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刮器疯狂摆动,连山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是雨水,还是泪水,他已分不清。桥下的河水咆哮着奔涌向前,裹挟着泥沙与枯枝,不知疲倦地流向远方。他想起陈留香说过的话:“你的神经元在抗议被控制。”此刻,他颅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渴望挣脱这温柔的枷锁。
蓝鸟车在桥上飞驰,连山却感觉自己像是在时光的长河里逆行。石屋、洪水、撕碎的通知书、显微镜下的肿瘤阴影……所有的画面在眼前交错闪现。当奔驰车再次逼近,连山反而平静下来。他握紧方向盘,眼神变得坚定——这场追逐,或许永远不会结束,但至少此刻,他正在为自由而战。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要让这只被困的蓝鸟,完成一次真正的飞翔。
蓝鸟车碾过减速带的震动顺着脊柱窜上来,连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半月形的血痕瞬间渗出猩红。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混着车内皮革与汽油的气息,竟让他想起方敏熬煮的中药——同样苦涩得令人作呕,却都被冠以“保护”的名义。后视镜里银灰色的奔驰车如影随形,车头镀金杜鹃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冷芒,恰似方敏审视他时永远带着刺的目光。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他对着后视镜里的自己呢喃,喉结剧烈滚动。雨刮器来回摆动,将挡风玻璃上的雨珠甩成凌乱的弧线,却刮不净他眼底翻涌的恐惧。石屋坍塌那年的洪水突然在记忆里苏醒,浑浊的泥浆裹挟着碎木,而方敏用瘦弱的身躯将他护在身下,颈间的银锁硌得他锁骨生疼。此刻后备箱里陈留香送的便携CT仪随着颠簸发出轻微碰撞,金属部件的轻响像倒计时的钟摆,提醒着他肿瘤正在颅内疯狂蚕食,也提醒着这场逃亡可能要用生命作为赌注。
方向盘在掌心沁出冷汗,连山想起被方敏锁在书房的无数个日夜。她用珍珠项链的光泽掩盖控制的枷锁,用“为你好”的温柔话语浇筑牢笼。那些被撕碎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被藏起的护照、被监控的每一次外出,此刻都化作后视镜里不断逼近的奔驰车,将他的退路堵得严严实实。但更可怕的,是他内心深处滋生的恐惧——害怕离开方敏的庇护后,病情会急转直下;害怕自由的代价是提前迎接死亡;害怕辜负陈留香眼中闪烁的希望。
轮胎碾过积水的瞬间,水花四溅的声响惊得他浑身一颤。蓝鸟车突然失控般打滑,连山猛打方向盘,车身在雨幕中划出危险的弧线。生死一线的刹那,他反而笑出声来,笑声里带着破罐破摔的疯狂。原来真正困住他的从来不是方敏的掌控,而是自己对未知的恐惧。后备箱里的CT仪再次碰撞,这次的声响像是在嘲笑他的懦弱——那个躲在保护壳里,连直面病情勇气都没有的自己。
“我要活着。”他咬着牙吐出这句话,指甲再次深深扎进掌心。疼痛让他清醒,后视镜里奔驰车的距离正在缩短,但他不再逃避。他想起陈留香便签上的字“你的神经元在抗议被控制”,想起显微镜下与情感压抑区重叠的肿瘤阴影。或许这场逃亡注定充满荆棘,或许自由的代价是燃烧最后的生命,但至少,他要以自己的方式活着,而不是作为方敏精心呵护的提线木偶。
雨越下越大,蓝鸟车却越开越快。连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神逐渐坚定。前方的道路在雨幕中模糊不清,但他知道,真正的敌人不是身后的奔驰车,而是内心那个懦弱的自己。后备箱里的CT仪仍在轻轻碰撞,像是为这场与恐惧的博弈敲响战鼓。他握紧方向盘,朝着未知的方向疾驰而去,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