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山中,看不到山之高耸;走出来远眺时,才会感觉到山的巍峨绵延。
在谷文昌的眼里,他把东山和西山看待得同等重要。在东山,谷文昌从区委书记到组织部长,到担任东山县县长,他心里面的东山已占据了他的全部。以至东山之外的一些事情经常被疏忽或淡忘。
一天晚上,史英萍看着丈夫从外面风尘仆仆地进来,赶忙过来帮他拍打掉身上的沙尘。然后给他沏好茶端过来,看着丈夫情绪不错,便试探地问:“谷县长,想给您商量个事儿?”
文昌接过来茶:“啥事儿?这么客气。”
“就是前天给您说的那个事,您考虑了没有,同意不?”
“啥?”
“你呀,整天光顾忙着东山的事儿,孩子们在老家的事儿咋办?梅子这一过年十一二岁了,二妮马上也该上小学了。这事儿不能再耽误了,咱得想想法子,把她们接过来,孩子们的前途也得考虑呀。”
谷文昌理解地点点头说:“孩子们的事儿,我也考虑过,可目前手头的事儿特别多,即使把她们接过来,住没地方住,咱们又都忙着,顾不上照料她们,这事儿停一停再说吧。”
“那也总不能这样耽搁下去啊。再说咱娘和三弟在老家得干活儿,还得帮咱们照看孩子,总不能一直给他们添麻烦。”史英萍把饭端过来。
“先吃饭吧,这事儿咱也得当事儿考虑考虑。”谷文昌接过饭,一边吃着一边思考着。
第二天一早,谷文昌又忙着去开会,布置培育苗圃工作。史英萍头天晚上给他说的孩子的事儿,又搁在了一边儿。
史英萍看着指望不上这个大忙人,就给老家的三弟文德写信,希望三弟帮忙成全。
在石板岩公社交管站工作的谷随富是谷文昌的本家弟弟。谷文昌到东山后,老家里这边邮寄的信件和东西基本由他负责转送。一则他在乡里来回顺路;二则文昌对这个弟弟很看重,觉得他见多识广,处事成熟,可依靠。为了在飞沙滩上试种苗木,谷文昌经常给谷随富写信,让他帮忙从老家这边采集树种,一麻袋一麻袋地往东山邮寄。谷文昌有时为了贴补家,经常把节省下来的粮票、布票往家里这边补贴,来来回回地转来投去,谷随富就成了谷文昌家从东山到林县、从林县到东山的义务投递员。两家的关系因为频繁地来往,相处得格外和睦。
这一天,谷随富把史英萍的来信转给三弟文德时,文德当即拆开信看了一遍,然后拿给随富看,征求随富的意见。随富说:“你二嫂说的有道理,孩子们上学的事儿不能耽误。咱这山区比不上东山那边,还是尽快安排时间把梅子她们送过去吧。”
文德点着头应道:“那我准备一下。”
梅子出生于1940年,正名谷梅枝,后改名为谷哲慧。父亲南下后,她跟着奶奶和三叔在一起生活,吃糠咽菜,住石板房,每天和山里的小伙伴儿们在一起采药、拾柴、爬树摘果子,苦是苦些,心里倒也充实快乐。也正是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经历塑造了谷家姐妹们吃苦耐劳,朴实善良的秉性品格。
当三叔告诉梅子要送她去东山见爹娘时,梅子哭喊着不愿走。她拉着奶奶的衣襟硬是不松手,惹得奶奶也掉了眼泪,叮嘱她:“去吧,梅子,想奶奶了就给奶奶写信,抽空了回来看看奶奶。”在梅子心里,奶奶既是奶奶,又像娘一样照顾她呵护她,长久依附惯了,突然分离,彼此心里疼痛。
谷文昌的侄儿谷才富后来听父亲说起过送梅枝大姐去东山的事。他说,那次,父亲和梅枝大姐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再换乘汽车行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到了东山。
父亲看到眼前的县长哥哥,脚蹬布鞋,身着褪了色的灰中山装,不像他在老家时所想象的“呢子大氅叫备用,迎来送往不发愁”的干部形象。由于住处小,父亲就和县委通讯员同挤在一个门窗吱嘎作响的房间休息。睡到半夜时就听得狂风呼啸,问同住的县委通讯员:“你们这里的风沙咋这么厉害?”
通讯员司空见惯地说:“这还不算大,大的都能把房子整个给埋了。”
父亲在东山住了不到一个星期,就坐卧不安了,忍不住跟大爷抱怨:“咱林县够艰苦了,真遇到荒年景好歹树上有叶子,坡地里有野菜,河里有水,咋说也还有个指望。你瞧这东山,到处光秃秃,要啥没啥,这咋过日子呀?”
父亲说到这儿又心疼起大爷来:“二哥,你在这儿可不如在咱林县,以后还得吃不少苦啊!注意多照顾自己。”
大爷就把他如何绿化荒岛、治理风沙的想法与父亲交流,还让我父亲回去后帮助他从老家山上采树种、弄苗木。老弟兄俩谈得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