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裹着枯黄的银杏叶,如同溃败的士兵般,不断拍打着护理站的落地窗,在玻璃上拖出蜿蜒曲折的水痕,像是命运写下的潦草字迹。冷气出风口发出细微的嗡鸣,与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交织,在密闭的病房里织就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陈留香握着钢笔的手指微微发颤,骨节泛出青白。护理日记本摊开在膝头,纸面被室内的水汽晕染,变得柔软而潮湿。"10月12日"的日期旁,一滴墨水滴落,洇开成一个深色的圆点,像极了方敏账本上那些刺目的红勾。钢笔尖悬在纸面迟迟未落,她的目光死死盯着病床上的方敏,仿佛要将那具沉睡的躯体看穿。
曾经如鹰隼般锐利的睫毛,此刻却脆弱得如同深秋的枯叶。陈留香屏住呼吸,看着那对睫毛在仪器电流声的间隙,突然轻轻颤动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握着钢笔的手猛然收紧,笔尖在纸面上划出一道歪斜的墨痕。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混着方敏身上若有若无的檀香,在她鼻腔里疯狂翻涌。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想起初次见到方敏时,那个商界女强人戴着金丝眼镜,目光如炬地审阅合同,耳后的杜鹃花刺青随着说话的动作若隐若现。而此刻,病床上的方敏面容苍白,曾经紧致的皮肤已微微松弛,唯有耳后的刺青依然鲜艳,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陈留香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短暂地清醒。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心率曲线在屏幕上剧烈波动,红色的线条如同一把利刃,划破病房里诡异的平静。她手忙脚乱地调试仪器,余光却始终不敢离开方敏的脸庞。当"连山"二字从她颤抖的唇间溢出时,方敏的睫毛又颤动了一下,这次比上次更明显。
窗外的雨越下越急,银杏叶被风吹得贴在玻璃上,扭曲的叶脉像是某种神秘的符咒。陈留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钢笔在护理日记本上缓缓移动,却故意将"睫毛颤动"几个字写得极淡,仿佛这样就能将这个秘密永远封存。她知道,这个细微的希望,对方敏、对连山来说,都可能是最致命的温柔。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浓稠如浆,刺得鼻腔生疼。陈留香的喉结上下滚动,颤抖着扯松白大褂领口的纽扣,金属卡扣弹开的声响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她的目光扫过墙角的紫外线消毒灯,灯管表面蒙着层薄灰,如同方敏逐渐模糊的商业帝国,在时间里积满尘埃。
三天前的场景突然在眼前闪回。连山站在病床边,白大褂下摆沾着实验室的蓝墨水,像团未干的泪痕。他欲言又止地望着方敏,喉结艰难地滚动,后颈的胎记在日光灯下泛着暗红,像块永远无法愈合的旧伤。那时他想问的话,此刻仿佛还悬在空气里,沉甸甸地压着她的胸口。
监护仪屏幕的蓝光诡异地跳动,在方敏脸上投下青灰色的阴影。耳后的杜鹃花刺青失去了往日的艳丽,暗红的纹路在冷光中扭曲变形,宛如一道凝固的伤口,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故事。陈留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白大褂口袋,触到了那枚蓝鸟书签——是连山送她的,边缘被她摩挲得发亮。
“连山……”这个名字从她颤抖的唇间溢出时,带着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音。仿佛触发了某种神秘的机关,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刺耳的声响撕裂病房的死寂。心率曲线在黑暗中剧烈波动,划出一道道刺目的红线,如同方敏账本上那些严苛的红勾,此刻却代表着生命的律动。
陈留香手忙脚乱地调试仪器,指尖触到方敏冰凉的手腕。皮肤下的血管微微凸起,像干涸的河床。她想起方敏签署医疗捐赠协议时的模样,钢笔尖在纸面划出凌厉的线条,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坚定如铁:“我的医院要让山区孩子都能照上CT。”此刻那个叱咤商界的女强人,却脆弱地躺在病床上,任人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