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急切杂乱的脚步搅动着医院惨白的灯光。
一群医生、护士喘吁吁地从救护车上抬下一副担架,直往医院冲,章华熙、章子硕父子俩也下车气喘吁吁地紧随其后,但眼神里掩饰不住的,还有丝丝喜悦。
史荆飞躺在担架上,俊逸的面孔,布满了皱纹。
徐泽如急切地高呼:“医生,医生——”
医院里沸腾起来,传来窗外鸟儿的扑腾、恐慌的鸣叫。
史彤彤晕头晕脑赶到病房时,父亲史荆飞已挂了点滴,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没有一丝受伤的痕迹。
韵椰静静守候在老公床前,一脸的满足,宁静,一个整天冲锋陷阵般忙碌的男人,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完全属于她。
史彤彤一下扑到父亲床前,抓着父亲的手臂,蹲了下来。
“爸,这到底是为什么呀?”彤彤的泪,大颗大颗地滚滚而下,砸蒙了病房的所有人。
史荆飞伸过没挂点滴的左手,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没什么,心脏病突发,挺一挺就过了!”
彤彤将犹疑的目光,投向纷杂的病房外。
章氏父子在走廊间向前来探询的市安全监督局的副局长戴伟表示,环岛矿业愿将功赎罪,毫无怨言地停止文柳的开采,并接爱百万元的处罚……
三三两两,提着鸡蛋、活鸡的矿区家属们,她们围绕在戴伟身边,大谈特谈史局长如何投资帮助他们开了餐馆、副食店,让她们的收益大增;史局长如何掏个人腰包,让他们辍学的孩子重新上起了学……
感动得病床前的朱韵椰,热泪盈眶地说:“荆飞,值了,你这一生值呀!”
那种甜蜜的黏乎劲儿,空气一样感染着彤彤,彤彤的心完全安定了下来,天涯的“局长日记”与父亲的形象、口碑丝毫不沾边,自己怎么能怀疑父亲呢?
彤彤甚至有些内疚、自责!
彤彤幸福地望向徐泽如,其实母亲平淡、聚少离多的婚姻里,一直包含着她的深爱,。
走廊上,过道里,医生护士们耐心地劝解前来打听史局长是否脱险的矿工家属们,早些回家忙自己的事情。
病房里,韵椰耐心地劝徐泽如、史彤彤回家好好休息,安心工作,这里有她,他们的父亲不会有事。
华灯初上,众人离去。
一切喧闹,消失在深夜人静之中;一切伪装,掩饰在夜的静谧里;一切新旧的交替,在夜的静养中悄然滋生、茁壮。
脱掉一层华丽的衣服,摘掉粲灿的头饰,去掉手腕上、颈项间贵重的钰镯金银首饰,洗尽残脂,撕掉局长夫人的面纱,韵椰,只是一个有几丝细纹爬上眼角的平凡女人!
还原真实女人肌体的韵椰,是慈爱是温柔的,她接过护士手中的瓷盆道一声:“我来,你们忙去吧,有需要的话我会按医务室铃声的!”
护士千叮咛万嘱咐一些注意事项后,才小心翼翼离去。韵椰将双手浸在盛满瓷盆的热水中,柔软的巾绢蛇一样搅起一圈涟漪、腾起一阵阵水雾。
雾散、涟静,水温冷热正适宜,韵椰拧干巾绢,仔细擦拭着老公的每一寸肌肤:先擦净尚完好的面容、颈项、胸肌,更换巾绢,再擦私秘的地方,换洗完巾绢再擦四肢上被摔破的伤口——史局长叹息了一声,是疼吗?史局长皱了一下眉头,是擦拭的力度大了吗?
韵椰擦拭的动作,便改为拈、掖,巾绢更换得也更勤了,她将拧好的巾绢,抖开来,哈哈热气,平衡好温度、湿度,敷盖在他伤口上用指肚轻轻按、揉、搓,待毛巾吸尽了伤痕里的腐蚀物,再揭下来,扔进瓷盆……
不知道换了多少盆温热的盐水,换了多少条巾绢,用了多少时辰,韵椰已累得满天大汗,给老公的澡总算是洗完了。
洗完澡浑身放松、舒服的史荆飞,翻了一个身,紧闭双目,皱着眉头,似乎心无城俯,又似乎心事重重。
尽管他是省矿业安全监督局的一局之长、管理矿业的肥差,尽管他是叱咤风云的男子汉、大韵椰几岁的伟丈夫,可是此时,他坦露在韵椰面前,就是一个无助、需要索取、需要帮助的儿子!
突然,窗外一个身影一闪而过,韵椰悄无声息地奔过去,打开门,走廊里空荡荡的,俯身楼下,与章华熙伫足向上仰视的目光,不期而遇。
韵椰忧心忡忡地看着章华熙,万千忧思,端凝成一滴叹息,一声叹息,一滴泪。
她朝章华熙挥挥手,劝他离去,自己飞快回到病房。
“笃笃”的敲门声,使韵椰心惊肉跳地想到了章华熙,她欲作未听见状,可是敲门的声音愈演愈烈。
她看了一眼病床上昏睡的丈夫,拉开门,却是章子硕一副嬉皮士的笑脸出现在韵椰面前。
“你这个时候来做什么?他都人事不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章子硕不慌不忙地掏出一份材料,舒展开来:“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份开采可行性报告,就差史局长的一个签名。”
“你……你……无耻!”韵椰欲关房门。
章子硕猛地伸出手,抓住韵椰的胳膊,将她拉到面前,一手捂住她欲喊的嘴,一手挟持着她来到过道上。
“别乱来,再乱来我就喊了!”韵椰小声说着,分辨不出她是在央求,还是在威胁。
“真看不出来啊,你还是情圣!”他盯着她,眼里不无讥讽。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现在人事不知,你还不放过他?你家的钱够你挥霍几辈子了,为什么还不放手?”
章子硕猛然捏住韵椰的下颌,如鹰般犀利的目光盯她得瑟瑟发抖。
“耍赖,也要分清时间,地点,是否有把握!”他的冷笑刀子般剜入她的心肺,“否则你将威风扫地、名节扫地!”
“他现在昏睡不醒……”她在他的撑控之下,瑟瑟发抖。
章子硕松开手,将展开来的可行性报告抖得“哗哗”作响:“这个不需要你操心,他的字迹我已请人模拟好了,剩下的——”他的左手变戏法地托着一盒红印油,“你只要将他的印章偷出来,往这盒子里一蘸,然后在他的签名处按一下,就十拿九稳了。”
“是他叫你这么干的吗?”韵椰叹了口气。
“你说谁?”章子硕想想她也许怀疑的是自己的父亲章华熙,就模凌两可地道,“嗯,你就帮我们办成这件事吧,只要他的一个印章,我们环岛就可重新开工了,到时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的印章总是放在办公室的,从不带回家。”韵椰思忖着,“手印,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