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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〇一章

蓝鸟车的雨刮器来回摆动,将挡风玻璃上的雨珠甩向两侧。连山死死握住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掌纹深深嵌进皮革的纹路里。京郊公路上弥漫着潮湿的雾气,远处的山峦在雾霭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被水墨晕染的画,却无法舒缓他紧绷的神经。

轮胎碾过积水的瞬间,水花四溅,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混着引擎的轰鸣,在密闭的车厢内形成令人窒息的声浪。连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后视镜里,方敏的奔驰车如同鬼魅般紧紧跟随,银灰色的车身在雨幕中若隐若现,车头的镀金杜鹃标志即便被雨水冲刷,依然闪着冷冽的光,像极了她看他时永远带着审视的眼神。

路边的杨树整齐排列,嫩绿的新芽在风中疯狂摇晃,枝条被风吹得几乎与地面平行,却始终挣脱不了树干的束缚。这景象让连山想起被软禁在别墅的日子,那些看似平静的晨昏,实则是被方敏用爱编织的牢笼。他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疼痛却让他感到一丝清醒。

蓝鸟车驶过一座石桥,桥面上的坑洼让车身剧烈颠簸。连山趁机瞥向副驾上的帆布包,包里露出一角CT胶片,边缘被他反复摩挲得发毛。那是陈留香偷偷塞给他的,上面密密麻麻的影像记录着他日益恶化的病情,也承载着逃离的希望。而此刻,这希望正随着身后紧追不舍的奔驰车,变得愈发渺茫。

雨越下越大,雨刮器已经跟不上雨水倾泻的速度。连山打开车灯,昏黄的光束刺破雨幕,却照不亮前路的方向。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方敏的身影——她替他注射抗癌针时温柔的眼神,撕碎他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决绝的表情,还有深夜在书房处理文件时,台灯下她疲惫却倔强的侧脸。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如同乱麻般缠绕着他,让他的呼吸愈发急促。

突然,前方的道路出现一个急转弯。连山猛打方向盘,蓝鸟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鼻的焦糊味。后视镜里,奔驰车也迅速做出反应,展现出方敏一贯的果决与冷静。连山咬了咬牙,加大油门继续向前冲去,溅起的水花在身后形成一道白色的屏障,却无法阻挡那如影随形的追逐。

杨树依旧在风中摇晃,嫩绿的新芽在暴雨中显得脆弱又顽强。连山望着这景象,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的勇气。或许这场逃亡从一开始就注定艰难,但他不愿再做被囚禁的困兽。哪怕前方是狂风暴雨,他也要为自己的生命奋力一搏,为那渴望已久的自由,撞开一道出口。

当蓝鸟车的轮胎碾上卢沟桥斑驳的石板路,连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能听见颅内肿瘤疯狂生长的声音。桥栏上的石狮子在暮色中泛着青灰,雨水顺着兽首的嘴角滴落,像极了石屋坍塌那晚,方敏脸上混着血泪的雨水。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方向盘在掌心打滑,眼前浮现出十二岁那年的洪水——浑浊的泥浆裹挟着碎木,将石屋的梁柱连根拔起,而方敏死死把他护在身下,颈间的银锁硌得他生疼。

“外面的世界太危险,只有我能保护你。”方敏的声音突然在耳膜深处炸开。连山望着桥下翻涌的浊浪,水面漂浮的枯枝像极了石屋断裂的房梁。后视镜里,银灰色的奔驰车正驶入桥头,车头的镀金杜鹃标志在雨幕中忽明忽暗,与方敏账本扉页的银锁模具重叠成同一种冰冷的形状。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混着皮革座椅的气味,在密闭车厢里发酵成令人窒息的酸涩。

记忆如决堤的洪水——方敏撕碎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纸片如雪片般飘落;她用银匙搅动中药,卡地亚手镯磕在碗沿的声响;深夜里,她戴着金丝眼镜核对账本,台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覆盖在熟睡的他身上。这些画面像肿瘤周围疯狂增殖的细胞,将他的每一寸呼吸都填满苦涩。

“我要自己决定生死!”连山突然低吼出声,雨水拍打车窗的声音都被淹没在引擎的轰鸣中。他猛地踩下油门,蓝鸟车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轮胎与石板路摩擦出尖锐的声响。后视镜里,奔驰车的距离瞬间被拉开,连山却笑出了声,笑声里带着解脱与悲凉。然而这份畅快只持续了几秒,当车子转过弯,那抹银灰色又幽灵般出现在雨幕中,像极了二十年来,方敏从未缺席过的每一个清晨与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