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就是阎壬韦后面的话，强调得不合适宜,就在任清贫市长致完辞,掌声雷动之际,两名服务员大概都是考虑到市长讲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口渴了,都非常有眼色地跑到主席台前倒水,在推让之间,市长面前的水杯砰然倒在桌上,茶水横流。

阎壬韦不得不跑上来，为两上目瞪口呆的服务上来擦拭、救场。

“堂堂市委机关，没有人吗?哪儿去找来了这两块活宝?丢人现眼！”阎壬直听着台下的暗议,感觉无数火辣辣的耳光，拍打在自己脸上。台下的窃笑,更像是兜头泼洒在他身上凉沁沁的水,让他在冷热交替中难堪地煎熬。

好在,江水边副市长及时地将麦克风拧到了自己唇边,他精彩的报告,很快吸引住了众人的眼球。

“……为什么春秋战国时期人才辈出，为什么五四时期人才辈出?原因简单：学习,是我们永恒的状态。一个民族没有优秀的学习传统，没有人文精神，不打自垮。一座城市，没有学习的浓郁氛围，没有教育为本的思想理念，没有文化底蕴，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栖身之所。”

刘聪铭听着江副市长第一次,一字不漏、一字不改地念读着自己熬夜加班熬出来的讲稿,内心欣喜若狂。五年的钻研,他终于熟悉了江副市喜欢讲稿的文风华丽,据今引典,喜欢排比式的强调语气。

投其所好，百战不殆！果然是前仆后继永不过时的真理。刘聪铭心中，莫名地涌动着一种自豪感。

“……教育局与学校之间,各有各的任务，大家都分身乏术，缺少时间管理，只能造成穿新鞋走老路的情况，再说，用自己的刀削自己的把，实在是难以为之，苍白无力的监督只是多了一个空架子。”

“工作作风上，教育局的同志要扑下身子，一抓到底，重要环节要身先士卒，靠前指挥，一步一个脚印把学校的教育工作抓实抓好。教育局和学校的导班子成员之间,要互相尊重，互相信任，互相支持，站高位想事，高水平谋事，高效率办事，高风格处事，营造团结和谐稳定，提升教育队伍的执行力，凝聚力……”

就在江副市长一句比一句强调得更有激情、更有气势之际,一个服务员却在手忙脚乱之中,不小心将开水溅到了一位来宾身上,两者同时暴发出一阵尖锐的大叫,前者是因为恐惧和惊慌,后者是因为被突出其来的开水灼伤。

阎壬韦思虑如何为领导致歉，找一个台阶下时，突然传来如雷贯耳的“轰隆”巨响，只见另一个提着暖水瓶的服务员，东瞅西望之间，冷不防被脚底下的台阶一绊，连人带水瓶，被重重摔在地上……

午饭间,这批知识分子笑言,大家无不对市委机关干部别出心裁心的创意、安排，佩服得五体投地:市委领导们一定是担心大家打瞌睡，会被电视台拍了现行,特意安排美女尖叫,赶跑众人睡意,专注于聆听报告!这样的点子好,这样的创意新!我们各部门应该经常交流学习,狠抓落实……

在这样颇有水平的冷嘲热讽中,所有机关工作人员面对丰盛的筵席,兴趣索然。

阎壬韦更是一口菜也吃不下,一滴酒也不想沾。他有心想退回这两个服务员,但害怕新替换来的新服员笼罩在“被炒”的紧张氛围中,也许效果更是好不到哪儿去,到时不但挽救不回上午的损失,反倒费尽心思弄巧成拙,从市委机关流传出去天大的笑话,更是得不偿失。

阎壬韦权衡再三,决定还是将俩服务员将就着留下。但他在午餐过后,还是将俩美女叫到跟前，面提耳命了一番:你们下午还是尽量少在会议室台前晃悠,就站后面吧,看到有人实在是口渴了,招手暗示了,你们再提着暖水瓶过去添点水——三分茶,七分酒,你们懂吧?酒要倒满,茶只倒三分之一杯就行了,免得漫出来又溅到领导们身上了,多不雅观!

两位服务员倒也乖巧,频频点头,表示谨记。

阎壬韦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乏力地倒在椅子上。心想今天如果是孟依帆在会场负责倒茶添水,何致于会出现这种吃力却大刹风景之事?

无论大小会,孟依帆遵巡着秩序,轻手轻脚走到宾客右侧,纤纤玉指夹住杯腕,拿到面前,右手玉婉一转,瓶里的水像一根银柱似的,不溅不漫地径直稳稳落入杯底……

孟依帆在会场时,她的轻举轻动,微妙得似乎令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但她依序不偏不斜,稳稳妥妥搁置在众人右手边那杯散发着悠悠芬芳的茶,又确实令人感觉到她淡香暗涌,芬芳四溢,无处不在。

看孟依帆干这些细腻的活儿,是一种享受,是一种放松,是一种赏心悦目的欢喜。

愈是有了这种不如意的对比,阎壬韦对孟依帆的能力，就愈加赞赏和怀念。

整个下午,两个服务就站在会议室后面,像矗立在商场衣橱里的模特儿,对于悄悄加点水的暗示,充耳不闻 ,对于干渴得难耐的招手,视而不见。

阎壬韦实在是忍不住了,跑过去暗暗喝责道,你们怎么搞的?泥菩萨一样!两位美女行动直来，阎壬韦看着她们带着情绪工作的身影,又暗暗祈求这两个炸弹千万别在会议室里爆炸。

好在,现在只要姜卫城副市长作一个总结性的报告,这次大会就结束了!

熬吧,熬吧!阎壬韦度时如年,暗暗祈求会议快点平平安安结束。

但大家都在私底下暗议姜副市长的发言,比江市长的来得朴实,贴近目前的教育现状。

“我觉得教育,并不只是在学校学习的时光,人的一生所受的外界影响，都可以称之为教育，所以教育是终其一生的事情，教育的目的主要有两个：使人成为人，使人成为有用的人。前者影响后者，古话说三代不读书，放出来一笼猪。就是说人不接受教育，放出来，就犹如动物一个样。”

阎壬韦静心一听,果然被姜副市长的话深深打动。

“如何使孩子成才，主要依靠父母教育，依靠家庭教育，没有礼貌的人，我们称之为没有家教。而现在的教育不够宽广，狭隘地理解‘使孩子成为有高学历的人’，而忽视了美的教育和人生观教育，特别是城里的孩子，他们从小在城里长大，有着优厚的物质生活，接受各种培训，压力重重，不接触大自然，不知道生活的美好，很难形成正确的审美观和人生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