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如同一把重锤,敲在连山心上。他想起高烧不退的夜晚,方敏用单薄的身子焐着他;想起求学路上,她省吃俭用供他读书。可这些回忆,早已被方敏的控制欲扭曲变形。“所以我要用一辈子偿还吗?”连山的声音带着绝望与不甘,“我的人生,就该永远活在你的阴影下?”
天台的风向标在风中疯狂旋转,金属撞击声愈发刺耳。方敏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几缕白发在暮色中格外醒目。她突然愣住,看着连山眼中从未有过的倔强,手不自觉地松了松。国贸大厦的阴影依旧笼罩着他们,但连山却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一丝挣脱枷锁的希望,尽管那希望如此渺茫,却足以支撑他继续这场与命运的抗争。
天台的寒风像把钝刀,割得连山脸颊生疼。他的喉结剧烈滚动,吞咽时仿佛吞下了碎玻璃,后颈那块暗红色的胎记随着心跳发烫,灼烧感顺着脊椎蔓延,像是身体在发出最后的警告。方敏的手指如同铁钳,死死扣住他的腕骨,卡地亚手镯冰冷的金属圈硌得皮肤生疼,羊绒大衣内衬柔软的触感却带着致命的温柔——那熟悉的雪花膏气息,裹挟着二十年来被精心编织的牢笼记忆,扑面而来。
“放开!”连山再次挣扎,手腕在方敏掌心徒劳地扭动,却只换来更紧的桎梏。他想起石屋坍塌那年,也是这样被方敏拽着逃离危险,那时的手温暖又充满力量,如今却成了禁锢他自由的枷锁。天台边缘的风向标突然发疯似的旋转,金属部件撞击的声响震耳欲聋,像是在为这场对峙擂鼓助威。
“我要的不是被豢养的人生!”这句话从连山胸腔迸发而出,带着积压多年的愤懑与不甘。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在呼啸的风声中显得格外单薄。话音未落,方敏耳垂上的珍珠耳钉突然坠落,圆润的珍珠在青灰色地砖上弹跳,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像极了他们渐行渐远的往昔。珍珠最后停在天台边缘,稍作迟疑后,义无反顾地滚向深渊,消失在暮色笼罩的城市里。
方敏的瞳孔剧烈收缩,望着珍珠坠落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连山腕间顿时传来刺骨的疼痛。她的嘴唇微微颤抖,涂着豆沙色口红的嘴角溢出一丝冷笑:“豢养?你以为你能在外面活过三天?”说着,她另一只手猛地扯开连山的领口,露出胸口密密麻麻的针孔,“这些救命的药,离开我你去哪里找?”
连山的视线越过方敏的肩膀,看向远处国贸大厦的玻璃幕墙。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倒影拉得很长,却始终无法突破方敏庞大的阴影。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被撕碎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藏在保险柜里的护照、深夜书房里永远亮着的台灯……每一个片段都在提醒他,这些年他如同提线木偶,被方敏操控着人生的每一步。
“我宁愿死在外面,也不要像个傀儡般活着!”连山突然发力,挣脱了方敏的桎梏。后退的脚步撞上锈迹斑斑的消防栓,金属的凉意透过衬衫渗进皮肤,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方敏踉跄了一下,羊绒大衣的腰带散开,在风中凌乱地飘荡。她望着连山眼中陌生的决绝,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在暴雨中瑟瑟发抖的小男孩,如今竟要挣脱她用爱编织的牢笼。
风向标依旧在疯狂旋转,金属撞击声渐渐平息。方敏弯腰捡起散落的珍珠,指尖抚过圆润的表面,冰凉的触感让她眼眶发热。远处的暮色越来越浓,国贸大厦的霓虹次第亮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扭曲而破碎。这一刻,连山终于明白,这场逃离注定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但为了自由,他早已做好了赴汤蹈火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