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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白炽灯在检测站棚顶不安地滋滋作响,钨丝在玻璃泡里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灯管表面蒙着层薄薄的灰,与棚顶垂下的蛛网交织成朦胧的幕布,将惨白的光线切割成细碎的光斑,在基因检测报告上跳跃闪烁。陈留香垂眸盯着纸面,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随着白炽灯的闪烁微微颤动,如同受惊的蝶翼。

钢笔握在掌心几乎要嵌进肉里,金属笔身被冷汗浸得发凉。“0.3%基因相似性”的字样在晃动的灯光下扭曲变形,每个数字都像方敏账本里那些严苛的红勾,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她想起方敏书房里那排整齐的日程表,每张纸都被红笔反复修改得密密麻麻,连边角空白处都写满备注,那些锐利的笔迹仿佛能穿透纸张,在记忆里划出灼人的痕迹。

棚外的雪不知何时变成了冻雨,冰粒砸在铁皮上发出密集的鼓点,与白炽灯的电流声混作一团。陈留香的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寒意,仿佛有人在背后注视。她下意识转头,只看见自己投在帆布棚上的影子,随着灯光明灭不断伸缩变形,恍惚间竟与方敏伏案工作时的剪影重叠。

检测台边缘的显微镜折射着冷光,物镜上还沾着下午采样时的棉絮。陈留香的目光扫过镜筒,“连方1985”的刻痕在光影里忽隐忽现。这个发现让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钢笔尖不受控地在报告边缘划出凌乱的弧线,墨迹晕染开来,如同她此刻紊乱的思绪。

棚内的煤油炉发出最后的爆响,火苗骤然熄灭,残留的青烟袅袅升起,混着基因报告上刺鼻的油墨味。陈留香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方敏病房整理遗物时,从保险柜底层翻出的泛黄照片。扎羊角辫的少女背着年幼的男孩走在山路上,两人后颈的暗红胎记在阳光下格外醒目,照片背面的字迹被泪水晕染:“我的小山,要飞得很高很高。”

冻雨拍打棚顶的声响越来越急,白炽灯突然爆出刺耳的电流声,在熄灭前的瞬间,陈留香看见检测报告上的数字被拉长变形,化作无数条红色的丝线,将连山与方敏的命运紧紧缠绕。钢笔从指间滑落,滚落在铺满化验单的桌面上,笔尖在“亲缘关系”一栏重重戳出个小洞,像极了方敏记账时,钢笔尖刺破纸面的力道。而在这混乱的光影里,那个0.3%的数字仍在顽固地闪烁,如同一个无法言说的秘密,在寂静中发出无声的轰鸣。

“连医生,这是......” 助手攥着采样记录的手指微微发颤,口罩上方的眼睛里写满困惑。陈留香却恍若未闻,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捏着基因检测报告,纸张被攥出的褶皱声与铁皮棚外呼啸的风声交织。火盆里的木炭突然爆开火星,映得她苍白的脸色泛起病态的潮红。

撕纸声尖锐地刺破凝滞的空气,仿佛某种封印被骤然打破。陈留香的动作机械而决绝,纸张在指尖被扯成细长的碎片,如同撕碎一段禁忌的往事。“别问。”她声音沙哑得像是吞了把碎冰,头也不抬地将纸片撒向火盆。火苗贪婪地舔舐着飘落的纸张,边缘瞬间卷起焦黑的纹路,腾起的青烟裹着刺鼻的纸灰,呛得助手连连后退。

“可这是重要数据......”助手还想争辩,却被陈留香突然抬头的目光震慑住。白炽灯的光晕下,她眼底布满血丝,睫毛上甚至凝着细小的冰晶,“我说了,别问。”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与平日里温和的形象判若两人。火盆里的火焰猛地窜高,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帆布棚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形状。

陈留香的思绪早已飘向千里之外。她想起上周值夜班时,连山坐在方敏病床前的模样——他后颈的暗红胎记在监护仪蓝光下若隐若现,说话时喉结滚动的频率比往常更快。“小时候她总说我是她的命。”他声音发闷,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方敏腕间褪色的红绳,“可我连她为什么怕雷雨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