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宇翰被抓两星期后的一天上午,一辆警车一路响着警笛驶进了仓库,直奔B库,人们又奔走相告,都朝着B库跑去。警车门开了,就见两个身材魁梧的警察,从车上抬下一个坐轮椅的人,正当大家感到惊诧时,有人突然喊道:“是邢宇翰!乖乖,是邢宇翰哪!”“怎么会瘫了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打的,打的,他不老实交待,被公安局的人打的。”“事情已经很明了了,还要这样打?!”“不管哪个抓进公安局,先打了再说,这叫杀你的威风!”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言语里无不对警察充满了恐惧和不满,也充满了一种难以说清的刺激。
紧接着,关菲在两个女警察的挟持下,从另一辆警车上跳了下来,跟在轮椅后面进了B库。
“在哪里偷的,指一下!”当轮椅被警察推进B库时,一个警察问邢宇翰。
邢宇翰指了指7号货位。“指清楚一点,到底是哪里?说明要说话。”那个警察一字一顿地问。
邢宇翰的右手高高地抬了起来,指了指7号货位的第三排,又小声说了一句:“就这里。”。
“声音说大一点。”
“就是这里。
“这里什么?”
“偷了这里的两块薄板。”
相机咔嚓咔嚓地对着邢宇翰闪烁,将这一动作定在了时间永恒的记忆里,也记在了他人生的耻辱柱上。接下来,警察用同样的方式也让关菲指认了现场。关菲朝邢宇翰投去了深情的眼眸,邢宇翰却始终没有看她一眼,眼里写满了茫然。
时下已是深秋,干风从地上卷起沙土,落在货场的角角落落,飘进库房,扫眼看去,天地之间呈现出一片落漠荒凉的景象。然而所有这些只是表层的,印在人们心中的雾霾更是微不足道的,唯有人们投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钢材时那掩饰不了的羡慕目光才是深刻的,这目光纳进骨里,并随着血液的流淌在身体里泛滥成河,然后又不得已地收敛,再用散淡释放内心的欲。在场的几位警察也难逃人性这一悖论,他们实则在执法,眼睛却暴露了他们的内心,只要你稍加留意,就能看见他们对着这些钢材看似不经意地扫视后,嘴角开始轻轻地颤抖,仿佛在说,到底是国库啊,钢材的诱惑确实太大了。这是他们内心的独白,而谱在嘴上的,却是义正词严,刚正不阿,这不能说他们虚伪,这是人性真实的一面,所以对于任何一个人,所要做的,就是剔除内心的恶,让阳光不断照进心灵最遥远的地方,晒干阴霾,轻装上阵。
钱啊钱,一切都因钱!都说金钱如粪土,却没见一个人不需要钱,并为了钱而终身奋斗。都说为了共产主义的理想而终身奋斗,那是愿望,愿望在最潜的地方醒着,经不起欲的狂风大作,一旦兴风作浪,就会连根拔起。如果说钱能像雪花从天上飘下来,还有谁会起早贪黑地去工作,还有谁会宁愿充当孙子去受人约束,人与人之间明知相互欺骗虚伪着,却偏偏要将真诚牢牢地挂在身上,挂羊头卖狗肉地活着。看看周围的成功者吧,很少有不谙于世故的,其实,很多人是不想世故的,但你不世故,你就会被世故玩弄,于是人人都学着世故,并在世故的世界里浮沉。
人们目送着警车载着邢宇翰和关菲走了,却落下满城喧嚣,大家谈论最多的,是邢宇翰为何进了公安局不久便坐上了轮椅。
原来邢宇翰虽然在公安局如实交待了,伙同关菲盗窃薄板的犯罪事实,但公安局审讯人员并不相信他就做了这一起案件,因为在他们的办案经验中,往往都可以通过一起案件牵出连环效应,于是对他进行了深挖,怎奈邢宇翰死活只承认自己只做了这一起案子,并对公安局强加在自己身上的那桩优钢盗窃案,拒不承认。公安人员当然也不是饭桶,公安学校里虽然没有教过他们如何进行刑讯逼供,但他们知道,如果不采取强硬手段,很少有犯罪嫌疑人会主动交待公安机关尚未掌握的犯罪案件,如果要他们通过侦察、走访、收集证据等等常规办案手法查证事实,那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侦察的最佳时机是越短越好,比如一个星期之内办出铁案。如果刑讯逼供的话,那就简单多了,人身都是肉做的,很少有人耐得住肉体的折磨,这样下来速度就快多了。
公安人员对邢宇翰的连轴审讯开始了,他们先将邢宇翰全身绑在审讯椅上,不让他睡觉,三天来,每天只拿一个馒头给他吃,给少量的水,一天只许上二次厕所。三天过去了没有效果,第四天晚上,审讯人员走到他的身边,怀着复杂的笑容解开了他身上的绳索,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去办公室的沙发上睡觉。邢宇翰解完手,脱去了外套、毛衣,正欲睡觉时,两名审讯人员突然将他架起,又将他押进了审讯室,又绑在了椅子上。一名审讯员不知从哪里搬进来一台巨大的排风扁,并将窗子打开,然后告诉他,怕他中暑,给他降降温。说完,将排风扇对准了他,插上插头,按下了开关,“呜——”顿时响彻在审讯室里,他俩带上门走了。
此时日历上的时间已到冬至,白天温度相对温暖,晚上温度骤降,他却穿着单衣,面对着风力十足的排风扇,如不是被绑着,这风力足可以将他吹到地上。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歪起了头,因为巨大的风势直灌他的鼻孔,他感到窒息的痛苦。他试着喊叫,可刚一张嘴,骤风就灌进他的喉头,根本无法开口,就这样,他任由狂风劲吹,只能岿然不动。是岿然不动啊,他想动,动不了,他想努力挣脱绳索,动腿,纹丝不动,动臀,像钉在钉子上,动腰,没有反应,动臂,有点效果,可除了越来越深地感觉勒进肌肤的疼痛,丝毫起不了作用,但他还是不停地挣扎,他的尿喷了出来,不,是液了出来,一股热气浸湿了他的下身,很快便冰冷如铁,尿臊吹散在房间里的角角落落,他开始打喷嚏,一个接一个的吼喷划破夜的宁静,鼻涕流出来了,他侧过头想擦在肩头上,怎奈手臂被牢牢地绑住,肩动弹不得,只有任由鼻涕流进他的嘴,他的下巴,他的身上。他的喉咙被风吹得干疼,他的脸也因巨大的风力吹得木木呆呆,风从他的肚膯眼灌进肠子,肚皮一阵阵地绞痛,他的身体开始进入麻木状态。可这个巨大的排风扇丝毫不解人情,仍奋力地,咆啸地劲吹着,犹如狮子般的怒吼。