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疯狂敲打着落地窗,仿佛无数双手在拼命捶打这困住连山的牢笼。雷声滚滚,震得窗棂嗡嗡作响,屋内的水晶吊灯也跟着微微晃动,投下一片摇曳不定的光影。潮湿的空气裹挟着泥土的气息从缝隙中渗进来,与房间里浓郁的中药味、方敏遗留的珍珠香粉味混杂在一起,让人喘不过气。
护工轻手轻脚地将牛皮纸包放在床头柜上,纸包表面还沾着细密的水珠,边缘已经被雨水浸得发软。连山盯着那个包裹,喉咙不由得发紧,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束缚。他警惕地瞥了眼紧闭的房门,确定方敏此刻不在附近,才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
蓝鸟书签的边角划过掌心,带来一丝细微的刺痛,却让连山感到一阵久违的清醒。那抹蓝色是如此鲜艳,如此夺目,在这压抑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像一束穿透阴霾的光。陈留香的字迹在便签上洇开,“你的神经元在抗议被控制”,短短几个字,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坎上。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签,记忆如潮水般涌回。中学时代的陈留香,总是背着印着蓝鸟图案的书包,在阳光下奔跑时,书包带随风飘扬,发出清脆的声响。那时的她,眼神明亮而坚定,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而如今,这只“蓝鸟”穿越重重阻碍,再次来到他的身边,带来的不仅是希望,更是对自由的呐喊。
将脑科书籍塞进暗格时,连山的手指突然触到夹层里的异物。抽出来一看,是那张泛黄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年方敏撕碎的残片,如今被他用胶带仔细地拼成一个破碎的梦。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胶带痕迹,往事如电影画面般在脑海中重现。十八岁的夏天,他满心欢喜地拿到录取通知书,却在方敏的书房里,眼睁睁看着纸张被撕成碎片,纷纷扬扬地飘落,如同他破碎的人生。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当时的他声嘶力竭地喊道。方敏背对着他,颈间的银锁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外面的世界太危险,只有我能保护你。”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让连山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雷声再次炸响,将连山拉回现实。他紧紧攥着录取通知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模糊了燕园的围墙,也模糊了他的视线。陈留香的话在耳边回响,神经元真的会抗议,就像他的心,在这金丝牢笼中,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挣脱束缚。
他小心翼翼地将通知书重新放回夹层,合上暗格。手指抚过柜门,仿佛在抚摸自己千疮百孔的梦想。暴雨依旧在肆虐,而在这黑暗的房间里,一个关于自由与反抗的种子,正在悄然生根发芽。
暮色像被揉皱的灰绸,渐渐浸透书房的每一寸角落。连山转动显微镜的细准焦螺旋时,金属旋钮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发麻。冷白色的灯光从镜筒底部漫上来,在桌面投下蛛网般的阴影,而脑区图在视野里泛着诡异的幽蓝,仿佛来自深海的磷火,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当肿瘤的阴影在目镜中清晰浮现,连山的呼吸骤然停滞。那团灰黑色的轮廓像盘踞的毒蛇,正与标注着“情感压抑区”的图谱完美重合。载玻片上的细胞在高倍镜头下疯狂分裂,透明的细胞膜如同被无形的手撕扯,不断增殖的突起相互纠缠,像极了他每日清晨醒来时,眼前那层挥之不去的模糊白雾——那是视神经被压迫的征兆,也是方敏“保护”下,他逐渐消逝的生命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