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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亲情难割舍(1)

在林县男儿过了而立之年,家庭里上有父母高堂下有子女正待养育,属于家里的顶梁柱,这个年龄下田是一把个顶个的壮劳力,做生意当掌柜,里里外外指望他,肩上正压着担子。南湾村下庄的谷文昌家,自从当家的谷玘和走后,老大谷程顺外出做工,在潞城黄碾成了家,老二谷程栓(谷文昌)参加革命后,长年在外面忙忙碌碌,很少回来,家里就剩下老三谷文德和老娘在一起生活。为此谷文昌不止一次对老三文德说,三弟,咱娘和家里全指望你了。文德知道二哥是公家人,给共产党做事,总是宽慰文昌,家里的事二哥甭操心,把公家的事做好,我们在家吃些苦也情愿。

尽管谷文昌懂得忠孝不能两全的道理,但他还是尽可能地省吃俭用,把节俭下来的薪水向家里补贴,以此来减轻一些对家里的歉意,在离开七区到十区姚村之后,又回来任村、任区政委期间,有时因为检查部署工作,偶尔也去到西乡坪、郭家庄附近村落短暂停留,也生出念头回去看看老娘,可每次都会因为区里的其他事又转了念头:任村、姚村与南湾也就一山之隔,以后有的是机会。

1949年的春节临近,十一区所在地的任村古集市异常繁华热闹,分到田地的贫雇农心里高兴,经历“土改纠偏、抽肥减瘦”,生活上有了保障的地主富农少了顾虑,更让人欢欣鼓舞的是解放军在辽沈淮海战役中取得胜利,全国解放指日可待,老区人民的精神面貌、生活状态发生了巨大变化。谷文昌站在南卷门楼的制高点,远眺着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集会,从内心升腾出一份欣慰。

这时区委一个干部匆匆走过来,说接到通知,让他到县里开会。按照规矩,这时开会无非是布置一下过年期间的警备防护、群众生活安全等工作,谷文昌稍作准备,准时到会。然而这次会议宣布了一个重要工作:随着三大战役的胜利,国民党部队势头大减,解放军乘胜前进,解放了南方大部分城市乡村,一时间多地出现无政府状态,国民党败逃,共产党的政府没来得及及时到位,为抓紧行政接管中央军委,决定从北方抽调干部到南方去接管行政,成立政府机关。1948年12月,中共中央华北局根据党中央部署,由太行、太岳两区选调干部,组成一个成建制的南下区党委,听候中央的命令前赴南方新解放的地区开展工作。具体步骤是以县为单位,先由县委召开全县干部动员大会,集中动员,在酝酿之后进行发动,自愿报名,最后由组织决定。

南方在谷文昌的脑海里只是一个笼统的名词,在他30多年的生活里,走得最远的就是山西长治潞城、河北涉县武安一带,向南最远就属汤阴祁县了,南方离林县有多远?走到哪儿才算南方?老人常说的“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属于南方不?这些问题对于有文化读过书的人来说不是问题,而对于谷文昌和那些在太行山里长大的穷家子弟而言,就需要向人讨教解困了。

在林县县委召开的南下干部动员会上,县委书记马兴元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他的铿锵有力的语言里带着浓重的山西味儿。他说:“党中央号召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我们用实际行动响应党中央号召,把太行精神带到南方。”针对一些农村出生的干部“革命不离家”的落后守旧思想,马兴元说:“好男儿志在四方,特别是我们共产党的干部要提高思想觉悟,树立听党召唤,四海为家的革命理想。增强组织纪律性,就像太行山上的石头,哪儿需要就往哪儿搬,搬到哪儿就在哪儿发挥作用,今天我在会上报名,是南下报名的第一个。”

紧接着县委组织部长蔡良成、宣传部长郭丹、副县长郭景周等班子成员纷纷报名。看各区来报名的干部排成长队,谷文昌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又担心报名的人多把名额占满了,情急之中从身上摸出一个烟盒,将烟盒的外包装纸拆开,在背面写上十一区报名去南下的干部名字,挤到正在忙着登记报名的县委张干事跟前,说:“张干事真干事,五区的王区长让给你捎了个信。”说着把烟和纸递了过去,谷文昌冲张干事挤了一下眉眼,张干事看了一眼,又见文昌在冲自己挤眉眼,便心领神会地对后面的报名者说:“大家不要往前,按次序一个一个来。”说罢将谷文昌递过来卷烟纸展开,卷烟纸背面现出几行歪歪扭扭的字:“每人家庭早有准备,不会拖后腿。阴历正月初九早饭后集中区署,保证当天下午报到平房庄。特此保证。组长:谷文昌;副组长:杨永修;成员:申周朝、郭玉守、袁维德等。”

张干事悄声给谷文昌开玩笑:“一看就是谷政委的字体,有特点!”谷文昌笑了一下:“媳妇再丑也得见公婆呀!”

回到区里,谷文昌安排完手边的工作,考虑着咋个回去和家里一块过年?这次南下一走,还说不定啥时候能回来,今年无论如何得和家人在一起过个团圆年。同乡老郭这时敲门进来,打听报名南下的事。

“咋个?思想上又犯了打算?”谷文昌看着同乡犹豫的样子,便直言道:“老郭呀!顾这顾那犹犹豫豫做不成事,反而会误事。”

同乡说:“不知道这次南下会落脚到哪儿,听说要到苏杭一带,你有没有准信?”

谷文昌摇摇头说:“遇事不要光想会有多好多称心,也要多往另一个方面想想,万一不随心时也有个思想准备,不至于有多大落差,给自己增加思想包袱。”

同乡点点头,无言地离去。

林县由于县委书记第一个报名南下,各区委干部积极带头,南下报名人数急剧上升,最后经过认真筛选,确定114人随军南下。林县十二个区,每个区有一半干部参加南下,他们都以区为单位写下姓名和保证书。谷文昌的十一区共有6人被确定南下。县里对确定去南下的干部非常关心,要求各区尽量不要给这些干部安排其他工作,让他们春节回去,与家人过个团圆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