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参加工作的第二年的除夕,也是在这里度过的,值班人员是我和另外一位年龄较大的昌师傅两个人,这时候信用社已有了一台黑白电视机。由于值班室只有一张床,那位昌师傅又喜欢看电视春晚,而电视机又放在值班室,我就让他住值班室,我仍住二楼宿办合一的办公室。
那年除夕风特别大,气温也比较低。那时候信用社条件很差,没有空调、没有暖气,一个蜂窝煤炉子放在值班室人仍觉得冷嗖嗖的,只好开电褥子坐在床上看电视,不然腿冻得直发抖。在向区信用联社值班室报告过值班情况后,我就去自己的办公室看书去了。说实话,那时的我表面上看起来充满朝气干劲十足,连年被单位评为先进个人,其实内心很是底气不足,因为我没有文凭,在单位仅仅是个合同工,不吃商品,仍是农村户口,在那个讲究学历、吃商品粮、转城镇户口的年代,我自觉低人一等。尽管我在学校也算优等生,可惜连续三年高考名落孙山,看着那些平时学习根本不如我的同学一个个“跃农门”金榜题名,心里很不是滋味。好在信用社开始从农村优秀落榜生中招录工作人员,我才凭自己的能力在没有任何人事背景的情况下脱颖而出,被区信用联社录用为不转户口、不吃商品粮、不享受退休待遇的合同工。尽管如此,待遇还是与正式工包括那些仅仅初中毕业接班顶替或凭裙带关系进入单位的人员差一大截。因此我必须抓紧一切机会充实自己、认真学习、拿下文凭,特别有位我心仪的女同学在考取了一所相当于中专的很不起眼的学校后,竟连我写的信也没回过一封,更令我觉得若不混出个人模狗样简直都是浪费了我那几张信纸。这样想着,我读书也格外用心,神情也格外专注,远处近处的爆竹鞭炮声充耳不闻,璀璨的礼花烟火视而不见,完全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别人与家人团聚、守夜,我在用心享受着书中的“黄金屋”的舒适、“颜如玉”的痴情,连彭师傅看春晚乐得开怀大笑也置若罔闻。
第二天一大早,我起床上厕所后,却听到同我一起值班的昌师傅在另外一个房间喊我的名字,怎么回事,他比我起的还早?原单他在深夜看毕春晚准备上厕所(当年的值班室不像现在,里面都有卫生间,那时候上厕所要到到信用社后院去解决),刚走出值班室,不料值班室的房门被刺骨的寒风一吹,“砰”的一声自然关闭,把只穿了件裤头的他精溜溜晾在了门外,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好在信用社的司机艮师傅和他是一个村的,因为和妻子闹些小矛盾年三十没有回家,昌师傅便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至司机室,急促地敲门,嘴里连呼“快、快开门”,既怕声大外面人听见,又怕声小里面人听不见。艮师傅忙问:“啥事”?昌师傅只说“快、快开门,情况紧急!”惊得司机艮师傅还以为真的有人抢金库了,赶紧跳下床,拿了电警棍(当时信用社司机一般都兼安保专干或称经警,故配有警械)拉开门就往外冲,却望见信用社院内昏黄的灯光下,光溜溜的昌师傅哆哆嗦嗦地蹦进他的房间,上牙碰着下牙、一脸狼狈相地跳进自己的热被窝……听着司机艮师傅绘声绘色且不无揶谕地诉说,我一脸的惭愧,不住地向昌师傅道歉:“实在不好意思,要是我与你一起看电视视就不会这样了,都怪我、都怪我……”
昌师傅却没有一点怪我的意思,一脸窘迫的只是说:“谁都不怪,就怪狗曰的旋儿风把门吹关了……小白,咱是这样,咱啥都不说了,你给咱想办法先把值班室钥匙弄出来、打开值班室门,把我的衣服拿出来,不然你看,我走被窝都出不来……”
于是我找了根竹竿,把值班室的钢棍窗子掀开一条缝,花了整整四十多分钟时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放在电视机前的值班室钥匙小心翼翼地挑了出来。直到这时我才感觉到肚子有点饿了。
正愁吃饭问题如何解决呢,家离信用社不远的司机艮师傅夫人打发女儿给丈夫送来了热腾腾的水饺,也是有意和好两人的关系,让娃请他回家,我和值班的昌师傅见状连忙劝司机艮师傅赶紧回家团圆,大过年的千万别在做傻事。也许我与昌师傅两人都觉得应“遇官司说散、遇婚姻说和”、与人为善待人处事的诚心感动了艮师傅,也许我俩使出了平日做农村信贷工作中练出的“能把八哥说下树”的真本事说得艮师傅理屈词穷,也许司机艮师傅早就觉得“天上下雨地上流,两口不能记隔夜仇”,只是缺个台阶下,见我俩却说立马就坡下驴、见好就收,便哈哈一笑:“去他大爷的,大丈夫能屈能伸,看在你兄弟俩的脸上,回!不过这饺子……”不等他说完,我就接过话茬,一言九鼎地说:“你放心,不用你动一筷子,我俩全部承包了,保证一个不剩……”我当时完全觉得这是我读书识理、用学识教化他使然,因而也颇有成就感。
当我高兴的吃完艮夫人送来的饺子,把嘴一抹,不由地哼起秦腔《三滴血》里面晋信福的一句唱词:“多亏读书理讼事,理罢讼事忙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