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外机的嗡鸣突然变得刺耳,陈留香感觉喉咙发紧,
像吞了满嘴的蒲公英绒毛。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在说“没什么”,却看见连山的目光凝固在抽屉上。药瓶在暗处轻轻摇晃,玻璃瓶壁折射的光斑晃过体检报告的诊断栏,恍惚间竟与方敏病房里,生命体征监测仪跳动的绿光重叠。此刻她终于明白,方敏至死都在守护的秘密,和自己藏在抽屉深处的,原是同一种灼人的温柔。
蝉鸣在窗外织成密不透风的声网,连山白大褂下摆沾着的荧光染料在逆光中幽幽发亮,像深夜实验室里未干的实验痕迹。那些蓝绿色的斑点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与后颈暗红的胎记相映,在纱帘投下的斑驳光影里,拼凑出某种神秘的图腾。
他弯腰的瞬间,白大褂领口滑落,露出锁骨处浅浅的疤痕——那是三年前抢救病患时,被医疗器械划伤留下的印记。指尖触到蓝鸟书签的刹那,指腹不经意擦过陈留香的手背,温度如同突然燃起的小火苗,在皮肤相触的瞬间炸开。“又藏什么宝贝?” 他的声音带着调侃,尾音还带着上扬的弧度,却在瞥见抽屉缝隙露出的报告单一角时,戛然而止。
空气仿佛瞬间被抽走所有水分,变得粘稠而沉重。陈留香感觉喉咙发紧,看着连山的瞳孔在阳光下骤然收缩。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抹白纸上,额角的青筋随着沉默的延长微微跳动。窗外的蝉鸣愈发刺耳,一声接一声地撞在玻璃上,与空调外机的嗡鸣混作一团,在狭小的书房里回荡。
连山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伸手去拉抽屉的动作停在半空。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白大褂袖口被攥得发皱,露出腕间淡青色的血管。“给我看看。” 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像是从生锈的齿轮间挤出来的。陈留香后退半步,后腰撞上书桌,听诊器的胶管在身后晃出细小的弧度,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没什么重要的。” 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在颤抖。蓝鸟书签在连山指间微微发烫,金属尾羽的冷意却顺着他的指尖蔓延到心脏。记忆突然翻涌:方敏临终前,也是这样死死攥着抽屉把手,不让任何人打开那个藏着秘密的木盒。此刻抽屉缝隙里的报告单,像极了当年从盒中滑落的泛黄照片——照片上扎羊角辫的少女,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笑容里藏着跨越岁月的温柔。
蝉鸣突然变得尖锐,一声长过一声。连山猛地拉开抽屉,体检报告滑落的瞬间,陈留香别过脸去。阳光穿过纱帘,在报告单上的诊断结果处投下阴影,那些黑色的铅字却依然刺目。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后颈的胎记涨成深紫色,像块烧红的烙铁。“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质问带着压抑的愤怒,却在看到陈留香泛红的眼眶时,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窗外的蝉还在不知疲倦地嘶鸣,而屋内,时光仿佛被定格在这充满秘密与疼痛的瞬间。
陈留香感觉喉咙发紧,仿佛有团轻盈却顽固的蒲公英绒毛卡在气管,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刺痛。她转身时,白大褂的下摆如同一道苍白的弧光,扫过桌角的瞬间,听诊器的胶管突然缠住抽屉把手,发出细不可闻的“嘶啦”声。这声响让她浑身一颤,记忆如潮水般漫回医学院的解剖教室——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中,浸泡在玻璃罐里的人体标本泛着青白色的光,标签上的黑色字体清晰标注着器官名称,与此刻体检报告上“早期阿尔茨海默症”的字样诡异地重叠。
那些年她握着解剖刀的手从未颤抖,此刻却在无形的压力下战栗。她想起第一次解剖神经标本时,教授说:“人类的大脑是最精密的仪器,也是最脆弱的容器。”如今这句话像把钝刀,在她心口反复拉锯。体检报告上的每个字都化作显微镜下的细胞,在视野里疯狂分裂,模糊成一片无法聚焦的光斑。
“没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轻得像一片即将坠落的羽毛,连自己都无法抓住。白大褂口袋里的蓝鸟书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金属边缘隔着布料硌着肋骨,生疼。这疼痛却让她短暂清醒,看见连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与他后颈涨红的胎记形成刺目的对比。
记忆再次闪回:方敏临终前,监护仪的屏幕映着她苍白的脸,老人突然伸手抓住陈留香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别让小山知道……”那时她以为是商业机密,此刻却在连山颤抖的指尖下,读懂了那句未说完的话——有些真相,比死亡更需要勇气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