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突然转向,卷起成片的蒲公英种子。这些白色的小伞擦过陈留香泛红的眼角,绒毛拂过皮肤的痒意让她想起医学院的解剖课——福尔马林的气味里,她曾用镊子小心翼翼分离神经组织,此刻却连自己的情感都无法理清。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白大褂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在夕阳下拉出一道苍白的弧,像极了方敏账本里那些被划掉的计划,永远停留在未完成的状态。
篱笆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叶片间漏下的光斑在两人身上游走。连山望着陈留香倔强的背影,后颈的胎记因激动涨成深紫色。他想起方敏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指甲在他掌心刻下的月牙形痕迹,和此刻陈留香藏在背后的手,形成诡异的呼应。蒲公英的种子漫天飞舞,有些落在他的白大褂肩头,有些粘在陈留香散开的发丝上,像是时光撒下的谎言,温柔却又残酷地提醒着:有些爱,注定只能在风中飘散,永远无法被禁锢在婚姻的牢笼里。
风裹挟着热浪突然席卷而来,篱笆旁的蒲公英在剧烈摇晃中纷纷挣脱花托。成千上万的白色种子腾空而起,在夕阳的余晖里织成一片朦胧的雾霭,仿佛天空垂下的薄纱,又似未写完的情书化作了飘散的字符。连山望着这如梦似幻的场景,耳边仿佛响起方敏账本里红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与此刻种子纷飞的簌簌声交织在一起。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些飘散的绒毛,它们轻盈地掠过葡萄架,掠过爬满青苔的石墙,最终消失在远处的天际线。《民法典》第1053条的条文突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那些关于婚前告知义务的文字,此刻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笑了,笑声干涩而又带着几分自嘲,惊飞了篱笆上休憩的麻雀。鸟儿扑棱棱的翅膀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却掩盖不住他话语里的苦涩:“原来我们都有病,天生一对。”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地刺进陈留香的心脏。她的手指死死地陷进篱笆的木纹里,粗糙的木质纹路像无数细小的针,刺痛从指尖迅速蔓延到全身。她想起实验室里那个失控的瞬间,连山愤怒地摔碎试管,飞溅的玻璃碴扎进掌心的疼痛;而此刻,胸腔里翻涌的情感却比玻璃更锋利,更让人难以承受。
夕阳的余晖渐渐褪去,天边的晚霞染上了一层忧郁的紫色。蒲公英的种子还在不停地飘散,有些落在陈留香的肩头,有些粘在连山的发梢,像是命运开的一个玩笑。她望着那些飘散的种子,突然意识到,自己和连山就如同这些蒲公英——看似自由,却都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着;渴望拥抱,却又不得不保持距离。
远处传来归鸟的鸣叫,暮色中的小院显得愈发静谧。陈留香松开了紧握着篱笆的手,掌心里留下了深深的木纹压痕。她转身看向连山,他后颈的胎记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像一块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而那些飘散在空中的蒲公英种子,带着未说出口的爱意,带着无法实现的承诺,渐渐消失在渐浓的夜色里,只留下两个孤独的身影,在命运的风中,彼此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