好点了吗?我过来看看你啦?”胡三丫听到邵艳莲那浪声浪气的喊,就知邵艳莲没安好心,愤恨地扭身不理她,邵艳莲皮笑肉不笑地说:“哟,嫂子,还忌恨着我和二顺的那点事呀?早就过去的事啦,忌恨我还有嘛用?你现在和我当时不是一样吗?让个人的男人玩腻了,换个新男人图个一时的快乐、新鲜美,二顺不在下边忍不住了,别人能理解,怎么还让人家给X怀孕啦?真是不应该呀。唉,我那时偷汉子,好歹是个有名有姓的男汉子在,要不是你闹‘撞客’让土地老爷借你的嘴说出来,谁知我俩的事呀?说起来还是怨死鬼王二顺,我俩不声不响地干完事回家多好?他非堵着土地老爷的门撒尿,要不人家土地老爷那会说出来?我做的丑事过去啦,现在又应在你身上了,你说你呀?没汉子半年多就不哼不哈地有了,生下这孩子跟谁喊爹呢?”胡三丫听邵艳莲毫无留情面地数落自己是无言应对,想反驳说自己没偷汉子,可眼巴巴自己真怀了孕,承认自己偷汉子,可眼睁睁自己确实又没偷人,事已至此自己是百口莫辩,玷汚了自己名声不说,还违背了良心。自己知道从王二顺死后,从没和任何男人有来往,为什么怀孕自己都不知内情,更不知道自己是和谁怀的孕。这几天在家哭干肠子不说,在炕上用砖狠顶自己鼓胀的肚子,恨不得一下把自己弄流产,到底看看自己肚子究竟怀的是嘛样的孩子,可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不下来。就在邵艳莲来前她还很捶了几下自己的肚子。
胡三丫经邵艳莲对面挖苦数落气的是怒气攻心,她在也忍不住了,拿起身后的枕头使出全身力气砸向邵艳莲,并起身下炕去打邵艳莲。邵艳莲终究是来胡三丫家来闹事,从良心上就感到理亏,见胡三丫拿枕头愤力砸自己,脑袋一歪躲枕头,吓得扭头往外就跑,回着头嘴里不闲着地骂着你个让男人X出孩子的浪娘儿们,骂我不要脸,骂我是千人压万人骑的破烂货?我养汉我不要脸,我倒是还有人了,这下你要脸啦?你要脸要的连汉子是谁都不知道,让人家稀里糊涂地玩出孩子来,还不知道是谁,光知道美啦?我看你这孩子生下来才是没名没姓的野种……
胡三丫追邵艳莲到大门口没再往外追,气急败坏地关上了大门。不过,她叫邵艳莲这顿骂好像被骂开了窍。她想:他奶奶个X的,我这不明不白的怀孕,必定是重了邪,别人不知道我没被让男人碰,可我自己知道没沾过男人,没被男人睡,怀的是那门子的孕?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看看肚子里到底是个嘛样的孩子,也好让我明白明白是怎么怀的孕。
胡三丫这一全身用力地拿枕头砸邵艳莲,真是动了她的‘胎气’。就在邵艳莲骂完后的第三天夜里,胡三丫感到肚子一阵紧一阵的疼痛,像是生孩子的感觉,她知道事不好,忙叫醒睡在身边的六岁女儿和九岁的三儿子,说:“你俩快起来,去到房后叫汐奶奶,就说我肚子疼的厉害。”两个孩子见妈妈满脸痛苦的表情,汗从脸上往下滴,两个慌忙穿上衣服,光脚丫去叫后邻汐奶奶。胡三丫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干什么去了?因家中缺粮,两个孩子还要上学,胡三丫和父母商量后,把两个儿子放在了姥姥家。因为,她知道娘家是寡妇生小孩——有点老底。
房后的汐家听到有人敲门,并伴随着“汐奶奶汐奶奶”的急促小孩子的喊声,汐家爷爷忙起来开门,见是前邻王家的两个孩子,有些不高兴地问道:“有嘛事呀?”汐家爷爷为什么不高兴?不是因为深夜两个孩子敲门,而是平日邻里关系就不好。在两个孩子还没回答的空当,汐家奶奶也出来了,女孩忙说:“汐奶奶,我妈肚子很疼,叫你过去看看?”汐家奶奶听后猜想胡三丫要出事,肯定是和肚子里的孩子有关,这是胡三丫迫不得已才让孩子来喊自己,她也不管平日邻里好不好了,既然求到门口就应帮忙。她随两个孩子忙到王家,见屋中昏暗的煤油灯下,胡三丫在炕上汗流满面在折饼(来回翻),她见汐奶奶进屋痛苦迫切地说:“汐婶,你可要救我的命啊!”她泪流满面,汐奶奶听罢忙安慰她说:“好好好,别着急,我马上找人去叫大夫。”她转头回家叫自己的儿了马上去邻村请接生的肖大夫,因这些年来两家关系一直不好,儿子不想帮她家的忙,经母亲劝说还是去了。
汐家奶奶不但让儿子去请接生大夫(那时的接生大夫,不管黑白天,有求必应),她还让儿媳妇跟自己去了王家,娘俩到王家后,汐奶奶叫儿媳妇烧锅水,自己上炕帮胡三丫擦汗和用温馨的语言安慰。此时的胡三丫不知是被汐奶奶的温暖言语感动,还是内心想起了什么对不起汐家的往事,哭的是三行鼻涕两行泪……
接生的肖大夫被汐家儿子请来了。肖大夫本是城关医院的一名内科大夫,她医徳高尚,年近五十岁,她工作中为民热情周到,对病人从不怠慢,对接生这一行业那是身经百战。一家就住在离潜龙滩村不远的小南铺村,在附近一带的村庄是有口皆碑。因为,肖大夫出诊不分上下班(那时候大夫不是光坐在医院,而是有病人家属到医院请大夫的,大夫要入户治病,叫出诊),更是不分黑夜白天,尤其是接生,更显得特殊,要随叫随到,不能让孕妇憋着(农村生小孩大部分都在家里,很少有到医院生的,除非难产),所以,村民都称她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转世。她的救死扶伤、一心为民的精神真是到了骨髓。
肖大夫进屋见胡三丫的状况认为是难产,洗了手,急忙把自己接生用的刀、剪之类的东西拿出来,马上给胡三丫打了一针催产素。她上炕把胡三丫的裤、裤衩全脱了,见羊水已经洇湿阴道,并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根据她多年的接生经验,判断胡三丫怀的不是好胎。便对胡三丫说:“我看你怀的不是嘛好胎呀?”胡三丫听罢是放声痛哭起来,边哭边委屈地说道:“肖大夫呀,我今天要是生不出孩子来,你拿刀子把我的肚子拉开,也要把孩子取出来,我到底要看看孩子是嘛样的,他是怎么到我肚子里的。肖大夫,我在村里不吃亏不假,人们骂我泼妇也不为过,我有千不好万不是,可我从来没和别男人干那不是人的事啊!拉出来可明明我的心吧。”胡三丫发泄般地呜呜大哭。肖大夫有些迷惑了。她身边的汐奶奶‘唉’了一声对她说:“我和你说实情吧,她丈夫死半年多了,这突然又怀了孕,引起村里人的胡乱猜疑,说嘛的都有。我们两家是前后邻,这些年我对她很了解,在村里说话、做事不吃亏这是真的,也落了一个泼妇的名称也是真的,她在村里要说胡的歪的,我还真没看见她和村里的那个男人有私情,话返回来说,她不能平白无故的有了孩子吧?”肖大夫点头笑笑说:“生孩子是男女之间的事,一个女人不会无故茬拉(茬拉,表示原因)有孩子的。”这时从胡三丫阴道流出一股臭味很强的黑血,见多识广的肖大夫看罢,白圆好看的脸上马上严俊起来,她对胡三丫说:“你肚子里真是没怀好东西。”胡三丫点头,这时她猛然一声痛叫,从她阴道中咕咕啾啾地滚出一个红色肉球,一个二个足有七八个(真正的刺猥怀孕应该是35—37天)……
肖大夫仔细一看个个都像长全的刺猥,但都是缺胳膊少腿的不健全。肖大夫朝还在蠕动的刺猥“呸呸”地连啐了几口,此时的汐奶奶和她家儿媳妇都吓得脸色变了样,传说的女人生怪胎,今天算是亲眼看见了。肖大夫对这些怪胎之类的是见怪不奇了,也明白怎么处理这些怪胎,她从医药箱找出一块旧红布、一条红旧布带子和一副红布旧手套。她先把红布带子扎腰间,手戴上红手套后,她冲肉刺猥狠狠地骂道:“你们这群瞎眼的畜生,看错了门,投错了胎。呸,你们还没德行转成人类?没羞没臊的东西们,下次投胎看好大门在进,别瞎摸瞪眼的见门就进?赶紧跟我走,你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否则,叫你们十八辈子不转人。”她说完找胡三丫要了三张黄纸钱,又对红包袱说道:“主家出路费,把你们送回原处,哪个不走剁爪子砍脑袋。”她说完拿红包袱和黄纸钱头不回地走了。
胡三丫生怪胎,第二天潜龙滩村人都知道了,证实了胡三丫没和什么野男人干那私房走野的勾当,一切都是人们的妄语之词。胡三丫与男人有关系的口声破了,几个月来的忍气吞声也到了头,胡三丫认为自己在众人面前丢的那脸,也终于是找过来了,虽然生怪胎受了苦,但也感到十分值得了。胡三丫为什么怪胎生出的是刺猥呢?细说起来就是王二顺枪伤狐狸追到抽水站后,因想烧死狐狸,放火点着抽水站,狐狸没烧出来却死了这几只刺猥。
刺猥为什么到了胡三丫肚子里呢?也怨胡三丫。有天擦黑儿时,胡三丫身上带着月事(例假)去到自家村边的柴禾垛上抱柴禾做晚饭,她正好感到肚子憋得慌,见四处没人,蹲在柴禾垛边解‘哗啦哗啦’地尿了一泡尿,同时还‘吥吥’地放了两屁。也是冤家路窄,被王二顺烧死的那几只刺猥也是冤魂不散,正好也是来王家寻仇,它们见胡三丫阴气满身,正好给了它们傍身的机会。所以,胡三丫不用男人就怀了‘孕’。
通过胡三丫生怪胎的事,引起村中所有男女大人的注意,丈夫嘱咐妻子不要随处大小便,在野外方便,也不要在坟地里,要找一个干净地方。母亲嘱咐家中女孩在野外方便的时候,要小心被男人看见,更不要在坟地、垃圾等脏地方方便,防着被冤魂野鬼傍上……
胡三丫怪胎之事发生后,虽然脸是正过来了,因少了王二顺的庇护,总感到自己比别人家低一头,见人脸上也是感到木答答的不得劲,愁肠百结的她夜里睡不着时,突然想到了搬家,离开不受村人待见的潜龙滩村。一天她把在姥姥家住的两个儿子叫回家,向几个孩子说出卖房搬家的事,几个孩子也没说出别的,几天后胡三丫把村里的三间房子卖了,通过城里的亲戚在县城南边一个叫小城南村的地方,又买了三间老旧房。她家虽然搬离了潜龙滩村,但灾祸还是没完,有着一种夫逝贱妻百事哀的苦难。
春忙日头也长,单强除公社开会每天和社员们干在一起,因酱糟能及时供给,社员们吃好吃赖也能解决些饥饿。单强又带人把王二顺曾烧过的抽水站修理好,安装了一架水车,因没生畜拉水车,只能是人力拉,河滩地能浇上水,堤外村边的几亩麦田也能浇上了水。水真是庄稼的血液,小麦有了水的浇灌也长势非常好。
日失月出的日子,很快熬到夏收到来,可潜龙滩村的夏熟作物并不多,除在村周围种了几亩小麦外,就是河滩地的那几亩大麦了。潜龙滩村为什么种小麦少?因为,种小麦的地要好要熟,生地或贫薄的土地都是不能耩小麦的,既是种了小麦,有时连种子都收不上来,二是去年秋季耩麦子时,单强、汐少旺没当队长,队长王二顺百病缠身,根本顾不了生产队的事,副队长也是个撞钟不响的人,社员没人出头操持这事。第三耕作要讲就农时,农时过了,再耩那是白浪费种子。所以,潜龙滩村有些能耩小麦的地因误了农时,只等着来年种大田(开春耩玉米、高粱)。等单强、汐少旺上任再说耩小麦那是晚了三春的事。潜龙滩村再远一点的地,只能是耩些高粱、玉米或是杂粮了,因没水浇灌也只是靠天等雨了。
潜龙滩村首先是大麦熟了,大麦的熟真是给潜龙滩村的人,带来无限的喜悦,感到饥饿到了尽头。单强、汐少旺带领社员开镰的这一天,全村老少都来观看。
割大麦和割小麦不一样,大麦论畦没有垄,小麦论垄没有畦。而且大麦的麦秸软、密实,麦穗大,麦芒也长,但是没有小麦的麦秸结实。大麦因为是畦,单强等整劳力(赚十分工为整劳力)要每人割一个畦,畦宽二米左左,畦长为二十五米,半劳力和妇女或两个人一个畦,还有三个人一个畦的,虽然是按工分分工,但也是没有绝对的平均。
单强、汐少旺身先士卒地开镰干在前面,被割下的大麦都放成厚厚的一溜。割大麦要比割小麦难些,小麦被割下后,可以当场拧要子(捆小麦的小麦叫要子)捆好,割大麦就不同了,大麦被割下后,麦秸水分大很脆,拧不成要子就断,只能一溜溜地散放在地上不捆,等麦秸去去水分在捆。单强没这样做,他让些割麦子手慢的或岁数大些的男女社员下来,用筐子往村西的麦场里背,背麦子总要比弯腰蹶腚的割麦子轻松,量‘才’使用这就是生产队的优越性。大麦经三四天收割基本完成了,剩下的一些大麦穗子由村里的老人拾了(这些麦穗都归个人)。
夏季太阳很热,单强带部分社员摊晒大麦,汐少旺带大部分社员下地锄禾大田。大麦经两天中午的太阳暴晒,基本可以用碌碡轧了(分批),单强让人绑好碌碡,自己架辕开始和四个人轧。碌碡不是光腚子式的,四周有木框,用两根长约两米左右、小碗粗细的木棍绑在顺框上当辕子,单强紧抓两根木棍开始来回拐弯地轧,当空那充足阳光和五人的用力拉碌碡,让五人的旧衣服很快象是从水里捞出一般,一个叫吴大水的青年把破白褂子一脱,光着脊梁拉,单强忙让他穿好被汗水溻透的小褂,并告诉他说:“你让太阳直接晒皮肤不行,一会儿就被太阳晒脱皮啦,赶紧把衣服穿好吧。”吴大水忙又把衣服穿好,五个人在这太阳炙烤下把麦子轧了两遍,在五个人歇着的时候,单强忙让别人用木杈子把大麦秧翻过来,一会儿接着轧。等三人全把麦秸翻好后,五个人又开始轧,一个玩笑地对单强说:“咱队里要是有头牲口就好了,咱就不用当牛做马啦。”单强说:“你认为我不盼着有头牲口啊?咱眼时下不是没这个条件吗?只要咱大伙齐心合力地干,买个牲口还是没问题吗?告诉你们说,咱潜龙滩村买一头牲口?根本就不是我的心思,我的想法是一套大马车,还有驴呀牛的,六畜兴旺人才兴旺。”几个人听后又高兴地开始了轧场,心里都盼望着单强能带领社员们实现这一天。
第二遍轧完后,单强忙让几个人把麦秸挑到一边,把麦粒用扫帚也扫到一边堆起来,等闲着去壳扬出来粒来。单强为什么这么着急?他想就着中午阳光暴热接着铺晒第二拨。中午吃完饭回来接着又可以轧了。
单强带人经过四五天的紧忙活,大麦终于成了一个个饱满的大麦粒。单强和几个人望着麦堆粗估算了一下,大约能有两千斤左右。吴大水高兴地对单强说:“叔,我们可能吃顿饱饭啦!”单强点头说:“这米大麦就是比小麦多收一半,小麦往高处说,这七八亩地能收一千五百斤就是一大关啦。”一个社员问单强说:“队长,咱交公粮吗?”单强说:“大麦不在征粮系列,咱们不用交,除队里留些做明年的籽种外,全分给社员们,现在大伙都粮食短缺,下午就分给大伙啦。”
分粮的消息很快传开,还不到下工的时候,社员们听说分粮了,都回家拿着口袋喜笑颜开地来分粮了,不光是社员来,村里的孩子们也来场里凑热闹,场里真是热闹非凡。这次分粮是单强和汐少旺商量好了,人员占七成,工分占三成,二人为什么要这定?主要是照顾一下人口多的人家。
麦场上的大麦分到社员家中后,还有些收尾的活要干,如落(也叫未扬)扬,把大麦秸子垛起来,用泥泥好保存起来,可以干作它用,还可以直接分给社员。落扬,是把当时因潮湿碌碡没把麦包里的麦粒轧出来,忙劲过去后,再重新折腾一遍大麦秧,通过这次落扬把剩余的麦粒折腾出来,做到颗粒归仓,做到一粒不留那也是不可能的。经过碌碡轧过的大麦秸,也不叫大麦秸了,改名叫了麦滑秸。为什么叫麦滑秸?社员们叫得也是很贴切。因为,麦杆本身是空圆的,经碌碡一轧都变成瘪片,表皮非常光亮也很滑溜,所以叫麦滑秸。单强叫几个上岁数男女社员落扬,把麦滑秸垛在场边以做后用,不要耽误了小麦过几天上场。单强、汐少旺带队里的十几精壮劳力,利用小麦还没熟的时候,下洼去锄热苗子。所谓的热苗子,就是开春耩的早庄稼,现在早庄稼已经长到了一人多高,人要是钻到这青梗绿叶的地里锄地,要是没有风,那是非常的闷热,‘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不说,凡是胳膊、脸不小心都会被绿叶刮伤,汗水渗到伤口那可要红肿疼痛。
在村里当个队长除去带领社员劳动外,还有很多事都要考虑到社员前头,尤其是单强这个队长,不光是要考虑生产队劳动的事,而是村里发生每件事,都要找到他的头上,包括两口子打仗,也得是他出头调解。
这天单强吃完晚饭到小麦地一看,见麦芒泛了黄,知道这两天就得收割了。单强知道种小麦是要被国家征公粮的。回来后他找到汐少旺,二人商量起割麦子的事,不由也提到征公粮的事。单强为让社员多分点小麦,好多有点白面吃,决定第二天去公社找刘书记谈谈,要求减免些夏季公粮。第二天他早早步行到公社见到了刘书记,刘书记问了他些村里的情况后,又问他找自己有什么事,单强说出夏季要少交些公粮的事,刘书记听后坚决不同意,并对单强说:“你的入党问题解决了,现在你是一名共产党员了,除去带领社员好好劳动外,还要考虑到国家的困难……”还对单强‘私’分大麦的事,提出了批评。
单强既高兴也失望地回到村里,见离下工的时间还早,便来到场里和几个社员泥起麦滑秸垛。因为,单强上午没参加队里的劳动,很引社员们的关注,有社员问汐少旺,汐少旺告诉社员说,单队长一早去了公社,目的是为咱村少交些公粮,大伙都明白了。一个老社员见单强快下工了还来劳动,知道他去公社回来了,便问道:“队长,少交公粮的事有门吗?”单强说:“有个屁门,国家政策控制得很严,少交一粒都不行,刘书记说我这是羊群里出骆驼——格色了。”社员们笑了。
中午,单强正在家吃老伴用大麦蒸的罗锅饽饽就咸菜,汐少旺来到他家,问少交公粮的事行不行。单强告诉他说,少交公粮的事叫刘书记驳了。汐少旺笑笑说:“驳了也是正常的,都想少交公粮,公粮就都交不齐了。”单强点头,咬了一口罗锅饽饽嚼着对他说:“我这次找刘书记也没白找,他说我的入党申请批准了,我是一名共产党员了。”汐少旺欢喜地说:“这是咱潜龙滩村的光荣事吗,以后有机会也要帮着我入党吧?”单强说:“这是必然的,咱要改变王二顺时期的一党制(当时潜龙滩村只有王二顺一个党员),多发展几名党员,让每个党员都起带头作用。”汐少旺又说:“队长,我看咱的粮食到秋季问题不大了,要不那酱糟咱就不拉了吧?”单强瞪了他一眼说:“不行,拉酱糟咱可不能停,人不吃了,拉回来晒干还能干别的用吗。”汐少旺愣神儿说:“干別的用?还能干吗别的用?”单强说:“用处可大了,这酱糟既然人能吃,那猪、鸭就不能吃啦?少旺啊,咱带领社员不能老过这苦日子。我想过了,等这年景好点后,养些猪、鸭什么的,过年过节也让社员们吃上肉,酱糟喂猪喂鸭也是好饲料了,花钱少的东西,咱为嘛要舍弃呢?”汐少旺听罢真是顿开茅塞,连连说道:“是个好主意是个好主意,还真是不能舍掉这东西。我看直接分给社员,号召社员马上养猪?”单强笑笑说:“还不到时候,社员刚吃几天饱饭,还没从饥饿中醒过盹来了,咱就号召养猪、养鸭的不现实,水到才能渠成。等社员们家里有了存粮,咱在因势利导地号召他们养猪、养羊、养鸡鸭,到那时社员们自然会响应村里的号召。把咱村周围的大坑都利用起来,栽藕养鱼,还能因地制宜地栽种些水稻,我不信咱潜龙滩村不能富裕起来?”汐少旺听完单强的设想,真感到是可以实现的。
芒种是干热的夏季到来,也是麦收真正的开始,刮起的风都像是从火堆中吹出来的一般,烤的人脸发热,身上冒汗。单强、汐少旺带社员几天时间内,把地里所有小麦割完运到场里,麦子运得快也仰仗着队里的这辆小拉车了。麦场上的晒轧很快结束,单强按照种麦的亩数,如实交了公粮,还受到公社刘书记表扬。
夏至尾小署初的某一天暴雨之夜,潜龙滩村又发生一件惊骇全村的凶事,秃老美刘坤合的妻子靳彩香夜里突然暴死而亡。她的死给全村都带来恐怖,为什么死个人就这么恐怖?因为,见过靳彩香死像的人,都认为靳彩香死像狰狞吓人千里的不敢直视。
寡妇靳彩香自从和刘坤合结婚后,就没享受过刘坤合的什么恩爱。几天新婚后的新鲜劲一过,刘坤合的兵痞性格显露出来,初时想勾搭过邵艳莲,没事拄拐到郭起民家,趁部郭起民不在家和邵艳莲挑眉立眼地进行勾搭。邵艳莲自从和王二顺的事报露后,只想跟郭起民安心过日子了,也许邵艳莲根本就没看不上他,几次串门后被邵艳莲赶走。刘坤合野花没采摘到,但也越来越看不上比自己大的靳彩香了,对靳彩香三天两头地打骂,靳彩香逆来顺受地忍着刘坤合对自己的虐待,只认为自己命苦。刘坤合因是个残废军人,民政部门每月要给他几块钱的抚恤金,当他拿到抚恤金后,在小南铺村的一个刘姓寡妇家就不回家了,刘姓寡妇家有个女儿叫大芒,刘坤合一边和寡妇明来暗偷,一边和她家女儿抓胸掏裆地调笑,当妈的为赚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当作看不见,只要给钱花就行,很快刘坤合花三十块钱也把她十五岁的女儿也给祸祸了,使刘坤合三天两头夜里拄着拐去小南铺村。正因为刘坤合有外女人恋着,对靳彩香加个更字看不上。靳彩香为一心和他过日子,起初耐心劝说,可刘坤合根本听不进去,二人经常嘴仗不断,让刘坤合把靳彩香当成了眼中钉子肉中的剌儿。因他的心被外边的女人占有了,横竖看靳彩香是个堵心丸,怨恨之下又有外边的女人挑唆,便对靳彩香起了杀心,他不敢明着对靳彩香不手,而在暗中寻找机会杀死她,但自己还要脱开杀人的嫌疑。就是这天的夜里电闪雷鸣中,一场倾盆大雨从夜空疾驰而下,如几个龙王爷凑在一起干撒尿比赛。刘坤合见这千载一时的机会来了,其能错过,对劳累一天、熟睡在雷声都没惊醒的靳彩香下了手,他咬牙切齿地双手狠狠掐住靳彩香的脖子。靳彩香从梦中被憋醍,电闪下见刘坤合瞪着凶狠阴森的眼,双手死死掐着自己喘不过气来,她知道这是刘坤合对自己下毒手了,恨、怒、悲、愤地用最后的力气,踹了刘坤合一脚后,含冤的魂魄离开身躯飘向天际……
刘坤合掐死靳彩香总算了了‘心愿’,坐在炕上长出了一口气后,感到肚子有些隐隐作痛,他撩衣服一看,见肚皮上留有一处明显的脚印,但脚印只是半个。因当时靳彩香是光着脚踹的他,肚皮上只是五个前脚趾印清楚,脚后跟轻轻沾到肚皮上根本看不清。所以,脚印又隐约像只大手印儿,印在他的肚皮上。
有人说:秃狠,秃狠,不秃不狠。外号秃老美的刘坤合见靳彩香已死,敏捷地跳下炕,一条腿蹦跳着到北墙破桌前点亮油灯,又把他的拐往屁股下一支在屋里端灯“咯噔咯噔”地走了一圈,见没什么破绽,回来把灯放在桌前,坐在炕沿恢复了一下情绪后,也想出了逃避杀人的计策。他见滂沱的闯雨还在下,狞恶地一笑后。心说:我越装出慌乱的样越能骗的让人相信。他把拐扔到一边,脱光了身上所有衣服,把灯也吹灭,从内屋爬到院中,在泥水中滚一下,他估计在院中喊叫别人是听不到的,带着泥浆爬过门洞开了大门,便开始一边爬向胡同一边声嘶竭力地大喊着“鬼掐死人啦,大伙救命啊!鬼把我媳妇掐死啦……”他凄凉、慌恐的喊声,从暴雨传出……
刘坤合地对门首先听到刘坤合凄厉的喊声,男人想起来出门看看刘坤合发生了什么事,却被老婆强行制止了。他的老婆为什么制止自己的男人出来?不是邻家有事不肯帮忙,而是对刘坤合在小南铺有女人的事,她知道得太清楚了,猜想刘坤合趁这雨夜定是杀害了靳彩香。所以,不让自己的男人出来。
离刘坤合远点的是单强家,当第一声‘咕噜噜’的雷响后,单强就被惊醒了,因这声雷响如同是在自家院上空打的,他忙起来想收拾一下院子里的什么东西别被雨淋了,他起身还没走到外屋,大雨猛然间下起来,可谓滴大劲足,砸的院中的东西‘啪啪’作响。单强站在外屋门口时,下到房顶上的雨水,很快顺房坡流下来,因雨大流急,象憋足尿的一群小孩们站在屋檐上住下撒尿一般。单强眼望雨水心想:这是一场好雨,对庄稼丰收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雨千万不要下得太大了,别把我们辛苦种下的庄稼毁灭了,雨停我要先到地里看看。他想着要回屋时,突然听到雨声中传出“鬼掐死人啦,大伙救命啊”的瘆人喊叫声,这让单强一惊,这时他的老伴也慌慌失失出来问单强说:“我听有人喊救命哪?这时谁家?出了啥事?”单强忙摆手不让她说话。在刘坤合喊 第二遍的时候,二人都听出了是刘坤合,老伴对单强说:“是秃老美?”单强点头,单强说:“他家靳彩香-定是出了事。”老伴说:“这个不正经的刘秃子,听说他和小南铺的刘寡妇不清不白的呢?靳彩香跟他结婚是倒八辈子霉啦。”单强遮雨从门后拿出一件草编的蓑衣回事吧。”二人地说话,连着几家的男人都开门出来了,几个人冒着雨踩着泥朝刘坤合家走来,中途有又几个男人加入其中。披在身上,又把麦秸编制的草帽戴在头上出了屋。在雨打下来到大门口,拉门闩开大门,就听对门的邻居边宝海问道:“是单队长吗?”因雨大天又黑单强看不出谁对谁,听音便知是边宝海,单强问他:“是刘坤合喊叫吗?”边宝海说:“可不是他呗,他喊说老婆被鬼掐死啦,我一个人也不敢过去。”单强说:咱一块过去看看是怎么
雨中刘坤合发现有人来了,便躺在雨水装死过去。雨夜虽黑,走近的人也看到刘坤合在泥水里趴着了。单强几个人急忙把他扶坐起来,拍前心打后背地呼唤他,一会儿刘坤合象是从晕死中醒来一般,睁开眼冲单强几个人断断续续、口齿有些不清地说:“大—花—脸,比—比脸盆还大呀。”他说完又假装晕死过去。几个人见刘坤合吓成这样,也有些胆怯了,不过,人多胆壮,单强抱住刘坤合上身对几个人说:“先把他搭到门洞去,这样淋着那行。”几个七手八脚把刘坤合搭到门洞,七八个人同时猜想靳彩香已经死在屋里了。这时刘坤合又‘醒’了,带着满是哭腔的样,有气无力地说:“吓—死—我啦,比脸盆—还—还大的—那张—大花—花脸,是从—从炕洞钻出来的,身—高—过丈,伸—伸—着两只—大大—黑手,掐掐向—我—我老婆,我刚想和—和—它动手,它一掌打—打—打在我的肚—肚子上,你们看—看—我肚子上还有—有—有手印呢。”刘坤合把肚皮上的泥水用手扑落了几下,几个人隐约发现他肚皮上真有红红的大手指头印儿。单强见刘坤合手扑落泥水很利落,心里打了点,知道刘坤合是有点装着玩了,但眼时下还不能点破他的伎俩。便问他说:“坤合,家中到底发生了嘛事,让你在这么大的雨中跑出来呀?”刘坤合听罢是正中下怀,心里不由地暗笑,知道自己逃脱杀人嫌疑的机会来了。他忙用手撸了撸脸上残留的泥水,把肚子里早已编造好的骗人故事,开始对单强等人绘声绘影地说:“我正在睡觉,雷声把我震醒(刘坤合为什么这么说,因雷声一定会惊醒很多人),听到雨声雷响,还有一种奇怪的哗啦啦铁链声,这让我感到奇怪了。心说:没风没火的,房上哪来铁链声?我起来想到院中看看房上到底是嘛东西响。这时从炕洞中钻出一个半人半鬼的东西,一张大花脸比洗脸盆大,脸上的那两眼冒着绿光,比牛眼都大,大嘴通红,挓挲着两只如同熊爪子般的大黑手,浑身的黑毛都闪着光,他冲我说:他是靳彩香的前夫,今夜就要带靳彩香走,他说着两只大黑手老虎钳子似地掐向睡觉的我老婆,我哪能让他掐死我老婆?起身就跟他打,可他一掌就把我打晕死过去,等我醒来再看她(指靳彩香),早就没气啦,我连滚带爬地跑出来喊人。”几个人对他说的话都深信了,顿时感到头皮子发炸,只有单强对他说的话,有着深深的怀疑。
单强带人进到屋里先找到煤油灯点亮,在油灯火苗忽忽闪闪下,看到炕上躺着的靳彩香七窍带血,脸如紫猪肝色,双眼带血瞪瞪着都凸出来,嘴张的很大,乌青嘴唇两角有血污,双手弯成爪状地向上抓着,好像是挣扎着抓什么东西没有抓到,凌乱不堪的头发被嘴中流出的血凝成绺状,愤恨极端龇出牙齿,这付狰狞恐怖的惨状,吓得几个人是心惊肉跳魂胆动,这种惨死,显然是被人掐死的……
天亮了,雨停了,全村人都知道,在这雨夜里靳彩香被自己的前夫抓走了魂魄死了。但有些人是不相信的,铁定是刘坤合掐死的靳彩香,但没有证据,娘家人也相信靳彩香是被鬼掐死的,根本不怀疑是刘坤合所为。
靳彩香暴死,又给全村带来恐惧,甚至比王二顺死还要厉害。尤其是刘坤合地对门和前后邻居们,吃完晚饭就插门,那怕有太阳也要插门。不大的潜龙滩村,每家门口都用白灰圈住大门前的台阶,没台阶的也要用白灰圈住门口。为什么家家要这做?传说,门前撒圈白灰能防暴死之人的阴魂不能跟到家中,暴死人的阴魂看到白灰圈儿,如同看到一道闪着金光追魂圈儿,阴魂要远远避开……
暴死的靳彩香给村里带来长时间惊骇和恐怖,她家的门口天不黑就没人敢走了,胡同里冷清的都没只鸟儿。她家成了一处人见人怕的凶宅,大门变鬼门关。更可怕的传说是有人看见靳彩香白天出来倒水……
刘坤合住在家里不害怕吗?他根本就不在潜龙滩村住了。单强等人帮他料理完靳彩香的丧事后,刘坤合夜里拄着拐就去了小南铺村刘寡家寻欢去了。
也该刘坤合死了,他和小南铺村的刘家寡妇靠着村人都知道,但祸祸刘家女儿是没人知道,就怕韭菜包子从里往外臭,因娘俩相互争风吃醋,母亲依势欺人地打了女儿,女儿咽不下这口气,找刘坤合为自己做主,刘坤合当场把刘寡妇骂了几句,欲火生非的刘寡妇一怒之下,把刘坤合杀害靳彩香的事,用匿名信告发了刘坤合,经公安局顺藤摸瓜地走访一查,真查出靳彩香死因有疑,公安局把刘坤合带走了,经公安深入询查刘坤合承认了杀害靳彩香的事,后经法院审理,刘坤合被判死刑。
潜龙滩村的麦收到来了,因为只有七八亩的小麦田,几天麦收就完了,除了按数交够公粮后,社员们分到的小麦只够吃一个半月的,粮食亏空很大,但比王二顺当队长时,还是好了很多,社员们只盼望着秋天到来,有个好收成。
从食堂散了后,单强、汐少旺带领社员们整天锄地、开苗地干在地里,虽然勤恳劳动,还是要靠天吃饭,天不下雨禾苗不长,有的甚至旱死,村里的老太太为粮食能有好收成,初一、十五都要到村南的蛙神庙烧柱香,求蛙神姑娘保佑潜龙滩村有个好收成。
高粱晒米、玉米干蕊的时候,是秋临的开始,地里的各种农作物,基本有了收成的希望,也是农民一年盼着的时候。今年的秋季,潜龙滩村长势最好的是几亩地的高粱。这种高粱是一种新品种,与传统的高粱不一样,潜龙滩村也是第一种埴。这种高粱比传统的高粱秧要矮,穗子要比传统的高粱穗要大还紧实,有的一根秧能生出几根秧,秧秧都能结出穗子,社员都跟这种高粱叫多穗高粱,这种高粱确实高产,而且秧含糖量也很高,大人、孩子都当甜棒吃。
转繁换简,潜龙滩村的秋收在入冬前全部完成,公粮交足了,社员的口粮虽有缺口,社员们和往年比也感满足了,潜龙滩村在单强、汐少旺带领下,在社员们那种任劳任怨的劳动里,取得了比往年好的收成……
冬季来了,也是农村农闲的日子,单强不像王二顺当队长时那样、冬天一到社员们没事做,晩上工早下工地混这冬三月。单强、汐少旺带领社员平整土地,拓展荒田,准备开春多种庄稼,多收粮食,保证社员们能有足够的粮食吃。
一九六二年全年有了好收成,比六一年收成更好,生产队不但有了余粮,社员们还可以在家自己安排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