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我的那个爹呀!你这一撒手只管自己走了,丢下我这个可怜的女儿可咋过呀……”老书记年过80又5,于家中坐在马扎上手捧全村春耕播种计划,看着看着两手一摊没了动静。女儿彩虹进门发现计划表格失落在地上,弯腰捡起来往他手里放时,父亲就势歪倒地上,伸手放鼻孔处早已停止了呼吸。
彩虹正在那儿哭天喊地,队长与书记约好来拿春耕审批计划,刚好碰上进门接一句说:“还有咱魏家寨呢?党的组织建设,还有这几百上千户的男女老少吃喝拉撒,怎能少他这个好管家呀!”
队长虽然也悲天悯人,但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要当家作主处理好老书记的后事。无论怎么说,也要把老书记这个后事办理得有声有色,才对得起老书几十年来对魏家寨的贡献,也是对魏家寨村民们一个心理安慰。
发丧那天,天清气朗,全村老少惦念。报请村里允准60桌殡席,但没有落实。一是因疫情全村全员核酸检测两委无法脱身,二是乡村移风移俗,婚、葬简办未能召开追悼会。
老书记20年前主政20载口碑咸誉。根深叶茂,人脉广泛。故亲戚朋友前来吊唁者络绎不绝,花圈数百个排列灵堂左右两侧。
三子早年进入城建局,小女儿彩虹电力公司任职,全家人不缺钱的差事其属下纳礼甚厚,彩虹继承父德本想阻止但公司经理认为,老父辈谦和引领全村致富对电业局很大的支持,为此倍受哀荣。
老支书魏光辉享年意外,按他的身体,全村出了名的钢筋铁骨,可他还是走了,不甘情愿生死离别。
他的撒手而去,完全是大意,大年30凌晨,天不明早早起身村委会检查安全防护工作,防不胜防的新冠病魔染疾。
最先染上的是他,医院观察室严密封锁的是他,可他不听劝告非要回家,放心不下的全村2000多男女老少。他没想到,这次回家就是永远的告别。
回到家中当天上午,于家中坐马扎上而卒。一生节俭为民,把一个贫穷落后的魏家寨引领上了致富道路的老支书,临终前仍手托红头文件,惦记着魏家寨的10年发展规划。
灵堂前,电业局总经理,女婿赵奇贡望着岳父面带微笑的遗像,双手点纸,大礼鞠躬,手捧整轧崭新的人民币,本欲上礼20万。族人谢礼、摇头,制止曰:不妥、不妥,太招眼,村长有灵会怪罪的。
赵奇贡随机应变说:”那就四减三成5万吧,可单位上的15万大礼,一分也不能减了。”
女儿所在的供电单位和村党支部作为最后对老支书支付的丧葬费各上了10万大礼。大帐桌两张,7人服务,最后清点总计有32万。村人啧之、羡之、妒之叹之惊之,皆因破了村支书丧葬纪录。
殡葬林祭仪式在墓地举行,大主殡为麦田承包者着想,少踏踩为好,因麦穗快出齐正是拔节灌浆季节,踩踏不活必减产,就主张女眷不就。
书记的女婿赵奇贡50左右,油光发亮,大眼浓眉,天庭饱满,身材高大,西装革履,双手卡腰,对大主殡说:“女宾怎么不能到林?不就是踩点麦子么?给地主说,赔偿多少钱咱不在乎!都来!全都上林!”
彩虹想制止,嗓子眼里咕哝,说:“爹要土下有灵,看到这个践踏场面,死不瞑目啊!”无奈丈夫已发了话,停在路边地头的百余口妇女一窝蜂似的全都捅到坟前。
男在前女在后,几百口人把近乎半亩麦地踏如平地。承包土地的岳秀华听说,快速赶来,虽然心疼不已呼叫”我的那个天呐!拔了节禾苗,正是灌浆苞满的时候,让你们给遭踏了呀!”可望着财大气粗的书记女婿又不敢得罪,强压心头之火,文质彬彬地戏说:“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苦啊!苦啊……”
“行了,行了。”赵奇贡伸手打断岳秀华的话,对违章的丧葬气势,不以为耻,反以为孝,财大气粗地的口气问,“谁让你辛苦了?机械化耕作时代,谁让你锄禾日当午了?不就是钱吗?老书记一生就这一次了。说个数,多少钱?”
“机械化时代,也不能让活秧变死苗吧。”岳秀华望着他横行霸道的嘴脸,气不达一处来,既然你是炫耀财气,那我就让你多破一点。狠狠心咬咬牙索性敲他一竹杠,伸出一把手在他面前撇嘴吆喝:″这个数,不多吧?″
书记女婿听后没有一点惊诧,看面积只不过三分多地,怎么也种不出5000元的麦子来。明知道他是在敲他的竹杠,反而微笑点头,伸手拍拍他的肩戏说:“小兄弟,毛毛雨,毛毛雨,为使老爷子入土为安享亲友祭祀,你这要求不过份!我这就兑现。”
本村情重的爷们,望着财大气粗的毛毛雨,傻眼了。赵奇贡从兜里取出一张银行卡,告知岳秀华密码说:”自个儿去取,中国农业银行。”
岳秀华心想,这天大的好事,手一伸竟然进腰包了。接过银行卡,放在嘴边亲一口,甩手”叭”的一个响指,刚转身要走,就有点后悔,傻蛋,左是敲竹杠了,怎么软蛋了,咋不敲他个一万块呀!
“狗坐轿不是人抬举。”紧挨他身边的万来顺看出了他的拐心眼,笑骂他一句,说:”你他妈的,别得了便宜又耍乖。老书记女婿的竹杠你也敢敲。你这不到半亩的麦苗又没全绝产,你赚了个傻冒冤种土豪的钱,还不知足啊!实话告诉你,二亩麦子你也卖不到5000块!一杠子敲了大把票子到手。小子,该知足了。”
岳秀华一拍腚部,说:”那可不!周愈打黄盖,一个愿打,当然就有一个愿挨!这个世道,想不到的财该发就发!”
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激起了万来顺家那年烦心的丧事上了。
万来顺父亲去世那年,这丧事办得一波三折。他们的户族大,上下祖孙五代都算上,将近200口人,按常规,三代以里的家口大磕锅连续两天都管饭,每顿开饭聚餐就是20来桌。
万来顺骂岳秀华赚不该赚的钱不是没根据的……和老书记这丧事相比,真是黑白难分,天差地别。
论说,乡下一二十年的老规矩了,哪朝哪代开始,沿袭下来的制度谁说得清楚么?料理丧事的都习惯用外人,各生产队轮流摊派。一个上千户的村庄,上下、左右方圆拖延五、六里。都得分派到位,请重体力活的、送丧帖的、忙厨灶的、请响器的、按帐桌的、端托盘的、烧水的、帮厨的、忙纸活的、发孝布的、还有管帐的找家什的等等动用了六七十人,这是一个庞大的阵势。
一步稍有不慎,闹亲、邻不和,甚至大打出手,灵堂前头破血流的事时有发生。
所有前来忙丧事的不能白忙活,男劳力是每人每天最少一盒烟,吃饭时每桌是两盒烟。干重活的人(即挖墓穴8人、抬棺的又是8人)16个人几乎每人得有3条烟。吹叭喇夯的又是六七人,用2天每人每天各一条烟,灶上掌厨送棺木沿途点纸钱、甩鞭炮的。若是火化的,还有火化厂的打点,大家大户的一次丧事下来光是5块钱左右的香烟就是四、五百条。
农村、乡下白事超过红事张扬,在世时不比孝敬在先,生老病死后大操大办大攀比,谁都不愿输给谁怕落个夹鱼头小气鬼,宁愿赔个唏哩哗啦!也要在阴宅上大动点干戈。
万家方圆几十里略有名气的大户人家,来顺弟兄仨,老大煤矿工程师,老二中学校长。惟独老三来顺是个老实巴脚的掌鞭头。因此老大、老二来往的朋友多丧礼丰盛,老三一个扒土圪瘩的人没朋友,他觉得吃了亏,就提议说收的礼平均分配。
老掌柜在世对三弟兄家法较严,相互和气没啥说的。可俩位嫂子坚决不同意说,平时人情事故多,送的礼也多。可到还礼时,当然也就多一些,你平时没来往客人,整天和牛耧犁耙打交道,现在收礼时要平分,哪有无礼得礼的好事让给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